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南方姑娘

（短篇小说）南方姑娘

文/倾城

（01）

“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悠扬，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南方姑娘》）

她没有说过她喜欢民谣，她也没说过她喜欢赵雷。

北方的冬天时冷时热，新年过后，天气预报说气温开始回升，却也没有回升太多，还是特别冷。今年的冬天几乎没怎么下雪，郊外的雪地上，白色里还掺杂着黑色的灰尘。我站在窗前，把咖啡放在窗台上，杯子里的热气一点点升腾，在阳光里消失不见了，我慵懒地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它没有那么蓝，也没有飞鸟。假期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想想这个假期，其实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庸碌的生活中寻找着某些意义。我还是在夜里看一些小说，偶尔有了灵感，便放纵自己的思绪，写下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每天深夜两三点钟才能入睡，手机里的歌总是从《南方姑娘》一直切到《凌晨三点》，在几十首歌里来回循环。早上醒来的时候，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有时候，没有被推送消息叫醒的生活，确实很平静，也很轻松。偶尔会做噩梦，这是多年来不好的习惯。每天早上，我都会很艰难地爬起来，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坐在床上开始发呆。

如今我已经二十一岁了，生活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我写了很多东西，身上的肌肉也饱满了许多，我是吃不胖的，我想过，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读过多少书才会变得更有意义一样。每天夜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几个小时以后，我又要起床，穿衣，洗漱，吃饭，然后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去，把深夜的那个自己，连同自己的那个世界隐藏起来，做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事。

新年，过得也和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从去年开始，母亲就不做年夜饭了，由姐姐来做，我也很难陪父亲多喝几杯。总觉得过年的气氛少了，却又不知道少在什么地方。电视机里面的春节联欢晚会，也不那么有意思了。

（02）

正准备睡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我忍着困意，看了一眼。

是芸打来的。

芸不是第一个给我发新年祝福的人，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如今，好像新年祝福的早晚，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唯一重要一些的，可能就是收到了不是群发的消息。我接通了电话。

“新年快乐！”芸的声音如此明快。

“新年快乐！”

“我这边在放烟花，你呢？”

“今年没有放烟花，已经睡下了。”

“声音有点疲惫啊？今天也在忙吗？”

“还可以，不忙。有点累。不耽误接你的电话。”

“不是吧，比我还年轻，就这样睡下了？”

“哈哈，这东西还和年龄有关系？”不得不承认，芸总是能让我提起一点精神来聊天。

“当然有了。你看我，还在吃年夜饭呢！哈哈哈……”

“北方太冷了！我就没出去，在窗子里看了烟花。”

“南方可热闹呢！”

“哈哈，那你可有的玩了。”

“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吗？对了，还有你姐姐！”

“哈哈，他们都挺好的！也代我向你家人问好！”

芸知道我有个姐姐，其实说起来，我也应该叫芸一声姐姐。不过我们只是朋友相称，有时候朋友之间，有了辈分的压力，反而感觉生疏，或者说不太自在。

“哈哈，知道啦！”

“嗯。”

“没有喝酒吗？酒量可见长？”

“没，喝的不多，人少，气氛也不浓。”我在试着找一个理由。

“我这边还有几个姐姐呢，我喝了不少！”

“你不是和我说过吗，又不是只有北方姑娘能喝酒！”

“哈哈，我竟然忘了！我是谁呀！我可是小芸豆！”

“又来了……”

我和芸每次聊天，就会长达一到两个小时。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窗外又一次传来了烟花的声音。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少喝点吧，注意身体！”

“你也是！”

芸因为名字里有个“芸”字，便总说自己像大冰笔下写的那个小芸豆。总之，芸在我记忆里，是南方姑娘，却一直有着北方人的性格。性格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因人而异，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是涉及到天性的层面的东西，就说不好了。

芸不经常喝酒，但是她喜欢酒这个东西。她常问我，北方人是不是都喜欢喝酒，而且酒量都不错。我说我也说不好，酒量应该是天生的，而且喝酒一般都有原因，所以，关于喜不喜欢喝酒，酒量大小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了的。芸也就不再过问，她和我说她偶尔喝酒，喝几杯啤酒，或者是红酒，从没喝过白酒。她不胜酒力，经常喝几杯啤酒之后，脸颊就开始泛红。

（03）

芸说要来北方的时候，正好是冬天。

芸没有告诉我她要来北方的事，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上课。

“我刚刚下课，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上课，被老师抓住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

“那你我可要失去联系了。”

“不可能的。”“怎么着，有何贵干？”我喜欢直截了当地聊天，不显得拖沓和疲倦。

“你猜怎么着？”

“借钱吗？哈哈哈……”

