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锅炉已经烧了很久了,五十平米大小的房间里依旧很冷清。千忆从布了一层灰的柜子里拿出祭灶的烛台,桌案上之前已经供放了糖果、清水、料豆和秣草。腊月廿三祭灶王一直是千忆奶奶的习惯,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千忆也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千忆看了一眼挂钟,马上就要到早上六点了。差不多该出门了。
千忆穿戴好后,来到屋外,天还没完全亮,周围还很昏暗,空气凌冽,千忆只好把脑袋往衣领里又缩了缩。千忆裹了一件旧大衣,袖口处起了很多球。
千忆走路前往附近的集市。奶奶在世时,她们总会在小年这天起个大早去赶集,置办一些年货,再买一些彩纸回来剪窗花。千忆记得奶奶的手十分得巧,总是会剪出各种复杂精致的花样出来。不过,千忆就没有继承了奶奶的巧手,她尝试过几次,结果都是惨不忍睹,每次都会换来奶奶的哈哈大笑。后来奶奶走了,千忆一个人便也没了兴致再去研究。
从家到集市,几乎是一条直道。一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行人,一来是因为时间太早,二来因为去集市的人本来就在逐年减少。千忆记得小的时候天不亮就要和奶奶急着去赶集,一路上邻里间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也就到了。可如今千忆觉得这条路十分的漫长。不过说实话,地方上任何的活动都在减少,从去年开始,政府也发布了“禁烟令”,任何烟花爆竹都不得燃放。千忆觉得这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终于,千忆眼前出现了农贸市场的牌子,但因为没有路灯,前路有些难辨。她摸索着进了棚里,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摊位中,集市里异常冷清,很多摊位还没有开张。
“呜~”突然,千忆的脚下传来一阵呜咽声。
她疑惑着低下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原来是只流浪猫啊。千忆直起腰来,打算继续向前走。
“喵呜~喵呜~”
千忆觉得脚下一沉,低头。那只猫正用一只脏兮兮的爪子勾住了她肥大的裤腿。见千忆停下了脚步,它就松开了爪子,乖巧地蹲在她的脚边,双手双脚藏在身体下面,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眯着眼睛,俨然一副思考哲学难题的模样。
借着晨光,千忆勉强地看清了它身上棕色的条纹,额间还有几道深色的纹路。千忆试着蹲下来,一开始她还担心它会吓得转头跑掉,可结果是它一动没动,只是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千忆。
千忆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身体。毛虽然柔软,但有些地方还是打结了,毛很长,身上却很瘦,所以看起来并不臃肿。千忆想,可能是这附近的流浪猫吧。千忆看它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便放下心来,抚摸它时,它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千忆立刻明白,那是喜欢她的表示。
过了一会儿,它开始不停地舔舐千忆的手指,发出“咕咕”的叫声。千忆觉得它有可能是饿了,于是便从最近的一家摊点买了一些饼干喂给它。没想到它却不屑一顾地撇开脑袋。千忆哭笑不得,心想,什么意思嘛,难道还想吃更好的东西?
“这猫嘴挑的很,只吃料豆。”这时,旁边的一家摊主开口说道。
千忆瞟了一眼脚下的毛茸茸的东西,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突然,她想到家里还有祭灶剩下的一些料豆,便低头对着它说道,
“我回去给你拿一些食物过来。”
它抖了抖鼻子,似乎在说:那我在这里等你。
千忆再回来时,那只猫依旧趴在原地。千忆走进时,它突然抬起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千忆,似乎还有点小委屈,像是在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看,我给你拿来了你最爱吃的料豆。”千忆把料豆倒了一小把在手上,伸到它的鼻子下面。这次它轻轻舔了一口,就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接着一口又一口,清脆的声音从它的嘴巴里传出来,很快,千忆手中的料豆就被它吃完了。它似乎还不满足,又对着千忆手里的袋子闻了又闻。于是千忆又抓了一把料豆伸到它嘴边。
等到吃了三把料豆后,它终于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跳上千忆的膝头,团成一团,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千忆膝盖上传来温热的蠕动感,心里很久没有感到这样平和了。
这时,千忆心里升起一股冲动,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包起趴在她身上打呼的一团。然后戳了戳它的脑门,说道,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千忆给猫取了一个名字,就叫“料豆”,还给它编制了一个猫环,以免别人把它当作野猫抓起来卖掉。黑色的猫环和料豆身上的花纹十分相配,颈间的铃铛随着它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个新年,千忆买了彩纸,照着料豆的模样剪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猫咪剪影的样子贴在了门上,表示欢迎新成员。不过料豆似乎很不满意,每次路过都会用爪子挠几下,每当这个时候千忆都会假装伤心的样子说道,
“有那么差劲吗?”
