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在离家不远的一处烤鸭店用餐。
点好菜,服务员送来一个果盘。我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抓果盘里的圣女果往嘴里送。我真觉得用筷子夹圣女果吃太文雅了,以至于有些做作。做作,是一切毛病里最令人讨厌的。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一男一女。
我一开始并没注意他们,以为是周边写字楼里出来吃饭的两位男女员工。直到听见那个男的用傲慢而随意的声音问那个女的喜不喜欢吃宫保鸡丁,我才仔细打量他们。
小伙子二十来岁,平常个头,脑袋像个夏天疯长的大青茄子,脖子快有肩膀宽了,两只耳朵支棱着,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大圆眼睛始终不离开手机。手机呢,始终像只娇贵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手心里。看穿戴,他像个写字楼里的白领,看眼神,又像个搞房屋中介的。女的五十来岁,偏瘦,头顶紧紧扎着一绺干枯的马尾。衣服廉价,土气,不过也合身,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知为何,他们的果盘上得慢,小伙子大爷一样,一遍遍地把服务员喊来训斥。我不由又多看他们一眼。女的脸色暗黑,窄窄的额头上横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眼色怯怯的,不朝周围看,抬头的时候,也就望望对面派头十足的小伙子。
不知为什么,他们老是吸引我的目光。女人先是用筷子夹那些圣女果,夹了几下没夹住,就干脆学我,或者她觉得本该如此,用手抓着往嘴里送。她想跟小伙子说点什么,或者想跟小伙子好好聊聊,看对方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手机,最终也没说什么。却不料,小伙子冷不防嘣出一句:“用——筷——子!”女的赶紧又拿起筷子。试了几下,她不吃了,讪讪放下筷子。眼睛也不敢看周围,也不看自己的手机,只时不时瞄瞄对面小伙子下垂的眼睛。
这时候,我基本断定,这是一对母子。如果女的是小伙子的领导,他哪儿来的傲慢;如果是普通同事,他也得拘着点礼。也就是请一个保洁员或钟点大妈吃饭,他才敢如此放肆。他请保洁员大妈吃饭干嘛呢?那不合常理。
他们的菜上来了,女人左手托着半边脸,我这才看清楚她骨节突出,中指少了一截。她右手拿筷子,小心地挑着宫保鸡丁里的油炸花生豆吃。小伙子的心不在吃上,大大咧咧地问女的好吃不好吃,好像他早吃腻了这饭,都是给这个女人点的。
我留心听小伙子地话,一直没听见他的称呼,也留心女人的声音,她的声小得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吃完饭,正准备到服务台结账,忽然,那个女的如释重负地站起来,用手抹抹嘴,我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
“我吃好了,儿子。人家做的真好吃,你可都吃完啊。我得赶617回去,家里还有一树桃晚上要摘呢,晚了来不及了。”
小伙子心烦地左右看看,扬扬手,抓起筷子,插向那盘几乎一动未动地宫保鸡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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