童年渔趣

作者: 北方樵夫1 | 来源:发表于2020-10-09 06:08 被阅读0次

一条尺余长的鲶鱼在我的怀里使劲儿扑棱着。好家伙,这下我可钓着个大个的,舅舅一会儿还不知如何表扬我呢。突然,那鱼翻了个身,鱼尾巴不偏不倚正好抽在我的脸上,我捂着脸疼得“妈呀”直叫……

 “小君,大清早你哭个啥?快起炕,你不是说和我一起钓鱼去吗?”舅舅用手拍着我的脑瓜儿。

我一骨碌坐起身,方知刚才是做了个梦。

早些年,舅舅可谓是我们林场钓鱼的行家,什么季节钓什么鱼,什么地方有多大鱼,他早已烂熟于心。我爸爸常呲哒他:“打渔摸虾耽误庄稼,整天价不务正业,一提起钓鱼你就庙里放屁——惊(精)神了,恨不能脑瓜都乐开了花。”

我从小喜爱上钓鱼和舅舅不无关系,他每次出去钓鱼都会收获不菲,除了当天晚上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外,邻居家也能借个光,母亲把剩下个头不大的小鱼儿撒上盐晾干,留到冬天父亲上山采伐就着窝头吃。

我趿拉着鞋跑出来,舅舅已收拾停当。他头上戴顶大草帽,脚下穿双农田鞋,手里举着两把竹竿,腰间挎个蚯蚓罐,冷眼一看就是职业选手。

我赶紧拎起鱼篓,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舅舅的后面。

林场小路紧连着汤旺河,因刚刚下过一场雨,河水变得丰腴,远山近岭愈加醉人。朝霞泻在蓊绿的柳树上,又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微风过后,撒向河面一片细碎的翡翠。

旷野无人,只有我和舅舅两人,所到之处,伶俐的小鸟被我们惊动,扑啦啦地从林间飞起,留下一片乱颤的树枝,戳乱了天空,成双成对的飞到对岸去了,也许是我们打扰了它们的好事。

要甩杆就得先找个好窝子。舅舅在一个深崴子边儿住了脚,我问舅舅为啥在这儿钓?舅舅笑了笑:“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崴子水深,大多都是泥底,水浑,鱼就看不见咱俩的身影,这叫浑水摸鱼呀!”

我懵懂。后来我上了学,才知道“水至清而无鱼”原来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舅舅挂线上饵,把鱼线甩进河里。在这地方钓鱼不需用鱼漂,河底高低不平,不知深浅,河鱼大多都在河底活动,鱼钩垂在水的中间就失去了作用。

舅舅甩完线,刚想卷颗旱烟歇歇息一下,鱼竿的竿梢就开始颤动,我赶紧示意舅舅快点起竿,舅舅照例不慌不忙地抽着他的旱烟,没有言语。

正在这时,舅舅的竿梢猛地被拉成了弧型,舅舅手疾眼快,一下拽上一条筷子长的雅罗鱼。刚上岸的雅罗鱼在草棵儿里打着滚,舅舅边摘鱼边说:“记住喽,竿梢儿轻微的抖动不要起竿,那不是大鱼,是些“小崽子”在逗食儿,它们太小,是咬不上钩的。”

说着舅舅把鱼放进鱼篓。

舅舅的鱼越钓越多,我却晒在一边看干瞪眼儿。我的鱼竿像生了根,在那儿打着瞌睡,一阵风儿刮过,河面上起了浪,竿梢不住地晃动,我以为来鱼了,但抬起鱼竿又是白扯蛋。

无聊中,我又起了一次竿,可这次怎么也拉不动,可毁了,鱼没钓着,鱼钩又刮在河底的树根上了?

我喊了声:“舅舅,你过来看看,好像刮钩了。”

舅舅没有在意地看了一眼,突然,他眼睛一亮,喊了声:“小子,拽住别动,是条大鱼。”

舅舅快速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鱼竿,河里的鱼已把竿拉成了大大的弓形。鱼线在河面上嗡嗡直响,并跟着鱼游动,舅舅没有办法,只好跳进河里,随着鱼走动,鱼往哪儿游,舅舅就往哪儿蹚,舅舅说这叫“遛鱼”,这样既不会弄断鱼线,又能顾及鱼竿的弹力。

遛了好一会儿,鱼累了,舅舅才顺势把一条三斤多重的鲶鱼拽上了岸。舅舅在岸上喘着粗气:“小子,你行呀,我说你在那儿蔫头耷拉脑地,原来是在等这条大鱼呢!”

