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时装最怕的就是压货,不说那些散货,就是专卖的品牌,换货率也不高,至于退货率,等于零,这是尹薇最怕的结果。看着卖得轰轰烈烈赚了一些钱,但时装的变化太大,有时候一款没销出去,另一款又流行起来,光靠老顾客在那儿撑着毕竟也不是办法,折扣放得低赚不着钱,再说人家也不能整天买你的衣服,街上那么多家女装店,总需要新鲜血液。一种样式只要剩个几套卖不掉,去去房租去去税收,很难再熬下去。
专卖店,虽然不用辛苦地一趟趟出门,但到底是时装,可以说一个牌子有一个牌子的风格,但与风格相违背的,是单调,单调怎么能拉住更多的客人?
关键是,尹薇要赚钱养她和妈妈。于是,她琢磨着拓展业务范围。
北方天气冷,最冷的时候人们大多穿着羽绒服。年底,尹薇想着再租间门面经销反季节羽绒服。
H城是北方有名的羽绒服市场交易基地,建筑面积大概15000余平方米,经营面积分三层,估计有一千多个摊点。尹薇考察完品牌的优势,面料,充绒量,颜色和尺码分类等等,接着是付押金,发货。押金还能负得起,货款无论如何是凑不够了。
订货会上人头攒动,两万多客流量,这哪是拿货,简直土匪,好多款式一个不留神就被他人给抢走。这下可急坏了她,家里所有的开支全来自于服装店,她用一部分钱交了押金,为了再开家店她又用一部分付了房租和转让费,剩余还得准备预订Tecture的春款。
自打父母离异,爸爸那边的亲友几乎不来往,妈妈还有个哥哥,虽然就婉婉一个独生女,工薪阶层,没有过多的富余。向简丹借?爱情一旦勾搭上物质,就失去了单纯的成分,何况,简丹并没钱,钱是他父亲的。而且,她最怕的是担别人人情。
她想到了宋雨轩。可是虽然他是朵朵的哥哥,和他也只是一面之缘,他能帮这个忙吗?
她向朵朵要了他的手机号。一打,通了。
“怎么了,我的蔷薇花小妹,几个月不见想你雨轩哥了?”他一如既往地贱。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可以吗?”尹薇没时间跟他打情骂俏,直奔主题。
“行,只要能帮得上你。说吧。”从一个主题进入另外一个主题,他转换得超快。
她简单向他说明了情况,没提钱的事。
“这个时候你能想到哥说明信任哥,尹薇你别急,H城刚好有我一个高中同学,听说活动能力很强,我让他想想办法。”他说,可能没被钱费过脑筋的人表现得都很镇定。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他的电话打了过来:“搞定了。我同学刚好认识服装厂的业务经理,他答应先卖掉货再付款,积压商品可以换来年的新款,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不过前提是我同学得去做个担保手续。”
“这么简单?太好了。谢谢你!”
“欠了我个人情哦?想好怎么还我?哥这个人可是很无耻的,别想糊弄过关。”
“闲的吧你们这些纨绔子弟,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没空哄你玩,挂了。”
签好合同已是傍晚,她来到火车站。
正值春运,涌动的人潮让尹薇在候车室里找不到歇脚的位置。
她玩弄着那张无座位车票,打算摸到哪节车厢坐哪节。
火车来了,尹薇几乎被推搡着上了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站稳,瞬间就被人挤得没了下脚的空。
“看来这夜别想睡觉了。”她很沮丧,后悔没有坐长途汽车,哪怕晕车或中途转二道车,也比没个座位好得多。
“喂,踩地毯回家踩去,这是老子的脚。”有人实在忍无可忍,骂了句。
上半夜还撑得住,下半夜就不行了,脚麻,想换换站姿都没余地,一个男人打着呼噜靠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看看周围,人们眯着眼像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泥塑。为了早一天到家,都默契十足地忍着,她也不例外。
“美女,你过来一下。”一个头发微秃的列车员招呼她。
“叫我嘛?”尹薇用手指着自己,问。
列车员微笑着点了点头。
尹薇掏出票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她以为他要查票。
“不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个座位。”他的态度诚恳地让人无法拒绝。
“真的?谢谢,需要加钱吗?”她问。
“你大款呢,什么都需要钱解决?”
