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日记】我这些话，可是从没对人讲起过

在犯错误上，成人和孩子明显的区别是：孩子常犯常识性的错，成人容易犯感情上的错。

2017年8月11日  星期五  晴

文｜水清心宁

有两个故事，一个是朋友的经历，他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又想起另一个故事，恰恰是我自己的经历。

他说自己虽然离开那座小城近十年，写作上的朋友还是一直联系着。每年举办的这方面的活动，朋友们都会邀请他，如果方便他都会回去参加。前天也是这样的活动，看活动安排，他发言的时间还不短。这次，发言名单里仍然有她。

我好奇，有谁？她是谁？

一个我差点儿放弃现在的这个家去爱的人。朋友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不像是讲他自己。我知道，这应该是已经彻底成为了往事的故事，不然，他也不会讲给我听吧。

请你不要误会，虽然我们在感情上曾经误入歧途，但仅止于此，并没有发生你想像的那些污七八糟的龌龊事。

好啦。都已经成为过去了，还在维护对方的尊严！我嘲笑他，让他有话快说。

其实，我和她就是在这些活动中认识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在内心里喜欢上对方，我到现在都说不清楚。

是那一次活动之后聚餐时，她不胜酒力偷偷倒给我半杯酒，还是她有一次发言前让我帮她最后梳理一下发言的提纲？记得那一次活动之后她急着要赶回去上班，饭都没顾上吃，我提出开车送她，结果堵车，眼看着回去已经迟了，我索性提议让她电话给同事换个班，我们两个找家饭店痛痛快快地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就这样每次的活动我们都会越来越多单独接触，以至于我们都期待着活动的到来。我们在电话里QQ里提前就谈论着时间还早着的活动。

直到有一天，那天的活动安排在下午，结束后吃完饭天有些晚，大家一一道别各奔家门时，组织活动的领导提醒大家到家后在群里道个平安，也好相互放心。

我是到家较早的一个，可能是我离得近一些，也可能是路顺，我在群里说到家了时，有一个朋友问，敏呢？也安全到达了吧。我说我不知道啊。朋友很快发上来一个坏笑，说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觉得这话说的有问题，毕竟夜里了，怎么会有人认为我们会在一起呢？我假装朋友的话是个玩笑，然后发一个大笑的表情，在群里说，别开玩笑好不好，不好玩儿。

一会儿她发来QQ，问我明白刚才那朋友的意思吗？我自然明白。那你的意思呢？我懵了一下。也就懵了一下而已，很快地，我感觉连这个问题都不敢肯定答复，还是男人吗？

应该说，是从这次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以前的模糊、不确定，一下子变得清晰真实起来。虽然我们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我们在心里都知道对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了。

他喝了一大口水说，我还是老实承认了吧。不然我不能自圆其说了。我们之间，该发生的都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因为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有一天她爱人无意间看到她手机里我们的聊天记录，冷静地提出离婚，波澜不惊，算是给她足够的尊严。

这个时候我爱人作为人才调整计划中的一员，被调往省城。作为夫妻，在那边他们给我解决工作，当然是一般职员。

敏希望我留下来，正好是一个机会。我从内心里也不是没有想留下来的意思。尤其是她因为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天临睡前儿子从他房间里跑过来对我说，爸爸，明天记得喊我7点起床好吗？我问他起那么早干什么。儿子说他要跑步。我儿子一直有睡懒觉的坏毛病，我们两个想培养他早起的习惯，可我们自己都没有早起的习惯也就只好作罢了。儿子却主动提出来早起跑步，让我出乎意外。我问他原因，他说妈妈下个月就要去更大的城市了，那里的人更多，更容易遇见坏人。他要保护他的妈妈，没有力气是不行的。