我使劲地摁住那条大鱼,舅舅麻利地摘下钩,把鱼弯成弧型才把那尾大鱼放进鱼篓,鱼篓里顿时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接近晌午,舅舅开始拢线收竿,我不解地问:“咋不在这儿钓了?”

舅舅边收拾东西边说:“这儿没货了,我们去沙滩钓去,这会儿鱼抓完食都跑到沙滩的急流上玩水去了。这叫“早钓渊,午钓滩”,记住了吗?”

 “舅,啥叫渊呀?是冤枉吗”我挠了挠脑袋。

舅舅笑了:“尽扯淡,渊就是深坑的意思,滩就是急流子的意思,这回记住了?”

我拎着哗啦啦响的鱼篓,美滋滋地答应到:“好嘞,记住了。”

 到了沙滩,舅舅寻些干树枝,架起一堆火,然后在鱼篓里挑些中等大小的鱼,开膛洗净,撒上些盐面儿,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鱼香漫溢。

我和舅舅窝头就烤鱼香香地吃了起来,边吃我边有意无意地望一下河边的鱼篓,表情里透达出一丝神气,小脸儿也仰得老高。

舅舅看出我的心思,没有言语,只是笑眯眯地望着远处的河水。

一不小心,鱼刺儿卡在了舅舅的嗓子眼儿,他使劲儿地地咳嗽一会儿,又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你小子真行,恁大的鱼,我一年都钓不上来两条,你这个瞎猫竟能碰上个死耗子,哈哈……”

我急了:“什么瞎猫呀,那是能耐,知道不?不服你也钓一条让我看看。”

打完了牙祭,舅舅撸起裤管,趟进河的急流子开始钓起“川丁子”鱼。川丁子鱼属于顶水鱼,专在湍急的河流上抓食。这种鱼性子急,咬钩狠,舅舅钓这种鱼就像老鹰抓小鸡——易如反掌。

这鱼我钓不了,舅舅也不让我钓,河流上水急,舅舅怕我不知深浅,被水冲走,丢了小命,他回家也没法和我父亲交代。

舅舅只管钓鱼,我在岸上摘鱼,上蚯蚓。鱼篓里每增加一条鱼,就会发出一阵令人心动的响声,到后来响声越来越小时,我知道:鱼篓快满了。

太阳已经卡山儿,河面被夕阳洇得通红,我和舅舅开始家转。

 还没进院子,舅舅就开始嚷嚷:“姐夫,姐夫,快来看,小君今个儿可露脸儿了,他钓一条好大的鱼呀。”

父亲躬身看了看那条鲶鱼,又狐疑地瞧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他,昂首挺胸地进屋换鞋去了,我感觉到自己迈过门槛时,脚下已乱了方寸。

父亲乐颠颠儿地端水破鱼,母亲已在厨房等着鲜鱼下锅。吃饭时,我家的炕桌上多了一盆鲶鱼炖茄子,父亲呷了一口散白酒说:“真鲜,真鲜,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哈哈。”

多年以后,我已参加了工作。一次,年迈的舅舅多喝了两盅酒,又聊起了那年我钓鲶鱼的事儿:“小君,你还记得你那次钓大鲶鱼的事儿吗?”

我楞了一下,继而又骄傲地仰起了头:“咋不记得?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喽。”

舅舅笑了:“其实也没啥勇的。”

“啥?没啥勇的?那你咋没钓上来呢?”我用眼睛盯着舅舅。

舅舅卷着旱烟: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那条鲶鱼真不是你钓的。”

 我急了:“舅,你是喝多了吧,不是我钓的那是你钓的?”

 舅舅赶紧解释:“不是我钓的,但也不是你钓的。我摘鱼时发现鱼钩并未在鱼的嘴里,一个鱼钩在鱼头上,另一个鱼钩在鱼的脊上。那是你胡乱起竿儿,碰巧用两个鱼钩把它刮上来的。

说完,舅舅捋着胡须嘿儿嘿儿地笑了起来。

我立时傻在了那里,舅舅的脸庞却堆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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