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房顶一片雪白,门前的常青树却丝毫不受影响。院子里有行李箱拖行过的痕迹,长长的像房子的两条尾巴,昏暗的灯光透过布满水汽的窗户透到院里,她把脸贴过去。里面一桌人围坐着,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只打开的啤酒。正对面是一个穿着黑红相间毛衣,身材平均的男人,不算英俊,但五官立体。一抬眼正对上她的眼睛,她懒懒的伸出两个手指,朝他微微一晃,那边眉头稍微抬动一下,又看回身边的同伴。她用手背重重敲着窗户玻璃,不出意料,屋子里的人齐齐回头看向她,她看向对面的男人,伸手指指门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箱子,男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到窗户下方。
他看到女孩的另一只手正搭在一根金属杆上,不用说,又是一个来旅行散心的姑娘。他放下手上的游戏卡片,走到门口给她开门,女孩提着箱子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围着一条格子围巾,下面是一条暗绿色百褶长裙,脚上一双黑色切尔西短靴。
门朝里开,男人放在门边的手停了几秒钟,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女孩微张着嘴朝里张望,正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榆木桌,靠近门的一侧几乎都空出来,大家都挤在一起,似乎这样游戏就能玩得更好。旅馆的墙面以白色和绿色为主,墙上挂着艺术画,往里走的时候她的眼睛瞥过马蒂斯的《红色房间》,茶几上是造型简洁的摆件。走近看,桌上还残留着不少水痕,桌角也都有磨损,屋子最里面是前台桌子,桌上收拾的一尘不染,背后的墙面上伸出两排木板,摆各式杯子,一些小型照片,画面里一只萨摩耶正四脚腾飞接一只黄色的飞盘。
她办理入住,拖着行李箱,沿着阶梯上了二层楼,楼道里铺着复古的地毯,她的房间在中间些的位置。开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一居室,客厅里有壁炉,通向外侧的阳台,阳台左右只用屏风隔开。熟悉完房间,她已经累得不行,只想泡澡迎接明天的旅行。
半夜,她从梦中惊醒,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已经凌晨两点,楼下却还时不时传来人群的笑声,她试着重新睡去,但实在无法入睡。套上外套,穿上酒店的拖鞋,她下楼一探究竟。在楼梯上跟一个中年男人撞了满怀,直接摔倒在他怀里,他熟练地一把揽住她的腰。她回头说,“谢谢,要不是你,我估计就直接进医院了。”昏暗的灯光下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眼神往下移,是一件卡其色长风衣,里面却是一条不羁的牛仔裤。男人听见她的声音,有些迷糊,只说,“对不起,撞到你。”头也不回噔噔噔跑上楼,她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
在大堂里,不出所料看见大家都玩得正开心。她也随手拿起桌上的啤酒,很自然跟身边的人攀谈起来。她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头正好撞上刚刚帮她开门的男生的目光。她也没在意,依旧扭头跟旁边的小姐妹开心聊天,羞赧内敛的小女孩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的男生,眼神里满是欣赏。音乐声越来越大,几乎整个旅馆的人都下来开party,大家狂欢整夜,直到有人喊一声,“天要亮了。”大家朝外看去,冰冻的湖面上已经有一丝微光,果然是快要日出。人群渐渐散去,关门的声音,冲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旅馆里奏起交响曲。女孩看着空荡荡的大堂,仿佛刚才的喧闹是一场梦,窗外的天际线上那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马蒂斯那副画上。那闪耀的红色让她想到被自己扔进湖里的红宝石戒指,也是那样耀眼,像箭镞一样的光芒直射进她的心里,在她的身上留下千疮百孔。
“附近有一家早餐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她才意识到有人跟她一样还没有回房睡觉。
她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听到声音,扭头看向说话的方向,正是坐自己对面的那个男生,她像没看见一样,又回头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那缕曙光突然落到她脸上,她露出明媚的笑容。