我听到这话，为儿子的可爱感到高兴。然后儿子说，爸爸，如果我起不来，你就掀我的被子。我一听，感觉儿子是来真的呢。我就说，那如果你生气哭闹怎么办？这倒是真有过，我以前叫他起床，怎么都不起来，有一次我看再不起来去幼儿园都要晚了，就掀了他的被子，结果闹得那天没去幼儿园。儿子听了这话，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拿着一张纸进来说，爸爸，你看，我写保证，一定不生气。我要生气了，你就拿这张保证书羞我。“我要让自己快点儿有力气，离下个月没几天了”。儿子最后强调。他脸涨得通红，一股英雄豪杰奔赴沙场的凛然气概。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都说成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如果站在我个人情感的立场上，我当然愿意留下来和敏在一起。但这种立场只为我一个人的感受着想，全然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没有顾及到我爱人的感受，没有顾及到我的孩子，一个还未谙世事的孩子的感受。他只有五岁，都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妈妈，而我呢？却在想着如何给爱人摊牌，尽可能不吵不闹和平解散这个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

在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面前，我看到自己更不懂事的糊涂和荒唐。我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一句话，跟随爱人带着儿子提前去省城上班了。

之所以我还不断地回那座小城参加活动，开始我是想知道她最终的结果。结果是她并没有离婚，她手机上也就是几条我们之间暧昧的短信，她很小心，QQ选择了不保存聊天记录的退出模式。

当然这些都是我听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说的，她再也不理我，如果旁人在场，必须说话，自然还是会说的，但再也不是以往的感觉了。

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参加活动了，要么借口不来，来了也是晚来早走。有一次她又提前走，我借故追上去，想给她说对不起。我出来时她已经走出一段路了，我急追上去，轻声地尽量平静地对她说，敏，对不起。她可能在赶路，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她的脸上一下子怒气冲天。

刚好我们走过一家小吃店，她转身走进店里，端起桌子上还没收拾的一碗剩饭，劈头盖脸地浇上来。

现在想想，我从那以后仍然坚持回去参加活动，其实我是在等待，等待她的原谅。如果她一辈子不原谅我，我可能要等待一辈子。

还好。前天回去时，她终于很平静地和我说话了。十年了，她终于不再恨我。或者说，她终于不再那么很地恨我。

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去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了。哪怕再热情的邀请我也不再参加了。因为我等到了我要的结果，就像前天在活动的间隙她给我说的那样。

“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急着回去了吗？因为我不用再以尽可能少在外面待来给爱人证明自己了。我们都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你也不用再一遍遍地问我别来无恙——你别来，我就无恙了。”

朋友讲到这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从长长的沉沉的梦里苏醒过来一般轻松。我说，感兴趣吗？我也讲讲我的故事吧。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刚开始的两个人，在不存在利益需求的关系下，因为几句话投缘，便说得多起来。然后你请我吃一顿，我就要找理由逮机会回请一顿。这样不欠人情，相互之间的交往才能维持在平衡状态下。在这种平衡状态下，随着一来二去吃饭的增加，感情也就越来越深了。深到一定的程度，就不会再计较谁还欠谁一顿饭了。但仍然要持平，世间万物，只有平衡，方能永恒。感情深到一定程度靠什么保持平衡呢？信息。秘密。闺密一词，你可以按这个思路去琢磨。

比如相互交换单位里大家私传的小道消息，如果一方告诉对方一条这样的消息，对方拿不出来，那就不对等不平衡了。至少会让说出小道消息的人内心不安。如果对方也说了一条，好，从对方那里既得到了鲜为人知的消息，又可以互为对方保留一条秘密。虽然，难保转身不会告诉其他，但至少在两人说完分手的那一刻，话是这样说的——别往外说哦，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了。

我和我这朋友，就是到了这种信息，秘密交换的程度。既然朋友给我一个人讲了他的这段婚外情，作为交换，我也理所当然地讲一段自己的故事。生活这么多年，谁还没一笔情感上的滥账？