“嘴可真贫！”“告诉你，我来北方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没有！”“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的飞机，挺快的。已经到机场了。”

“带棉服了吧，这边够冷的。”

“带了几件，我听说这边零下二十多度。”

“真实温度比你听说和想象得要低很多。”

“皮箱里有棉服，还有羽绒服。特意买的。”“出了机场，感觉还可以。就是鼻子有点不通了。”

“哈哈，我听出来有点鼻音。小心感冒！”

“不会的！”

“我带你去吃火锅吧。”“暖暖身子。”

“好。”

这是我和芸第一次见面。芸比我在照片里看到的要好看更多。

芸长得比一般女的要高。她的腿很长，穿着一件白色束腰的大毛领羽绒服，从颈部看，里面应该是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下面是一件酒红色毛裙，和一双到膝盖的黑色高跟皮靴。她看起来很轻盈，走起路来很有气质。

“挺冷的吧。”

“有点儿。”

“你比我想象中更好看。”“不是恭维。”

“哈哈，你也比我想象中要帅更多！”

“哈哈，真会说话！”“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不过我也饿了！话说，是不是人一冷就会饿？”

“你真幽默！”

“哈哈，我等着吃大餐呢！”“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说什么呢！不然我也不会请假来接你啊！”

“哈哈，果然够意思！”

我和芸走在冬天的阳光下，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渐渐升温。三月，北方的空气还是很凉，积雪并没有完全融化。这在芸的计划当中，芸要去看冰雕，还要去山上面看看这个城市。

街道的边缘有融化的雪，蒸汽在阳光下能够看得很清楚。芸走路特别轻，脚下的高跟敲击马路的声音显得更清晰。

芸的头发很长很长，染着栗棕色，偶尔随风摆动着。她皮肤很白，耳朵下面是吉普赛风格的大圆圈耳环，随着她走路的频率晃动着。她的眼睛很大，没有涂眼影，睫毛很长，偶尔闪动着。她的鼻子小巧而精致，鼻梁也很高。她真的很瘦，颧骨能够看出轮廓。她只涂了淡红色的唇彩，我猜她应该不爱化妆。她的美貌是天生的，有歌中所唱的南方姑娘的似水面容，里面也带着北方人审美中的冷峻气质。

“你来过这边吗？”

“这是第二次吧。”“以前办事的时候来过，就停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早早地走了。”

“那你是见过雪了？”

“没见过下雪呢！雪倒是见过了，其实说实话，这里的雪都比我想象中要更好看，更白。”

“我昨天看天气预报，后天有雪，是小雪。”

“你总是习惯看天气预报吗？”“怎么像个天气预报员一样！”

“有吗？”“可能就是习惯吧！就像喜欢吃的东西一样！”

“哈哈哈，你真有趣。”

“吃过北方的火锅吗？正宗的羊肉！”

“南方的一般都是辣的！正不正宗我不知道，我喜欢吃！”“对了，你能吃辣吗？”

“当然能！”“我还很喜欢呢！”

“喝点？”

“哈哈，小酌！”

“还小酌，这么矜持呢！”

“那就，用你们北方话说，‘整’？”

“哈哈哈，没毛病！”

我和芸一路上都在说说笑笑，旁人看了应该会当做情侣吧。不过只有我知道，我和芸，只是朋友，也只可能是朋友。芸有男朋友，我不否认我曾经对芸有过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因为芸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芸不仅长得漂亮，性格直爽，而且善解人意，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文艺气息，她喜欢看小说，写过诗，唱歌好听，而且还学过油画。这样一个姑娘，客观地说，谁都会喜欢。但是芸告诉我她有男朋友，而且准备结婚。而且芸比我大几岁，芸没有和我说过，但是我猜应该是大道我父母不能接受，芸也不能接受的那种差距。所以，芸和我说这些，并没有什么，况且我们都是成年人，完全可以以成年人的方式和思想对待这件事。有芸这样的朋友，我始终都当做是上天的一种馈赠，我很幸运。

（04）

“这边的火锅店都是这样布置的吗？”

“也不是，因人而异。”

我和芸去的火锅店，进门便看见吧台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神兽的雕塑，那神兽又像马，又像鹿。几乎所有的家具和布置都是木制的，有一座假山，下面的水还淙淙地流动着。

“我还真喜欢北方。”

“北方挺不错的，就是冷。”

“确实，不过可能喝了酒就没事了。”

“哈哈，我想也是。”

窗外的天气逐渐阴了下来，似乎天气预报的雪要提前下了。窗外的行人把围巾和棉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三月的天也并没有对人太宽容。

“哇，这羊肉确实好吃！”

“我没说错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经常来吃？”

“不经常来，我通常都是在家里吃的。”

“哇，那种气氛应该会更好！”

