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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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七期 ：带你去温暖的季节（6）

我这乖乖的坏坏的丫头，是我心上甜蜜的伤口，你是对的、你是错的，反正规矩都是你定的 。                          ——《丫头》歌词

他不知道人的肺有多大，但知道羊肺有多大。妻喜欢吃羊肺，羊肺好吃清洗麻烦。新鲜的羊肺大概有一斤的芒果那样大，用自来水管对准肺管放水，肺完全膨胀之后大概有足球大。然后把水挤压出来，再加水，重复到放出来的水清净为止。

此时他的肺，像完全膨胀之后的羊肺，哪怕针眼大小的创口，立马就能炸开。炸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气。

气，来自他的妻。以前的妻温婉娴淑，声音如炎炎夏日里一股涓涓细流，感觉是那么的甘冽。那时的妻爱脸红，尤其见了他，红中含笑，脸颊两个小酒窝，就像盛开的石榴花。说实话，他就是被这两个小酒窝迷醉的。

那时的妻喜欢听歌，尤其喜欢听《丫头》。每当他唱的时候，妻的眼中总会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声音最美妙。尽管有点小跑调，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沉醉的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依偎他怀里听歌的小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易怒、抑郁、狂躁的狮子。一句话，看什么都不顺眼。想送去冬日暖阳的温暖，却发现她的脾气像突然置身于炎夏，令人不敢“火中送炭”，胆战心惊。他掐指一算……糟糕！是更年期！

更年期的女人不能惹，这个他懂。别说他和女儿，就是家里的小狗看见她，都是低着头绕着墙根走。尽管处处陪小心，也奈不住鸡蛋里挑骨头。

家里的饭，只要他有空，一般都是他做。做饭要边做边洗刷，做到饭好灶台净。如果说等吃了饭一起收拾，那一定要他好看。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女人呢？别说人眼里藏不住沙子，更年期的女人眼里，一丁点儿面粉也容不下。

洗衣服有三不准：颜色深的、浅的不准一起洗；内衣、袜子不准一起洗；他和她的衣服不准一起洗。前面两个不准还能说得过去，第三个不准他不明白。妻说他是油性皮肤，油性皮肤的人穿的衣服油多，放在一起洗，容易弄油了她的衣服。他能说什么，谁叫人家是女人呢？更年期的女人爱干净，油腻的男人靠边站，天经地义。

拖地，要拖得一尘不染，包括地板砖之间的缝隙。这是家呀，又不是宾馆。话又说回来，就是宾馆，也不能保证砖缝里也一尘不染啊！妻说了，怎么不能？拖不净，可以用钢丝球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家谁说了算？当然是妻。谁叫人家有更年期呢？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为此，他专门咨询了相关资深医生。医生说，女性更年期一般45岁开始，55岁左右结束，大概十年左右。

十年，照这样下去，不脱层皮，也得丢半条命。他说，不对呀，医生，妻，才四十啊！医生告诉他，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年龄可能有所差异。 压力大、生活不规律可能导致更年期提前，如果身体素质好的话，也可能更年期推迟。

妻不酗酒不熬夜，一天三顿按时吃饭，生活也算规律。要说压力，哪有他压力大啊！她只需按时上下班，干好她的八小时。他呢？疫情原因导致公司严重亏损，公司没办法只能大力裁员。现在上班一人要干几个人的活不说，没有节假日，没有固定下班时间，还需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做到随叫随到。

忙点累点不算啥，生怕一不小心上了裁员黑名单。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因为他们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这些他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他是男人。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就要为家撑起一片天。

为了减少家庭开支，上班弃车改骑行，他能说什么？只能拍着胸脯说锻炼、上班两不误。男人嘛，风里雨里都能忍，男人忍不了半夜加班回到家，还得看妻的脸色才能吃上一碗热乎饭。

他受够了，男人也是人。在公司，干的不是人干的活，挣的是不要命的钱，到家还要看女人脸色，他受不了。更年期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有更年期。今天，男人也要雄起一回。以后加班回来晚了，饭爱做做，不做拉倒，他不再看她的脸色。话该说的说了，哭闹随你，冷战随你，要战就战，他奉陪到底。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男人膨胀极点的肺有了创口，炸出的话冰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妻哭了，她说：“你知道多久没唱《丫头》了吗？我……只是想……撒个娇……”

男人心头一震，刹那间冰雪消融，一股甘泉从心底喷薄而出。他明白了，女人四十也好，八十也罢，在男人面前，永远都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