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嫁给穷小子的女人与有钱了却不肯离婚的老男人
据说,以上两种,是婚姻里最值得尊重的人。然而,理论总是比现实听起来美好。
上周末,我被一通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只听见我爸气愤地说:“你妈又要跟我离婚,我不过是心疼她,把你去年给她买的大衣送到干洗店了。她非说洗衣店把她衣服洗坏了大吵大闹,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就要离婚。小美你说我们都多大岁数了,你帮我劝劝你妈,叫她别这样闹了,我这张老脸真搁不住。”那段时间刚好我公司有个项目,忙到一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我气不打一处来:“离离离,早三十年就该离了。叫我妈来我这儿,我养得起她!”爸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被我吼懵了,嚅嗫着说:“你这孩子,说啥呢,不过叫你劝一下。反正,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离的。”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这种态度,除了起床气和多年来的怨恨,最主要还是因为上次回家听到邻居嚼舌根,说我爸有个狐朋狗友怂恿他在外头找个外室给我生个弟弟。不然,他的钱到时候给谁呢?给我当嫁妆可不便宜外姓人了么。呸,他是有个皇位需要继承吗?我养得活自己,谁稀罕他那几个臭钱。
缓了一会儿,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倒是很快就接了,而且丝毫听不出有什么不对的情绪。我妈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不好的事从不主动让我知道。我在外求学、工作的这些年也不知道隐瞒了多少糟心事。
我说:“妈你别装了,我爸刚给我打电话说了。如果你要离婚,我支持你。”我妈说:“这个嘴碎的家伙,你不要听他的。你妈有那么傻吗?那些年多苦啊,好容易现在日子过得好点,我会这么拱手让人?妈现在要守着家,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置嫁妆。”
我冷笑:“这么说,他想找外室生儿子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妈急忙解释,“算了,我们的事你别管了。倒是你,三十啷当了,咋还不找对象呢?”
我沉默。腹诽道:还不是你们成天闹闹闹,弄得我对婚姻一点期待也没有。
我妈见我不说话,开启了唠叨模式:“你可要擦亮眼睛,这男人呐,一定要找个人品好的。长得好看没有用,看看你妈我这辈子就是吃了这个亏。”
我妈当年是家里的幺女,那时候虽条件不好,但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长大。后果就是脾气死犟,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当年是我妈自己相中了我爸,外公外婆都不同意。但后来还是犟不过我妈,嫁了。的确,客观来说我爸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颇有点像当年走红的费翔。而我,大概是老天爷不让我沾他一点好处,美男基因我半点也没遗传到——虽然我的名字叫小美,但我的脸跟美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不想再听这个重复了两十多年的话题,于是打断道:“干洗店是怎么回事?”
“哎呀,说起这个我都心疼得慌。”我妈说,“我都说了自己拿去河里洗,你爸偷偷送干洗店去了。我自己洗得多干净啊,非要花那冤枉钱。我看了朋友圈里的文章,说是干洗店都是乱洗,然后把洗坏了的地方剃掉。我回去拿电子秤一称,果然轻了十几克呢!”
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吼道:“朋友圈的造谣你也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河里洗衣服了?今年冻疮又复发了吧?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要你把身体照顾好,那样的衣服我一年可以给你买十件。”
“别瞎说,我能省一点是一点。X市的房价多贵啊,你又不肯回来。”
听着我妈的絮叨我,心情突然很沉重。我妈为什么苛待自己我最明白不过——她是穷怕了。
我爸从小就是祸头子。当年他们几个小混混成天逛在一起打架寻事,别人背后都叫他们“四人帮”。跟我妈结婚后本来消停了一段时间,后来生了我,我妈月子没坐好,总发脾气,我爸受不了又开始出去惹事。
有一天他们喝多了酒,跟另外一伙人起了冲突,混乱中啤酒瓶碴割破了其中一个人的颈动脉,导致此人失血过多死了。由于说不清楚凶手是谁,最后所有人都关了起来,判了十年。
那时候我还没满百天,我妈就这样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爸关进去以后赶上村里重新分土地,家里没有男人,肥田根本不用想。但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最后我妈分到的是最偏远的一块旱地,别人都不要的原因是那块地旁边就是一座小山,而那座小山上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墓。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优点就是这块地很大,多大呢?这么说吧,我妈后来把它改成了简易蔬菜大棚,她给蔬菜们浇水的话要从傍晚浇到第二天凌晨。盖着塑料薄膜的大棚闷热难当,我妈要是累狠了就合衣找个地躺一会。外面黑灯瞎火,山头上夜出的山鸟和野兽不停啸叫,我妈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在地里摸索,我也不知道为啥她胆子那么大。但后来风湿病是落下了,一到下雨天就嚷嚷骨头疼。你问为啥不白天干?因为白天她要去卖菜呀!
