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今天是周日,难得明辉昨夜不出车,他们商量好带儿子豆豆去公园玩的。文清本想叫明辉起床的,可一见茶几上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开夜班出租车真是太辛苦了,明辉现在的生物钟已经完全颠倒了,她知道他昨晚起床好几次,又怕惊扰到她们母子,就只能与香烟做伴了。
公园里,豆豆挣开文清的手,一个劲地跑呀、跳呀,开心极了。明辉不放心,总是在离孩子几步开外跟着跑,跟着跳,父子俩都异常地活跃。有着明辉无微不至地照看孩子,文清也感到难得地清闲,这段时候她也真是累了,好多年没有工作了,这刚刚开始的工作带给她的除了新奇还有不尽地疲惫,坐在公司的长椅上,思绪也飞向了远方……
两年前,公公婆婆拿出他们半辈子积攒的血汗钱给他们付首付买下了现在住的这个两居室,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从此心里似乎也安定了许多。她是安心了,可明辉却肩负着巨大的压力,随着儿子的降生,婆婆为了照顾好她们母子,只能让公公一人去打理小卖部的生意,公公似乎并不擅长这份工作,生意每况愈下,最终小卖部还是转给了别人,现在老两口就靠那少的可怜的退休金来维持生活和妹妹上大学的费用。房贷、奶粉,现在又多了儿子上幼儿园的钱,这一切的重担都压在了明辉的肩上。
三个月前,她终于在一家小诊所找到了工作,就是按医生的处方给病人拿拿药、打个针、换个药贴啥的,偶尔医生不在,她也可以越俎代庖帮一些轻症状的病人开开处方。虽然工作量不大,却也需要注意力集中,毕竟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接触这一行了,生怕因自己的疏忽捅下漏子……
这天上班没多久,文清就觉得头痛的厉害,眼皮不听使唤地只往下耷拉。昨晚豆豆不好好睡觉,硬是拉着她玩到好晚才睡。家里和诊所两头顾,她也早已是疲惫不堪了。医生(老板)见她状态不佳也劝她回家休息一下。于是她赶紧收拾好东西便向家里走去了。
诊所离家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她每天就这样走路上下班,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也可以趁走路的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给婆婆打个电话时,突然发现前面一个人影闪过,“明辉!”她在心底兴奋地叫道。回过神来那个人影早不见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明辉这个时候一定在家睡觉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呢?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
自从出来工作,她和明辉见面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了。经常是早上明辉刚下班不久她该上班了,下午则是她下班没多久明辉又该上班了。以往当文清刚一睁眼,就会见到明辉提着她喜欢吃的豆浆油条或者豆腐脑回来了,他们都很珍惜每天的早餐时光,吃完早餐后她忙她的,他则回屋睡觉。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早点了,这几个月来,明辉回来的比以往迟了,现在出租车行业面临的冲击太大了,夜班司机也挣不了多少钱,明辉想趁早班再多开一个小时,希望能多拉一个客人。虽然文清也希望明辉还能像以前那样天天陪她吃早餐,但面对经济的困扰,他们也只能是接收现状。
回到家却不见明辉在家,文清也顾不得想太多,倒头便自顾睡了下去。文清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瞄向旁边,身旁并没有明辉的影子,他去哪了?还没回来吗?我早上看的是不是他呢?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一连串地问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文清起身去了客厅,突然一个人影吓了她一大跳,原来是明辉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抽烟。“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哦,没事,今天白班司机有事,我就多开了几个小时,早都回来了。”文清这才放下心来。
(八)
这天深夜,文清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文清竖起耳朵听了听,是在敲自己家门。不会是明辉有什么事吧?文清赶紧穿好衣服来到客厅。只听见外面乱哄哄一阵吵闹声,她顺着猫眼向外面看了一眼,有五六个男人站在外面,明辉耷拉着脑袋站在最前面。她赶紧打开门,这时对面邻居的门也打开了,一个男人大声说道:“进去说、进去说。”文清只得让这帮人先进来再说。
随着门被“砰”地一声锁上,文清的心也突突跳个不停,她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长久以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明辉一定是出了车祸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死还是伤?那几个男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说个不停,但文清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一直在心里跟自己对话。这时豆豆的一声哭啼惊醒了文清,她一边哄着豆豆,一边想着应该给公公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尽管这事她在脑海中想像过多次,可此刻她觉得她根本没办法应对这一切。
一会功夫,公公婆婆都过来了。婆婆去了里屋哄豆豆睡觉,公公和文清来到客厅和这些人交涉。直到这时文清才算明白了,原来这些人嚷嚷着让赔钱并不是因为出车祸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可接下来的事情真相却足以让文清有种坠入冰川的感觉——明辉居然因为赌博欠下了十多万元的高利贷。
接下来的一周,文清一直是在家以泪洗面,明辉则是没日没夜地捂头大睡。她哭、她闹、掐他、咬他,他都默不作声。偶尔不在床上的时候也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那就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裤裆里。
令文清没想到的是一连几天,她天天都能接到亲戚们讨债的电话,还有一些直接上门来了。文清知道,这事在亲戚们中间一定传遍了,她万万没想到明辉居然背着她向亲戚们借了这么多债。那天晚上为了打发那帮人,他们答应一周内还清所有债务,她以为让公公婆婆和亲戚们借点钱事情总会过去的,然而现在,她觉得现实一下子将她推到了万丈深渊。
当公公婆婆带着为数不多的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文清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卖房子……
当他们一家三口再次住回公公婆婆家时,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似乎一切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屋里再不见了往日的欢声笑语,除了豆豆,其他人大都沉默不语。文清白天仍旧在诊所上班,晚上回家却感到异常压抑,明辉似乎还是老样子,和谁都不说话,成天还是吃了睡睡醒再吃。每每文清心里委屈和明辉撕闹时公公婆婆也会跟着文清一起数落自己的儿子,再后来就不太吱声了,任由小两口闹去。日子总还是要过下来的,大家都希望这一切能尽快好起来……
已经是深秋了,看着路边树上不停落下了的树叶,文清加快了脚步,起风了,快要下雨了。回到家,她看见明辉正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你还知道回来呀,我以为你死外面了”文清一边说一边顺手抓起门口的一个什么物件砸向明辉。“你有毛病呀?”明辉大喊道。这时婆婆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怎么刚一见面就动手了,回来就好了,你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在家呆。”文清怔怔地看着婆婆,她听出了婆婆话里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一下子控制不住大哭起来:“这能怪我吗?是谁造成的呀?当初瞎眼嫁给他了。不过了,离婚!”这话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说这话也太没良心了,当初你跟了明辉,别人都知道你是高院长的女儿,都以为我们家沾了你们多大的光呢。岂不知连一毛钱都没有。现在明辉有点事你就不依不饶,你想把他逼死呀?”文清一下子愣住了,一向通情达理的婆婆今天怎么说了这番话?是她在逼他吗?她从来没放弃过他,她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可是他呢,自从那天以后就破罐子破摔,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这怎么能怪她呢?她突然止住了哭声,冲进房间收拾好自己和儿子的东西,然后走出来拉了正在看动画片的儿子就往出走。
“你要把孩子带到哪去?”豆豆哇哇地哭泣声,还有身后咚咚地下楼声交织在一起,文清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离婚!”这是明辉出事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有了这个念头。如果说在刚才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那么现在,这个念头在她脑海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知道即便再艰难,她也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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