这时料豆总会投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似乎在回应她:你说呢?
每次看到料豆的白眼,千忆总是会不自觉地大笑起来,她喜欢看它傲娇的样子,因为她认为那是它撒娇的方式。千忆觉得家里很久没有这样温暖过了。
以后的日子里,千忆帮料豆洗澡,给她喂食,甚至替它清理粪便千忆都觉得是一件无比有意义的事情。她们睡在一个屋子里,千忆看书时料豆就在她膝头安静的趴着。和料豆在一起的时光让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不论遇到多么难过的事,和料豆在一起,她的内心就能得到治愈。
然而——
料豆突然不见了。
这天,千忆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她轻声呼唤料豆。以往它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这天却始终没有现身。千忆顿时慌了神,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料豆的身影。她又焦急地问遍了周围的邻居,大家都说没有看到料豆去了哪里。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两周,千忆每天都努力地寻找,可依旧没有料豆的消息。
千忆突然间明白,也许料豆从来没有把她当主人,在它心里,她只是一个能提供给住所和食物的陌生人吧,一旦它遇到了更好的环境,就可以果断地离开她。千忆蹲在门前,把头埋在了手臂里。良久,她抬起头来,看到门上的剪纸早已经被抓下来不知去向。
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就不应该一厢情愿地将它留在身边。千忆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如今,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自那以后,千忆便丢掉了所有和料豆有关的物品,渐渐地,千忆又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直到他的出现。
02
康晴从办公室出来,递给家属一份协议书。
“这是《脑移植手术授权协议书》,请您过目,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请在下面签字。”
“这个手术不会有什么风险吧?”对面的女子紧张地皱着眉头。
“风险一定会有,但是我们院的'猫全脑移植手术'已经作为一项技术获得国家专利。目前经手的手术成功率都是100%,请您完全的信任我们。”
女子点了点头,在委托人一栏签上了名字。
“麻烦您去收费处交一下费用。”
“好的。还麻烦医生一定要尽力抢救啊,拜托了。”
“我们会尽力而为!”
这已经是康晴今天的第二台换脑手术了。
三年前,宠物生命科学研究院成功进行了全球第一起猫全脑移植手术后,在医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时至今日,这项技术已经日趋成熟稳定。而这项技术最终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实现人脑移植,实现延长人类寿命的终极目标。一旦这个目标达成,那将会是撼动人类历史的壮举。
“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起意外事件,我们的研究要停滞几年。”手术完成后,康晴和同事们坐在休息室里闲聊。
“是啊,当时家属送来那只病危的猫咪时,我们都以为会没救了呢,还是康晴医生做了那个大胆的决定,才让我们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其中的一个小护士说道。
“对啊,当时那些家属闯进来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说无论如何要让我们治好他们的猫,还威胁我们,如果治不好就让我们研究所倒闭呢。”另一个护士激动的说道。
“哎?他们那是什么猫来着?我记得好像是个很稀有的物种是吧?”
