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
卧室的地板上放了一块橘黄色的花型地毯,我坐在地毯上,身体和床底的柜子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我没有哭,也没有思考,我想不起来女儿去了哪里,临走前有没有说再见。
女儿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
手机关机,网络上的状态自从她删过以后就再也没有更新。我多想看到她的更新,哪怕是牢骚,哪怕是抱怨。我不禁想到女大学生的失联,内心隐隐作有一丝不安。
自从女儿毕业后,只剩下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单位和家轻车熟路,不会碰到什么危险吧。如果有,新闻和警察都应该敏锐地捕捉到了。
一样的平静。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去她们单位问过,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之前她有问过单位宿舍的事情,因为新来的员工太多,没照顾上就没安排。后来女儿就请了病假。管人事的胖女人关心地问,她好点儿没?那天看她脸色特别差,一看就是生病了,即使人手不够也马上给她请了假。满脸堆笑的表情里塞满殷勤,眼神里也填充上了关切。话锋一转,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最近领导追得紧哦。
我应和着,谢谢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儿去哪儿了?生病了也看不到她总有些担心,感觉哪里不对。
大学的时候她偶尔生病,虽然也不能见面,却在千里之外能传递着关心和问候,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断回想着女儿之前的样子。每天下班回家还没上到楼顶就在门外大声喊着“妈妈开门”,而“妈妈”两个字的发音被拖得又远又长,吞掉了m的音,听上去就成了“阿妈”,像藏族人的称呼,我并不在意,每天笑盈盈地来开门。可是前段时间确实很反常,楼梯上再也没有女儿的声音,静静地敲门,开门之后也不打招呼。我多次说过女儿,玉嘴是不是张不开,女儿却没有任何改变。我讨厌这样的没礼貌,尤其是对父母。
胖女人的话让我突然想起,有段时间女儿想自己出去住,虽然我和她爸都不乐意,养大的女儿就那么快脱离自己的依赖了,内心真的不愿意接受。虽然觉得女儿这样很没良心,但也没有办法。算是我失败教育的苦果吧,还得我自己来承受。就当白养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会不会问了学校不提供宿舍,她自己出去找房子住了呢?
或许让女儿冷静一段时间,让她看看生活的各种琐碎和杂乱无章就会自己回来了吧。从不做家务的她一个人住也是一厢情愿,受几次委屈一定会回家。我回忆着曾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哪一句触发了她的敏感的玻璃心。或许有吧,但我最后说过,“我不是赶你走,你要回来就自己回来。”那没问题了,她会回来的。虽然说了些气话,现在我也不想再提了,她应该没放在心上。
再等等,女儿会回来的。她从小都那么听话,那么离不开家。
后
上班的时候情绪还算稳定,想到要回家,又要回到那个沉重的气场中就越来越难受。车流速度很快,我骑着车也不想避让,不是无所畏惧,只是无所谓。我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我抑郁了半年多,却被一本书点亮了。
记得是关于人类图的一本书,读来无趣,像是一厚本装满心理测试和主人翁励志故事的杂编。它要根据你的出生年月、出生地获得一张独特的人类图,然后根据这张图进行分析。
读完这本书的时候是正在去吃饭的路上,我坐在陌生司机的旁边无所事事,我总习惯在车上做些什么,让这段时间流逝得没有心理负担。那天,恰好是不愠不火不慢不快的温柔的堵车。闲来无聊,便把出生日期输进去,果然得到了一张自己的人类图,对照着解析,说我是人群中人数比较少的那一类,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完美人格。起初不相信,但其中的几点印证了以前的生活,我开始信了,也按图索骥地分析着自己。
“生来就是要影响众人,当那个揭竿而起,石破天惊的第一人。”这是我们生命原型所对应的,书中还提到,“生存在一个生产者为主流的社会里,他们往往无法在弹指间如愿,偏偏他们又超没耐心。所以隐藏自己的本性,伪装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活着,以为大家看不见他们的原生的光芒与才能,就不用承担,不必冒险,不需完成此生的使命。却忘记了你们本该就活得像是没有明天。如果隐藏了,退缩了,就枉费身上流淌着这样的血液。”
现在看来,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一句说对了,那就是活的没有明天。
书的封皮上印着人类图的理论来自于犹太卡巴拉、印脉轮、西洋占星学、易经,虽然将信将疑,但总有一种诡异的宿命感,而这些没来由的话却是那段黑暗时期里的一束光。
我准备走出来,去准备迎接新生活。在本子上写出了现阶段想完成的事情,比如毕业论文的完成,做好了工作的计划,读哪些书,构思哪些小说,从运动,到生活,到工作,什么都计划的心满意足,像是一整个春天的繁花盛开。没想到,一个晚上的话语就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一瓢冷水淋上了刚刚复苏的心脏。
太过敏感的内心经不起一丝丝波澜,任何一阵风都会吹垮刚睡醒的理想。
我很痛苦,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真想一头扎进去。想象着我以抛物线飞起,又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被撞倒那会儿一定会很疼吧,脸贴在玻璃上,柔弱的肉能让防爆玻璃绽放出雪花,腰被引擎盖顶得变形,再重的身体飞起来也变得轻盈。如果站在了生死的分界线上,我一定不会坚持,让我幸福的睡过去,就像早起时的懒床,我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心中完成了一次死亡,始终还有顾虑,不敢贸然向前。临到家附近,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流。一路边哭边骑车回家,泪眼迷蒙中,回家的道路也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迎面的风把泪水的痕迹风干在脸上,留下不一样的光亮。家门口正在修地铁,两边的隔离栏正好遮住落泪的狼狈样子。一定是失魂落魄的模样,路边牵着男孩的父亲看了我一眼。
我经常在心里默默练习着死亡,一度觉得是死亡让生命变得丰富。
大学的时候有一栋18层的教学楼,每隔几年总是会飞下几个身影。我想象着如果是我,我会怎样一步一步走到那栋楼,平静地坐上电梯,想象着电梯的速度和那时的心境,是期待它升的快一点,防止我改变主意,还是升的慢一点,让我多一丝眷恋。我会穿哪一身衣服,穿哪一双鞋,会有怎样的心理。精心地设计着每一个细节,脑海里的路线也清晰可见。下了宿舍楼,左转,穿过一片盛开着荷花的池塘,径直走到教学楼下,草坪上有一段石板路,走到中间会分叉成两条路,其中靠近灌木的一块石板已经松动,下雨天会溅起泥,也会溅起雨水的顽皮……清晰得让自己也觉得可怕。
抑郁过后又恢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想不起为什么就突然陷入了情绪的困境。
还好我讨厌失重的感觉,没敢实现,甚至也不敢用故事完成这次实现,它只是我最遥远的地方,最不可触及的暗箱。后来在那栋教学楼里发生了很多故事,也成了我大学四年最美好的回忆。再后来我毕业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红绿灯前人来人往,不知道等了几个灯的变换,始终不愿往前行进。前方是哪儿,是家?是未知?是死亡?我目送着一波波下班回家的人,步履匆匆,没有答案。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只是局外人而已,谁也感受不到我,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没有寄托的地方,我的心又该如何安放?平静一下再回去吧。或者再也不回去。
可我又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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