列车员带她走进了值班室,里面还有一个男人。
“安心坐着吧,不用担心被挤了。”他说。
“谢谢你。”尹薇再次表示感谢,拖着麻木的双腿坐了下来,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列车员出去了,重重地关上了门。身边的男人关掉灯,坐在了尹薇身边。尹薇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本能地朝一边挪了挪,下意识地把行李抱在怀里。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我是刚才那个列车员的弟弟,不可能抢你怀里的东西。”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尹薇的包,尹薇高度紧张,无目的地朝包中摸了一把,不确定能够摸到什么易燃易爆的防身武器。
男人慢慢向尹薇靠近,伸出手想去拉拉她的包,尹薇霍地站起身:“你干什么?我要出去。”
“没人拦着你,不怕挤?”他耻笑说,稳坐钓鱼台。
尹薇一听又坐了下来,离天亮很远,车厢里原本宽敞,却拥挤不堪,这里狭小,起码可以舒舒服服坐着。况且外面那么多人,这个人就是想抢她的包也不敢明目张胆。
“怎么样,打工几年了?累不累?”男人的视线没有离开她的包。
她懒得理他。
“你这个包在哪买的?”他继续骚扰。
“与你有关系吗?”她笔直地坐着,始终保持警惕。
一个人,严格地说一个醉鬼,不停地敲击着值班室的门:“开门,快开门。你他妈的再不开门,我,可要砸玻璃了。打开,你从进去就没出来,屙多长时间了?也该让,让老子一泻千里了吧?”
“妈的,把这儿当厕所了,别理他。”男人不耐烦地说。
尹薇打开了门,醉鬼一看,慌忙道歉:“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女厕所。”在人群里穿梭的过程中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火车上分不分男女厕所?”
尹薇重新关上了门,回头问男人:“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的包?”
男人的眼神由灰暗变得血红:“我贼眉鼠眼地,你一定以为我是个扒手。其实……我就是个扒手,以前,以前。”他承认扒手的身份,强调是以前。
听到“扒手”,尹薇把包搂得更紧了,这个包是爸爸托人送给她的挎包,尽管妈妈从不让她背,说眼不见心不烦,但她还是趁妈妈不注意时偷偷用,她幼稚地以为,这样可以显出她是个有爸爸的孩子。
“别怕,现在不会干那事了。我曾经因为偷别人的包被我哥送到派出所。出来后我旧病复发又开始作案,又偷了一个大包,得手后发现里面有五万块钱,高兴地不得了,拿去吃喝嫖赌挥霍一空。后来看新闻,有人举报说丢了五万块钱的救命钱,那人由于没钱治病,手术也做不成,已经缺了很多天的药,再找不到钱,性命堪忧。还把包的图片公布了,和我偷的那个包一模一样。”
“然后呢?”尹薇问。
“然后我哥倾家荡产还了那笔钱,为此嫂子和他离了婚。你说我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没姑娘喜欢也就算了,我哥一个大好国家工作人员凭什么?他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他我也得彻底回头是岸。”他双手捶着自己的胸脯,说。
尹薇最听不得好人的故事,无语了,不知怎么安慰这个旅途中遇到的人。
“知道为什么我老盯着你的包看?因为那个放五万块钱的包和你的是一款,你刚进来我以为我哥是活雷锋呢,后来仔细看了你的包才确定我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他也是看到了你背的包,带到这儿好让我加深印象。”他笑了,“条件反射,多看一眼,记住过去的教训。”
“这么巧?怪不得呢。这么说我还是很乐意做你的反面教材。”尹薇放松下来,把包从身上取下来递过去,“给,多看看,多看看好。”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尹薇想。
羽绒服与时装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跑量。如果时装是白嫩娇柔的小花,羽绒服就是皮糙肉厚的老树,如果时装是众星捧月的公主,羽绒服就是随和亲民的明君。
虽是反季节销售,但总体来说,羽绒服款式变化不大,保暖轻便,价格便宜,男女老少皆宜,重要的是很少有人还价,不像时装,成本再高,有些人也能砍到你本钱里。
干了一季,赚的钱相当于Texture(质感服装)的两倍。
刚尝到甜头,婉婉哭着打来电话,说舅舅去她那儿检查身体了,医生说肝部有个肿瘤,怀疑是恶性的。
尹薇把店交给两个店长,和妈妈踏上了去上海的汽车。
王姐已经不在这条线上做司机了,去了别的线,车上换了个年轻的男司机,不爱说话,把热情都给了电视选秀节目。
电视正重播着李宇春又唱又跳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
只有你才是我梦想
只有你才是我牵挂
我的心里没有他
……
“听说朵朵也去参加了这个节目?”妈妈指着电视问。
“嗯,海选时就被淘汰了,哭了很长时间。”
“成名好吗?”
“她的梦想吧,人总得有个梦想。”
“唉,也不知你舅舅怎么样了,希望检查结果是良性的。”妈妈忧心忡忡地躺在了床铺上。
“是良性的,肯定是的。”尹薇不敢肯定,只能这样安慰妈妈,安慰自己。
叮咚,手机短信,是宋雨轩。这个家伙最近打着索要人情的幌子,频繁地招惹她。
“去上海见梦中小情人?”
“别闹,我舅舅生病了。”
“知道,听朵朵说了。劝劝阿姨,让她别急,也许没事呢。”
“借你吉言,一定没事。”
忙碌的生活外,人人都有个心灵的空间。简丹,就栖息在她那里,见与不见,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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