“好像是加拿大无毛猫。据说一只价值三万多呢。”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两个小护士八卦的护士长开口了。
“那它是得了什么病啊?”护士长继续问道。其他的两个小护士当年并没有参与手术,因此也不知道实情。所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康晴,当年的手术就是他做的。
康晴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脑肿瘤,而且已经长了很多,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已经动弹不了,奄奄一息了。猫主人拜托我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救它,但当时已经束手无策,除非——”
“脑移植!”一个小护士抢着说道。
“但当时我们的研究还只停留在理论阶段,虽然已经利用VR技术模拟过无数次,但是实际操刀还没有真正开始。”
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康晴,安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的情况很危急。换脑手术的黄金时间是20分钟,如果全脑移植出体外20分钟内没有新的容器收纳供给营养,细胞就会迅速死亡。”康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继续说道,“而当时最棘手的问题,一个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医师,大家都不敢贸然上手。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家属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尝试。接着出现了第二个棘手的问题,就是没有脑型相匹配的猫。哦,刚才忘了说了,进行脑移植需要满足很多条件,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大小匹配。就在我们为此发愁时,那只受了重伤的猫就被送来了。因为是下面的宠物诊所送上来的,所以也不知道主人是谁,猫的身上也没有可以辨识身份的标记。”
“之后我们对它进行了全面检查,当时它的体表多处受到重伤,内脏受损严重,虽然还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希望十分渺茫。不过脑部却奇迹般的完好无损,而且幸运的是与无毛猫的匹配度非常高,所以我们才决定立刻手术。毕竟两只猫里面,必须活一个。”
“手术很成功?”
康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比我们预期的效果还要好。术后状态恢复的也很稳定。”
说到这,康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杯子,拿出电话。
“小张,给薄总约的是下午两点吧?嗯。行。好,我知道了。”康晴看了一眼错愕的众人,解释道,“下午鲍比,就是那只无毛猫过来复查,要一起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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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下午两点十分,康晴和几个护士早早做好了准备。
“不好意思,来迟了。这小家伙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异常兴奋,一路上都不消停。”科室外传来洪亮的嗓音。
小护士们都朝门口探过头去,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士怀里抱着一只光溜溜的浅粉色的猫。那猫趴在他的怀里,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四处张望。
康晴也微笑着迎上前去,
“好久不见薄总。”
“好久不见康医生。”
两人寒暄了几句,康晴又询问了鲍比的情况。几个小护士一直很想跟鲍比亲近一下,只是鲍比始终一副高冷的姿态,倒是对康晴亲密的很。
“真是羡慕康医生。可以跟鲍比关系这么好。”看着趴在康晴膝盖上的鲍比,一个小护士道。
“毕竟康医生是它的救命恩人,理当对他亲密些。”薄仲恺笑着说。
“薄总说笑了。我也感觉今年鲍比似乎比往年活泼不少,之前也没有如此粘人。”
“不知道啊,我也感觉它今天有点反常的兴奋呢。之前都挺好的。”薄仲恺说罢要去碰鲍比的脑袋。鲍比一个警惕的眼神扫过来,竟让薄仲恺的手停在了空中。“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这么凌厉的小眼神呢。这是有了恩人,忘了爹啊。”
薄仲恺一句话逗得现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康晴故意伸出左手摸了摸鲍比,开玩笑的刺激薄仲恺,“你看你爸多小心眼儿,还吃咱俩的醋。”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开玩笑时,鲍比突然咬住了康晴左手的无名指。
“啊!”康晴下意识的将鲍比推开。捂着手指惊讶的叫到。那几个小护士还没从刚才嬉笑的气氛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鲍比被丢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愤怒。
“天呐!”薄仲恺也跟着大叫了一声,从地上抱起鲍比,然后赶紧上前查看,“康医生,你没事吧。宝贝,你怎么能咬康医生呢!”薄仲恺低头看着趴在他怀里的鲍比,晃了晃手臂。
“不碍事。”康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好有戒指戴在手上,没有咬到皮肉。”
“哎呀,康医生已经结婚了吗?”薄仲恺说道。
“还没有呢,只是先订婚了。”康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薄仲恺又说了几句恭贺的话。眼看时间不早了,薄仲恺便先行离开了,走的时候,鲍比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康晴。