两人并排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每走一步,空荡的街道都回荡着靴子陷进雪地的嘎吱声,男生不时扭头看看她,她回应一个客气的笑。终于走到面包店,各自端上餐盘。女孩的盘子里是可颂加黑咖啡,男生的盘子里是拿铁加培根蛋,他们选了坐到靠窗的座位上。餐厅里只有另外一个角落坐着一对老夫妻,几乎没什么人,他们默契的谁也没看对方,都盯着窗外的马路。吃着东西的间隙,女孩看着盘子里的吃的说,“这里的吃的太难吃,还是国内的食物丰富,选择多。”男孩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吃完饭,女孩提议,去街道上逛逛看能不能发现好玩的东西。男孩轻车熟路地带她晃到附近的一个有些老旧的街区,在一家音像店门口停下脚步,女孩抬头看看,眼睛里又闪出光芒,男孩牵起她的手径直钻进店里。他们游荡着,一边交流着自己喜欢的乐队,尽管压低声音,但笑声还是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好几次。临走时,男孩递给女孩一张她喜欢的乐队唱片,女孩仰着下巴说,”谢谢你。“在男孩的脸上印下轻轻一吻。就这样过了一上午,两人终于是累的不行,决定回旅馆休息。回去的途中,路过报刊亭,女孩顺手买了杂志,夹在胳肢窝,侧头问男孩,”你知道这个杂志吗?“男孩摇摇头,伸手要去拿。女孩跳着跑开,原地转个圈对着身后的男孩说,”不知道就算了。”男孩追上去,走在她旁边,看着女孩每次说话时都略微扬起下巴的样子,他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走着走着就到旅馆门口,他们各自回房,他没有抱她。
旅馆的大厅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女孩看着这个男人面熟。走到楼道她突然想起来,“原来是他。”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她套了件睡袍,赤脚走在开着暖气点着壁炉的屋子里,她往壁炉前的沙发走去,可沙发上空荡荡的,她一屁股窝进去。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谋杀》。她回想起这剧播第一季时,她还倚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现在那个温暖的胸膛已经长埋土里。
她打开阳台的门去抽烟,看远处冰封的湖面。她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果然,右边阳台上一个男人的身影隐约晃动着。“嗨,我们见过。”这声音,“原来是他。”“有烟吗?我老婆让我戒烟。” 说着手指指屋里。她伸手把烟和火柴递过去,没有说话。男人的手擦过她的手指,她迅速闪躲,但仍然忍不住看着他伸手点燃自己的烟。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吐出一个烟圈。空气又陷入沉寂,只有两个微弱的火光不时闪烁,像夜空中两颗孤独的星星。一个火光先消失,女孩跟男人告别,拉上阳台的门,回到自己的卧室,拉上被子蒙住头,头深深地埋进枕头,大吸一口气,不安稳的睡去。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在楼道里又碰见男人和她的妻子,她看清那是一个相当大方优雅的女人,表情里却透着一丝清冷,对着她友好一笑。男人在一旁也对她微笑,她却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离这个男人远远地。自己的沉思却被温柔的声音打断,“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她面露难色,男人在一旁淡淡地说,“她大概有自己的安排。”这一说她似乎是刻意找借口疏远他们,她只能答应。中午一起吃午饭,谈些旅行计划、看书看展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男人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女孩的眼睛里不时闪着光芒,但很快看向别处让人无法察觉。
饭后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候场的时候,男人的妻子去洗手间。只剩下女孩和男人在大厅里候场。影厅门口,男人伸手递给她看电影的眼镜,手托住她的手。她看向他,脸上升起两团潮红,身体不自觉的发热。男人朝她迈得更近了,两只手牵着她的手,身体靠近她的胸膛。他们的眼神交融在一起,隔壁影厅传来电影里的人声和打斗声,逐渐上升,上升,终于,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戛然而止。她像触电一样,闪电般抽开自己的手,推开男人的胸膛。她低头咬着自己的嘴唇,男人张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像什么都不曾发生。离开场还有两分钟,妻子回来,看着若无其事的两人,左手牵起女孩,右手挽着男人,走进电影院。
回到旅店,女孩的包里多了一幅眼镜,她把它放进自己的行李箱,没有还给电影院。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窗外的冰湖化了,剩下一望无际的蓝色,湖底闪耀着红宝石的光芒,远处的天际线有星光一闪一闪,她想要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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