我的故事简单些。记得那时候我还没有结婚，具体说是刚毕业，一个标准的大学女毕业生。工作一年的时候吧，我爱上了我的办公室主任。我当然知道他有家室，但有家室我也不在乎。

大学里我也经历过几场恋爱，喜欢一个人，先是盼着他能知道，忽地又担心起来他要是知道了自己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转身又怕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纯情白费了，一觉醒来回想起上次见着他时并没有多看自己几眼，甚至好像是故意避开自己的样子，难不成是故意装着不知道？这种小姑娘的忸怩做作，我早就看不起了。

反倒是贾平凹还是张爱玲说的那句爱上了谁还要脸，来得直接、果敢、泼辣。少女心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她们有的是细雨绵绵的春天蓬勃生长的夏天，我现在，毕业都快三十了，再你猜我想地劳什子费神经周旋，等修成正果，当真发稀齿摇，相互搀扶看夕阳？

自从走出大学校门我就很少再唱歌了。那天我却被自己的歌声唤醒了，或者是吓到了。安静的办公室里，我一个人把刘若英的《为爱痴狂》哼得是风生水起。我掐头去尾，只唱那两句——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我的脸顿时红了。不是发现别人发现了我这样痴情地唱歌，而是我自己一下子看到了我自己的内心。我在内心里对他一个人唱，想像着唱给他一个人听。

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要和他的那位一争高低的。我不怕身败名裂，我相信自己更有资本在这场小三上位战争中稳操胜券。我也暗中猜度过对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他的地位，相貌，她绝对不会差的。我呢？年龄，身段，脸蛋，就算我没见到对手，我依然对自己满怀信心。

那是一个休息日，我从银座商城出来，人群中我一眼认出了他。我的心里居然突突突地跳得厉害，我管不住自己的脚向他走去，我已经找好话题上前和他搭话。

就在我快步即将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边蹲着一个女人，正在弯腰把一个婴孩屁股上的尿不湿拆掉，充满爱意地说，看看，看看，这家伙儿，又尿了。他伸出健壮的胳膊，从那女人怀里接过光着屁股的胖乎乎的娃娃，一只手抱在怀里，完全不顾孩子没擦干的屁股会蹭到他名贵的衬衫上。这倒还不是我惊讶的地方，让我惊讶的是，他一手抱着孩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接过直起腰来的女人递过来的大大小小的包，那女人原来脚跛得厉害，空手走路就难跟得上他，只得一手扯着他的上衣，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向他停在旁边的汽车。很明显，他为了照顾她，走得很慢很慢，几乎是在配合那女人一脚深一脚浅，一步大一步小的步伐。

那一刻，我心里就明白了，我绝对不可能在自己预想的战争中胜出。因为我面对的，是一个负责的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能够在熙来攘往的步行街上不离不弃地携妻抱子，我想他永远不会抛弃她。勇于牺牲，敢于担当的男人，是最动人的风景。

朋友惊讶于我爱着的办公室主任居然有一个那样的妻子，压根儿没听到我对主任的评价，不然，他可能会不高兴，至少会尴尬脸红。

当他听到我说我决心放弃自己的爱情计划时，他大声地对我说，当你下定决心结束一段不正当的感情时，你的内心里是不是特别的轻松和坦荡？这种美好的感觉，远比当年考场上克制住自己不去抄就在桌斗里的试卷答案还强烈？

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们这些搞文字工作的人，总能一下子把别人心里的感受说得既准确又形象，就像是他来过自己的内心里瞧过一样。

我的朋友端起酒杯，总结似的小声说道，我们并不是在相互炫耀自己的感情经历有多丰富对吗？只要你内心里还有一丝的良知，只要你还保留着一点点责任感，你就绝不会标榜自己丰富的情感经历，更不会以多为荣！

作为对他的观点的认同，我也端起酒杯，两只在空中优雅相遇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之后，我们相视而笑，用以代替那句“今天我所说的，可是从没讲给别人听哦”，然后我们仰起脸，张开嘴巴，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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