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

毕业

    如果不是宿舍楼入口处张贴的告示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所有的同学在本月二十八号早上八点之前将个人物品全部带走。”这句话，很多人都没有切身体会到，离开这所学校的日子，真的到来了。

    毕业典礼是全体学生参加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对于一小部分人，这是大学四年中最后的荣耀加身。他们将由四年间，只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校长，亲自授予学位证书和毕业证书。而更多的人，依旧是观众，作用是鼓掌，用最热烈的掌声，庆祝别人，告别自己。

毕业

    坐在台下正中间的816宿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生宿舍。来自五湖四海的四个人，既没有凭借优秀的学分成绩和科研项目保送名校，也不具出色的口才和能力，在本科毕业就被一流的公司企业用高额的薪水和更高的违约金打包带走。作为大学中基本的活动单位，整个宿舍的遮羞布就是来自江苏的小李子，他在千军万马勇闯独木桥，考得了同济大学的研究生。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嘿，工科类大学的法硕生，扯张虎皮做大旗，也就表面光亮，不过相比就业考研两头空的其他几个人，这确实算得上优秀。

    四个人，四张脸，各显百态。

    胡乔木作为宿舍的老大，这个时候却是最无奈和尴尬的。他原本也是有机会站在那红色的地毯之上，接受着几千人的注目和仰望。

    以乔木为名，自然是家人希望他能够像乔木一样，在人生的路上，也能高高大大，茁壮成长。

    刚到大学的他一度也是雄心勃勃，想要用双手和大脑，为自己搏出一片天地来。不过，大学就是一个微型社会，很快，他就被自己参加的社团和学校组织的各种各样的人际网搅和的一团糟，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学生会的换届竞选没捞到，专业课的学习也落下了很多，倒不至于挂科，但与旁人也是相去甚远。

    终于认清自己没法在这个染缸中如鱼得水后，他倒是也奋起直追，只不过，头两年给自己挖的坑太大，拿命去填，最后也只不过了了。眼前站在礼堂讲台上的，是本专业成绩前百分之十五的人，而他，正好差一点，一点就是一个人，这一波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小个子。

    好在老胡家中条件不错，胡父早就做好两手准备，有学上就去上学，没学上就打道回府，在自己单位给儿子谋了个差事，好歹也是个正式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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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老胡坐着的是王文武。

    王文武大名叫做王斌，来自祖国的大西北。他原本就一张木头脸，这个时候就更显得呆滞了。

    王斌很不习惯人多的环境，平日里，大家都去食堂吃饭，唯独他一个人用饭盒把饭打回到宿舍吃。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中庸”是最好不过了。

    学习中等，高低不就。

    相貌中等，友人之上，恋人不满。

    性格中等，君子之交淡出鸟儿。

    也许和自己单亲家庭的环境有关，王斌凡事务实，生活也别样节俭一些。如果不是熟络的朋友，一面而论，总会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家伙。

    大学将尽，最迷茫的人也许就是他。当初考研的时候，他就有些捉摸不定，但考研是大势，想了半天没什么结果之后，就跟着大家一起报名了，虽说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学校，但他也是有些傲骨，不愿从“985”跌落到一所普普通通的一本大学，毕竟，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结果不尽如人意，好学校更愿意接收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外保生的本就处于竞争劣势，更别说外考生了。

    他初试成绩还算不错，但复试稀里糊涂就被淘汰了，听说是面试的感觉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那就不知道了。

    紧接着就是校园招聘会，面试了一圈，不是对方不满意自己，就是自己接受不了对面苛刻的附加条件，毕竟，法学这个专业，在就业上，早就处于饱和状态了。

    五月出头，面向应届毕业生所有的网签三方通道关闭后，他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工作，结婚，买房，一想到父亲的驼背，他就不能任性去大城市打拼，那怕只是一个念头，也要掐灭。大城市的繁华或许永远都不属于他，凭借自己的两证，回到老家的十八线小城当个中学的老师，也就行了。

    李准可能是四个人中最轻松的一个，此时的他双瞳微微失神，绝对没有关注着这场庆典。他的思绪早就跟着父母的许诺和正被快邮过来的旅游签证，浪荡在西班牙优雅独立的小镇上，在威斯敏斯特庄严而神圣的大殿之中。

    前段时间，就在大家忙着校园招聘的时候，李准抽时间回了趟家，回家买房子。

    苏州的房价已经是平均两万七八一平米，但越小越有一次在他桌子上看到了一张房产合同的复印件，一式五份，末尾处的阿拉伯数字让越小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五百一十二万，人民币。

    越小越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甚至他有点悲观的想着，这种难度大概和双色球中头奖一样。

    越小越是宿舍老小，岁数最小，个头也最小。平日里有点皮，似个猴儿一般，心思最是灵巧。李准边上那张空座位就是他的，仔细想想，大家也的确好几天没见着“猴子”了，自打儿领完“两证”之后，他就收拾收拾“家当”早早的溜了。据说是跟着一个老乡学长去南方做销售去了。

    这几天，关于毕业，班级群里面通知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联系不到他，作为舍友，其他几人谁空闲也就代劳了。前一天晚上，几个男生宿舍围一块打牌，侃大山，也不知道谁呲誮了一句，猴子怕不是被忽悠到传销组织去了吧。一时间气氛诡秘，众人没了玩性，也就散了场子。

    当晚躺在床上，胡乔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说“猴子”脑袋还算灵活，但这个世界上的聪慧分两种，一种是大智慧，一种是小聪明。大智慧大智若愚，才不外现；而小聪明却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蝇头小利也会迷失本心。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着，窗户外面，天空有些泛白了，胡乔木才发现，天快亮了，自己也不过是自说自话。谁又能做主谁的人生呢？

    台上的老校长，正讲到，“台下的诸君，正是祖国的栋梁”云云，这个时候，816的诸位，手机同时传来振动的嗡嗡声，他们各自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条群发消息。

    “黄金产品大放送，买五百送三百，买一千送一千，先到先得。”

    消息的来源，正是失踪人口，越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