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生女孩1
媒婆总是认为自己的眼光是最独到的。
时间穿越到2018年,也就是去年春节,我有一个隔房的侄女,一不留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一个老太太看着侄女就抓急,心急火燎的要给侄女说个好媒。那日,男孩来了,表现的非凡大方。好小伙,第一次登门,就不打算把自己当外人,抽烟打牌喝酒说大话毫无压力。打牌两眼发红地跟我称兄道弟,我提醒他,“你搞错了辈分关系,”他笑着责备自己,他说,“对不起,大哥。”我又提醒他,他又说,“帅哥,这回我知道了。”
打牌时特别奔放,不就是输钱嘛,他还真输得起——他家有个规模不小的果园。
喝酒就必须放翻自己——酩酊大醉,酩酊大醉就算了,他还自曝情史。说多少女孩子……那个啥,怎么样……总之,他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侄女恶心到了极点,她爹说,“哎呀妈也。”
赢了钱的、侄女的贱骨头二爹说,“我看不错,豪爽,有个性!”赌棍都喜欢这样的人。
这个事情当然只发生了一次——当天下午就永远滚蛋了。
“也不看看是什么人介绍的!”侄女奶奶,也就是我的二妈说。
什么人?村里人总是在背后嚼人家舌根——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给自己亲老公戴了很多绿色的钢盔;他们喜欢这样议论:她大儿子像谁?二儿子像谁?三儿子像谁?小女儿又像谁?结论是:大女儿是亲爹生的。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我觉得那家人都像爹的,有时候农村人真的很毒。
三观不正,自己问题一大堆就甭给人家终身大事添乱了——好像那个媒婆就是专程来恶心人的。
其实,那好小伙未见得就不好,只是人家女方不满意而已。
故事还回到从前——
围着大圆餐桌坐了九个人人:我左侧依次是小师妹、涛辉、苏地主、蓝精灵;右侧是黛安娜、王姐、陌生女孩1、陌生女孩2,刚好九个人。好似要中注定长长久久一样。
上一章我讲过,我回来时的心情是比较忐忑的。可是真正聚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反而是愉快而轻松的。这种愉快来源于哪里,为什么?我也是说不清楚的,反正隐隐约约的,也不敢明确来源。
公司的同事虽然很多,但是谈得来的也只那么几个。我们桌上九个人,也不可能因为聚在一起就一定要珍惜什么缘分,也不都很和谐。王姐暗自跟苏地主较劲,矛盾有时白热化。王姐觉得地主太“自私自利”,我也不知道自私自利从何说起。苏地主认为,自己没有占任何人便宜,也从不欺负人;王姐确实不怎么喜欢黛安娜,她几乎认为黛安娜感情上不是很“纯粹”,这使我有些惊讶,其次就是活跃过度,有时候王姐的态度也难以捉摸;黛安娜喜不喜欢王姐我不知道,只能说她觉得王姐不太喜欢她;涛辉跟王姐搭档次数比较多,只要是涛辉刚来的时候是王姐带的。两人看起来还是有一些姐弟感情,本来他要做我旁边,结果被黛安娜给轰开一边。
蓝精灵,算是对谁都没有意见的人,跟谁都好,也没有多好。至于小师妹,她在人群中总是“规规矩矩”,说话也“中规中矩”,表情也中规中矩。有时候,我甚至不了解,也许不了解就是最好的了解。
事实上,同事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利益纠纷,也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
黛安娜面容有些憔悴,好像半个月没有睡觉一样。见我们都回来了,非常开心,我认为她是真诚的,她的开心可以弥补睡眠不足。那天早上我到公司时,本来我要休息一天,结果她强行拉着我跟她跑了一天客户,并陪同她去买传呼机。“你就看着我做业务,你不用说话就好了,”她说。
苏地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根本就不想来吃饭,我再三邀请,他才来。他本来不怎么喝酒,今天碰杯就干;有时还自己喝,一不小心喝了个酩酊大醉;由此,被误认为跟我好像有多铁的哥们情谊,他像上次我一样还被蓝精灵架了回去。据可靠消息,他在被架回去的路上说了老板一些坏话,还跌跌撞撞地向一千多公里以外的西北城市发了一通脾气。
陌生女孩1和陌生女孩2是王姐的朋友。1看起来端庄秀丽,皮肤白皙,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都有这样的特征。她还有一些羞涩的表情,以及护士的职业气息。