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一开门,饭菜的香味便刺激着康晴的感官,康晴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从身后抱住未婚妻,
“老婆,好香啊!你怎么这么贤惠呢!”康晴把下巴放在妻子的肩上磨蹭着,“赶紧嫁过来吧,这样我就能天天吃你做的饭了。”
“我现在不也在天天给你做饭?别闹了,危险。”未婚妻被他的呼吸搔得有些痒,便娇嗔着赶着他走开。
两人又在厨房腻歪了一会儿,总算把饭做好了。餐桌上,康晴对未婚妻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
“畜生就是畜生,没有人性,你以后一定要注意点,不然很容易受伤的。”
未婚妻说这话时语气很冰冷,跟平时温柔的形象一点也不相符。康晴一直不太明白妻子为什么不喜欢宠物,一直直呼它们为畜生,他一直以为像她这么温柔善良的人会很喜欢小动物呢。
“我没事,还好有你的戒指保护我!”康晴炫耀般的举起左手,在无名指上落下一个深情的吻。
妻子阴沉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康晴这才放心的开始吃饭。
收拾完餐厅后,已经快九点了,康晴拉着未婚妻的手撒娇道,“别走了,留下来吧。”
未婚妻戳了戳他的脑门,笑话道,“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你嘲笑我?”康晴的脸色突然一变,邪魅的一笑,“小孩子可不会这样!”说完便将未婚妻推倒在沙发上,作势要去脱她的衣服。
“喂,我明天还有早班呢!”未婚妻用力地推着康晴的肩膀,可是他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康晴,康晴!”
未婚妻一声声慌乱地喊声,把康晴从情欲的漩涡中拉了出来。他掩面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你真正的丈夫?”
他看着未婚妻泛红的双颊,凌乱的衣服,他心里咒骂了一句“该死!”他温柔的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轻轻地抱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让我送你回去吧?”
未婚妻轻轻地点了点头。
入冬了,外面寒风呼啸,刚走出家门就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康晴用双臂紧紧地环住怀里的未婚妻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婴儿的啼哭,再仔细一听,又似乎是猫的叫声。康晴和妻子相视疑惑,这里位于市中心的经济开发区,按理来说不会有流浪猫啊。
当康晴寻声找到声源物时,不禁感到吃惊。
“鲍比?!你怎么会在这里?”
04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存活了多久。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好像也没有兄弟姐妹。在记忆里我似乎一直在流浪,直到遇见她。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已经饿了三天了,如果我再找不到吃的,我想我就要在深雪中长眠了。当我在绝望中瑟瑟发抖时,她就像一团温暖的火苗,驱走了我周围的黑暗和严寒。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那时我与附近的同类争抢食物未果,还弄了一身的伤。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样狼狈的一面,就独自躲在角落默默舔伤。
这时几颗黄色的圆圆的东西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逆光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慈祥的笑容,她缓缓地开口,
“吃吧,吃吧。”我看到她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指着我脚边的东西。我低头闻了闻,现在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再不吃东西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那东西很硬,并不好吃,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勉强用来果腹。
老人的腿脚似乎不灵便,费了很大的劲才蹲下来抚摸到我。她的手掌很粗,却很温暖,她抚摸我时,像是在给我瘙痒,我很喜欢。
“我的女儿和女婿以前也很喜欢吃我做的料豆呢。喜欢就多吃点吧。”说完她又朝我面前扔了好多。真是郁闷,我该怎么跟她表示,其实我并不喜欢吃什么料豆呢。
我有点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她嗜满泪水的眼睛,那么苍凉,那么悲伤,仿佛有着这世界上最悲惨的遭遇,但是她脸上却带着笑容。我有点懵了,怎么能边笑边哭呢?真是搞不懂人类这些复杂的感情,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陪她一起笑,只能低头不停地吃着她洒在地上的料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
“你在这边乖乖的,不要再同其他的猫儿打架。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胡同口处走来一个半大的女童,因为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样子,不过身上有和这个老人一样的味道。我看着她们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的背影,互相搀扶着、蹒跚着消失在暮色中。
自那以后,老人每天准时来到胡同里给我喂食,当然了,都是一些我不爱吃的料豆。可有什么办法呢,时间久了,我竟也习惯了。只是有一天,我从清晨等到黄昏,老人也没有出现。夜色中,我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我突然很想念老人温暖的大手,她去了哪里呢?为什么突然不来看我了呢?