我妈弄来一小三轮,请人用木头做了个架子搁菜,每天就这么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往返于大棚和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一点点攒下的钱换成这些年我的书本和衣裳。她对自己非常抠门,从来没买过衣服,穿的都是大姨舅妈们送的旧衣服。一块钱一包的郁美净都小心翼翼地每次只挤一点点。对我,她很舍得花钱,班上女孩子流行什么,她都会想办法买给我。她说穿得太差了怕同学看不起,但她不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些。因为不管我穿什么,别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看,她就是那个劳改犯的女儿。”
我爸出狱的那天,我妈骑着她的三轮车带我一起去接他。当年的“四人帮”,只有我爸一个人见到了家属,其他三个的老婆都熬不住改了嫁。我爸感动得放声痛哭,跪在我妈面前抱着她的腿保证将来一定对她好补偿她。我和我妈都很淡定,这些年什么事没碰到过,眼泪早都流干了。
接下来的故事你们一定会以为我爸从此洗心革面,奋发图强,浪子回头金不换,带领我们一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吧?然而并没有,没人肯给一个劳改犯机会。我爸回来后我妈更忙了。做完蔬菜大棚后只要有空闲,他们就出去寻活干。收山货、去建筑工地,只要能挣钱的活,他们都干过。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妈在指导,我爸那人,天生不爱操心。偶尔还发发牢骚,觉得我妈把他逼太狠了。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我妈因为操心太过经常失眠,慢慢地有了白发,皱纹也爬上了眼角。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我准备考研的那一年,从省会修过来一条新的一级公路,把蔬菜大棚旁边的坟山都挖走了。于是我家大棚位置变得很微妙,不多久,一个酒厂负责人来找我爸,说想要买下这块地。村里知道了这个事,这么大的好处不想便宜了我们家,于是放话说要收回去。我妈当晚直接冲到村支书家,指着他鼻子骂了俩个小时不带喘气。最后放狠话说,“我男人以前干过啥你可是知道的,可别逼我们。”
最后征收款下来了,很大一笔钱,我妈这辈子却没见过这么多钱。有了这钱我爸开始放松了,整天不着家,不是在这喝茶就是在那打麻将。有一天我妈打电话他又在打麻将,不耐烦把手机挂了。我妈直接杀过去,拎着他的耳朵开始训,麻友们见这架势赶紧散了。我妈一路拎着他耳朵回家,大概有两里地的路程吧,训了一路,惹得沿途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我爸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村里人都猜测他们要离婚了,但最后还是我爸认了怂。
我妈说:“现在这点钱算个屁,我要帮小美要在X市买房子,还要养外孙。以后老了挣不来钱了,外孙想吃个啥你都买不起,丢人不?”
我爸说:“买什么房子?叫小美嫁个有房子的不就行了。”
我妈说:“呸!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谁知道她找的男人靠不靠得住。万一碰上一个像你一样的怎么办?难道要她流落街头吗?我受过的苦决不会再让我女儿受一遍。”
不过,我爸交往的也并不都是酒肉朋友。他有个发小人脉比较广,我爸跟着他跑起了工程,慢慢地摸着了些门道,置办了机械设备,做了个小包工头。我妈不懂这些,就慢慢地退居二线了。
这几年我爸混的越发人模人样,男人本就比女人经老,和我妈站在一起俨然一对母子。因此那种浑话也开始传出来,我妈那个爆脾气,也不知她怎么忍受住的。
“喂,你还在听吗?小美?”听筒里传来我妈的声音。
我泪水涌出来,“妈,我不要你给我买房子,我只要你好好的别委屈了自己。如果你们离婚了,反正我不会认他的,让他找小三生儿子去。”
“孩子,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妈诧异,“有一次你爸带我去吃饭,有个没眼力见的家伙开了这个玩笑没错,但你爸冲上去把他揍了一顿,门牙都打落一颗,当场就绝交了。你爸出狱后曾经对我发誓再也不动拳头,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违背誓言。”
“他说,我这辈子是混,但我这辈子只认这一个老婆和一个闺女。你们开我玩笑无所谓,但是谁叫我老婆受委屈我就跟谁拼命!”
我妈最后说,“我这辈子从没觉得他那样高大过。”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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