至于陌生女孩2,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她是陪陌生女孩1来的。
这顿饭口感还是可以的。
王姐之前也跟我介绍过陌生女孩1的名字,我也一直只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呢,我也一直只见过她一面,所以名字这个东西,不写出来也就罢了。比如,西安的王培友,他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叫王培友。他之所以叫“王培友”实际上可能就是“王陪友”。
蓝精灵也不叫“蓝精灵”,管它的,名字嘛,就是一个代号吗。我叫“修儒”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凑合着叫吧。
陌生女孩1,她就是“陌生女孩1”。因为在那一两个小时里,我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不过七个字,即“您好”、“别客气”、“再见”。如果我们今后还能见面,那么她就不再叫“陌生女孩1”了。
所以要去描述场面多么温暖人心、精彩对话不断、欢声笑语,那都没必要。倒是黛安娜跟我讲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有趣吗?也不见得。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她跟我讲了哪些有趣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有趣的人。她把“有的趣事情”讲的太小声,因为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听见,即使我不感兴趣的内容听起来也很高兴。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我得听,连她身边的王姐都没有听清。王姐也试图用左耳朵听一下的,可是她又要忙着照顾身边的两个女伴,挺忙的。
在王姐看来,戴安娜是不怎么懂事的,也是别有用心的:大家都是熟人了,有什么事讲出来大家听听嘛,你偏偏只讲给老大一个人听,所以感觉她是来搅浑水的。王姐应该是生了一些软气,只是碍于场面的问题,王姐还是成功地用笑脸掩饰了情绪。
但是对我来说,“水至清则无鱼”。
直到饭局结束,我们来到了门口,对陌生女孩1说了三句话中最后的一句话:“再见”。
王姐努力保持着情绪送走了陌生人女孩1和2。
离开饭店回住所的路上,王姐当着小师妹、涛辉、黛安娜狠狠地责备了我,“老大,过分了哈!人家在这里,你也不跟她说说话,走时也不送送,你这样搞的大家很尴尬!”王姐是真生气,末了还不忘狠狠盯盯黛安娜。黛安娜表示很无辜呀,或许在想,“你盯我干什么?我这段时间也没有吵闹你。”
反正我有些抱歉,但是也不能表现的太抱歉。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第一次见面嘛,毕竟不能太热情,否则就太那个什么了……”
“好,这次就饶了你,”王姐认为在干一件大好事,所以有足够底气可以神气。再说了,王姐从来不在乎这些。她来公司的第一个月内拍过老板至少三次桌子,老板满脸堆笑陪客气——私下却以为可以杀杀苏地主的锐气——王姐的业务能力确实不是吹出来的。她工作时的热情可以甩苏地主一条街。
有一点可以确定,王姐拍桌子的事情感动了自己,她竟然因为老板能包容她的烈脾气让她很感动——她离婚最大的原因就是前夫不能忍受她专横跋扈的脾气。所以,她的新男朋友一看就是特别有耐心的好好先生;而老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她觉得对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发脾气是有愧疚心的,毕竟人家是老板嘛。所以,她为了报答老板的“恩情”,竟然言听计从,总是心甘情愿。因此,她为老板做了极大的贡献。
在后来的一年里,王姐不定期地问我的意见,“人家等回话哩”、“你是不是该回应一下”、“你还在想什么呢?”
真是热心人。
我几乎一成不变地说,“唉,我怕耽误了人家,你知道的,我现在要啥啥没有。”这不是真心话,好像垃圾影视剧里男主角说,“等打跑了小鬼子咱们就成亲……”一样一样的。
“谈谈总是可以的,相处相处也不错。”王姐这样说。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说,“如果谈出了感情,可是又不能在一起,那该多痛苦啊?”