“哈哈，是啊！”

我和芸碰杯，芸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我猜她一定很开心。果不其然，芸喝了大概三口白酒之后，脸颊便开始泛红。

“这白酒好烈！有点火辣辣的！”

“我说过的，你非要喝……”

“还好我酒量还可以，不过还没晕呢！”

“这东西还没上劲儿，哈哈……”

我没想过芸真的能喝白酒，其实是怕芸喝了白酒之后身体难受，或者是喝多了，她只身在外，于我一个异性朋友，难免不好照顾。不过芸酒量不错，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对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

“猜猜看！”

“特产？”

“不是！”

“那是什么，猜不出来……”

“我画的油画！”

“真的假的？”

“你怎么总是问我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

芸说着从打开了皮箱，从夹层里拿出了油画。那幅油画用墨绿色的布包着，芸把布打开，把油画拿出来，是一幅临摹的梵高的《向日葵》。

“居然是《向日葵》！”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05）

说起来，我和芸是因为打游戏认识的。有人可能会说，游戏世界里都是虚拟的，但是我们确实成为了朋友。

第一次和芸聊天的时候，我们便聊了很多很多，当然包括上面她对自己不是单身以及爱好兴趣的内容。

我记得我们聊到欧美的音乐和中国的民谣，芸说她喜欢欧美男歌手，也喜欢欧美气质的男子。她说她也喜欢民谣，从那之后我经常把喜欢的民谣分享给她听，其中便有《南方姑娘》。

我们聊到油画和小说。芸学过美术，学过油画。芸说她喜欢梵高的画，尤其是《向日葵》，她知道我有抑郁症，她说她会送我一幅自己画的《向日葵》，并希望我变得阳光起来。她也和我一样喜欢外国的爱情小说，喜欢简单的爱情和自由的生活。

我们有时也聊感情上的事。没见面以前，或许是因为陌生，所以能够说出内心的一些话，因此聊到感情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记得那次我无意中说起了一段感情，芸说我对待感情有点犹犹豫豫，应该试着坚决一些。她说她对待感情就没有那么多事，因为她敢爱敢恨，从不拖沓。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和芸能够早一些认识，或许真的会成为恋人。

（06）

“你还记得啊。”

“当然，答应过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

“谢谢！”

“哈哈哈，没事没事。”

我和芸继续喝酒，又聊了很多，聊我大学的生活，也聊她工作的生活。芸说她是个自由职业者，尝试过很多不同的工作，她生活得很随性，好像没有被任何东西牵绊过。她是自由的，仿佛我也是自由的。

窗外的天又阴了一些，还没有下雪。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雪呢？”

“应该会吧，希望会。”

芸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几乎快要和我一样多。芸不仅酒量好，而且胃口也好。

“晚上陪我去看冰雕吧！”

“好啊。”

吃完火锅，已经是下午了。我和芸喝了很多酒，微微有了醉意。

我们依旧走在马路上，天气还是阴的。似乎有雪花飘落下来。

“下雪了。”

“是啊。”

“没想到真的下雪了。”

“我骗你干嘛。”

我们漫步在雪中，飘落的雪花落在芸的头发上，有时候也落在芸长长的睫毛上。芸的脸还是红的。夜色已经悄悄来临，行人步履缓慢，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看冰雕。”

“好啊。”

（07）

“你看过《剪刀手爱德华》吗？”

“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怎么算悲伤呢？”

“他们没有在一起。”

“不见得吧。”

“为什么这样说呢？”

“你看，冰雕女神像。”

芸站在冰雕女神像下面，叫我给她拍照。那个冰雕女神像就是《剪刀手爱德华》中剪刀手爱德华为女主角金雕的冰雕的原型。其实金对于剪刀手爱德华来说，永远只可能是那个冰雕女神像。

我们逛了很久很久，芸说，她最喜欢冰雕女神像。

我帮芸把行李装上了出租车，叮嘱芸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芸在我这里待了两天。这两天里，我们几乎一直都在一起，逛街，吃东西，散步。

“我要回去了。”

“还会再来吗？”

“说不定。”

“再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可以带你的男朋友一起。”

“真的谢谢你。”

“没什么。”

“哈哈，你这人真有趣……”

我送芸到机场，还给她买了一些特产，让她回去带给男朋友和家人尝尝，并把我的新年祝福带给他们。

“一路平安。”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对了，忘了告诉你，油画的后面有一行字，记得看！”

把芸送进了机场，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我突然又想起了《剪刀手爱德华》中那个女主角金随着雪花起舞的情景。不知道何时还能和芸再见呢？我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向日葵》依旧挂在我的卧室里，我忽然想起油画后面的那一行字：

“我知道，从此之后，我就喜欢上了北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