总之,以后的一年里大概就是这样回复热心大姐的;而她以做工作一样的执着热情来帮助我解决个人问题。想想真是对不起她。陌生女孩1就像是王姐戴在我头上的山寨紧箍咒,而她每次说到陌生女孩1的时候,我就感觉在念咒语,不过这些对我都没有约束力。
反正是山寨的。
有时候,我觉得媒婆的话也是信不得的,她们为了“做好事”,情愿说一些糊稀泥的话,想尽一切办法把两个完全不能或是不该凑合的人捏合在一起。
王姐当然不是添乱的,哪怕她前一段婚姻是失败的。有过失败婚姻的人看人也是独到的,至少有深刻的经验。
我不知道王姐跟陌生女孩说了些什么,害的人家足足等了一年,当然了,或许我是选项ABCDE其中之一。
陌生女孩1总是很陌生,但我偏偏就记住了她的真名。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二当家的,我兴许会跟陌生女孩1发展一段惊天泣地的感情。可二当家的存在却使我度过一段无比痛苦与激动人心的快乐时光。
关于说媒的事情,又好比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是有一个好处,至少很多人都认为这事情可能会成——如果我翻墙,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事绝对可以超越“皇帝的新衣”。事实上,直到如今,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件新衣来掩护自己,太缺德了。
在第二天中午,也就是周日(接着又是一天的国庆日)。周日那天二当家的请我吃饭,有黛安娜和他的朋友黄助理,我们四个人。
“修儒,我敬您一杯酒,”二当家的端着酒杯,脸上挤着真诚的微笑,不乏客气的温情,“我干了,您随意。”这是他惯常使用的一句豪爽话,直到如今我也喜欢说这句话。
我端起酒站了起来,“哪敢,您太客气了。”
他称“您”,我也称他“您”;他们咸阳人说话总是那么礼貌,黄助理也是。所不同的是二当家的在公司有点股份,其实那个股份就是意思意思。他粉丝寥寥无几,而黄助理很快就拥有一大波粉丝了。真搞不懂,讲资源讲资历,黄吸粉咋就那么容易呢?我把这种情况叫做“个人魅力”。
“诶,咱哥俩不必客气。”
“对,都是自己人,”黄助理也端着酒站了起来。
戴安娜腼腆地看着我们三人几乎同时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要不是您,”他温情地看了一眼黛安娜,“我这个徒弟恐怕坚持不下去咯。”
“她很有天赋,”我说话间,不露声色地乜斜了一眼黛安娜,她微笑着,红了一下脸。其实我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始终觉得有些生分,至少心里有些生分。戴安娜坐在我旁边,我们之间居然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没有与她对视。
不过那天中午有一个事情留下了一点印象。一只苍蝇总是在我头上飞来飞去,又不好意思打它,它是一只普通的苍蝇,不是绿头的,基本上并不使我讨厌。它有时候停在我手臂上,有时候在头顶耳边。我就奇了怪了,马上都十月了,怎么还有苍蝇呢?
咱不说苍蝇了。
“是呀,你徒弟表现确实不错,”黄助理跟二当家说话的时候不用“您”,他真诚地说,“那天我还跟老板说了,她学的真快,灵性,一点就通。”
“第一次出单就成交了一万多,”二当家的也不用“您”,他说,“来,我也敬你一杯!”
两个咸阳人碰了一个满杯。
“那个胡经理还真不错,他说,‘这些小女娃子刚毕业就出来工作,又那么辛苦,得支持一下。’我觉得他是被你徒弟的真诚感动的。”黄助理也关怀备至地看了一眼黛安娜,说道,“那天胡经理还夸了她呢。”
黛安娜脸上虽然挂着一些笑容,但这些笑容稍纵即逝,提到那个胡经理时表情都粘住了,微微蹙了几次眉。最后她说,“嗳,你们不要这样说了,我脸都红了。”说罢,她的脸真红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次陪戴安娜去见客户的不是“姐夫”而是黄助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殊心理,只是隐隐觉得黄助理帮了我的忙,似乎欠了他一个莫名其妙而又无法还的人情。
大家笑了一阵,我觉得自己挺假的,反正我笑得有点狼狈。
二当家的认为我不善言辞,就谈起了西安的事情,说了永恩的分公司。我也向他们说了些西安的事情,不该说的我一句没说,该说的我还是滔滔不绝——对于工作上的事情我还是有点自信心的。
我甚至感觉戴安娜听得很入神,她的入神却使我有些顾虑。
据说,当时老板是想让二当家去西安的,毕竟那块地皮他踩的最熟,由于他新婚不久就没有叫他去。我觉得还是业务能力的问题,周永恩的业务能力是公认的仅次于苏地主的业务员。
工作“汇报”完了,我又找不到话说,他们倒是谈得欢,我也装作认真听。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并希望早早结束吃饭。恰好那只苍蝇停在了我左臂上,它的吸盘在吻衣袖上的味道。我用右手拇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兰花指,悄悄地靠近它,在他即将飞走的上方迅速弹了出去。“嗒”的一声——当然是手指摩擦的声音。那只倒霉的苍蝇被我弹出去,碰到黄助理的身上,弹回来又正好掉在黄助理的酒杯里,当场毙命。
“哇,”黛安娜惊呼起来,“你好厉害!”
刚开始那一瞬间,黄助理脸色不太好,几乎皱着眉。听到黛安娜惊呼,他刚准备皱起的眉头迅速又展开,也几乎跟二当家同时说道,“弹指神功!”、“你是黄药师的传人吧。”
说罢,大家又笑起来。我也尴尬的笑了笑。
换了酒杯又喝。
他们又聊到我的事情,“听说昨晚上您请客啦?也不叫上大哥我,”二当家的颇有埋怨之情。
“小范围,临时的,”我立刻说道。我觉得他毕竟是领导,而且还没有好到与我们底层同事吃饭的地步。虽然我这一观点有些落后,但我就是那样想的,可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是王姐给他介绍女朋友,”黛安娜说道。
“那更该让大哥给你参谋参谋了。”
我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好意思的看看他们,黛安娜也有一些熟悉的不自然。
有一个好处,我前面提到过的。介绍女朋友的事情可以围点打援,暗度陈仓。他们也许认为,我对于感情这种事情还是很认真的。公司那么多人,有的人高调谈感情;有的伪装到地下闹革命;有的既想隐蔽又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狂喜,譬如《大内密探零零发》里的皇上大声喊,“不要说我是皇上!”一样;又好比中世纪的欧洲鼠疫,四处疯窜,传染痴男怨女都学习。
人们对此也津津乐道,从不知疲倦。
前面我说过,在公司,老板坚守一个原则,“不要碰公司的钱,不要碰公司的女人。”我倒认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越是这样越是刺激大家消费天时地利的各项便利,甚至像嘉年华的狂欢。尤其是出差期间,大多数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女,血气方刚,个别胆子特别大的开房滚床单个个心里波浪不惊。有多人争夺一个女孩的,有脚踏两只船游刃有余的,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有睡了就不认识的……总之,一切都很常规。我感觉就我最老实,要不早就把晓兰妹妹拿下来。
那个年代的人也是苦恼,大家都来自全国各地,到公司讨个生活,孤独寂寞是主旋律。互相温暖慰籍也无可厚非,管它是不是歪瓜裂枣,你不要有人要,下手迟了连残羹剩饭都吃不上。有幸被丘比特小人家射中的,至少为自己的风流情史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糊涂账,回头还可以逢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地感伤一回。
公司也是双重标准,业绩好的,睁只眼闭只眼;业绩差的,以违反规矩为由,开除其中一个,或是全数滚蛋。
王姐给我介绍女朋友一事,公司领导是应该是放心的,甚至是支持的。因为可以避免碰“它的女人”,也可以有效避免碰他们的女人。
补充一句,我的工作小组在个人感情上还是比较克制的,那些人都比较“懂事”,大多是有点信仰的。其实也不是,比如王姐,人家本来是有男朋友的;再如一个比较厉害的组员傅俊,年底他就要跟老家的未婚妻结婚了。
关于公司那条惨无人道的规定,我现在不想多说了。
吃饭还在继续——
初稿:2019-8(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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