我在那个昏暗的胡同一如既往地等待着,又这样过了三天,水米未进。我一直留着肚子,想着老人过来时我一定会狼吞虎咽的吃她丢过来料豆,那样她一定会很高兴吧,每次我努力吃料豆时,她都会微笑的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身体,唤我“乖孩子。”
第四天,我饿的奄奄一息时,终于有人进到胡同里了。我半眯着眼睛,强烈的饥饿感让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不过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绝对不会错。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期待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只是,这次却不是低沉沙哑的声音,而是一个清脆的孩子音,
“你就是奶奶经常过来喂的猫咪吧?她临走时特地嘱咐我过来喂你最后一次。吃完这些料豆,你就去别处安家吧。这一带流浪猫狗都很凶的,你这么弱小是斗不过它们的。”我浑浑噩噩的,之后便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把我熟悉的料豆又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顾一切的狼吞虎咽起来,记忆里天上好像下了几滴雨,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从那天起,附近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和我一样的同类,他们似乎都认识还结了盟,他们开始争夺我的地盘,抢夺我的食物,我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意识到,是我该离开了。
我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在和同类的竞争中,我渐渐的学会了怎样守护我的地盘和食物。我从不主动去抢别的猫狗的食物和地盘,只是他们过来欺负我时,我才反击。就这样,我终于在一个农贸市场定居下来,因为这里可以吃到很多人们丢掉的好东西。只是我却很少再吃人们递过来的食物,除非是料豆。我心里一直有个幻想,只要我一直吃料豆,就一定会再遇见她们。只是这么多年,那些料豆都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直到——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日,那已经快被我遗忘的味道,刺激着睡意朦胧的我。我一个激灵,从黑暗中迅速坐起来,抖着湿润的鼻尖,仔细地嗅着周身的味道,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倩影正朝着这边慢慢走来。
随着我意识的逐渐清醒,心中泛起的层层涟漪愈演愈烈。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我内心从未有过如此的坚定,我鼓起所有勇气,不让自己退缩,无论如何我要留住她!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她的裤腿。所幸,她停了下来。与她眼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过往的记忆翻江倒海地奔腾而来。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种充满爱和悲凉的眼神,多年前就已经把我诱惑。只是她饶有兴趣又带着探寻意味的表情也让我相信她并没有认出我是谁。我有些失望。但是她温柔而熟悉的抚摸却让我再次沉沦。我不停地磨蹭着她的手背,舔舐她的手指,希望能换回一点她的记忆。因为我需要最后确定一件事。
当她将抓满料豆的手伸到我的鼻子下面,轻声唤着让我吃时,为了这一刻,我觉得曾经的流浪都是值得的。为了这可能的一刻,我拒绝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能随时回应她的召唤。她的声音还是如同当年一样柔和又清脆。
我趴在她的膝头,仔细地记忆着她的模样,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放过——绸缎般的黑发,浓密弯翘的双眉,还有和老人一样柔和的双目。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看清楚,这一次我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永远不要忘记。
我以为此生还能遇见她已经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当她把我抱进怀里带我回家时,我才发现,原来幸运之外还可以更幸运。空气里全是熟悉的味道,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我喜欢她给我戴的猫环,这样就说明我是她的专属物了,这让我无比的安心。虽然她给我裁得剪影歪歪扭扭,一点没有我风流倜傥的模样,但我每天还是喜欢去抚摸一下,因为那上面有她的味道。可是我的指甲太长,每次都会把它给刮破。她似乎也误会了什么,以为我不喜欢那个剪影,真是傻的可爱。
每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她给我讲了许多她的故事。她的父母在她八岁那年就因为一场车祸双双离世了。她和奶奶一直相依为命,直到后来奶奶也去世了,她只能靠着助学金考上城里的中学,又上了大学,找了工作。每当讲到这些故事时,她总会眼角泛起泪花,而我只能默默地舔舔她的手背。
她说她好害怕就这样孤独一生。
真是个傻孩子。她还是没有想起我是谁。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往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她。
如果,这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就好了。
这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去上班。我们家还是住在那种三合院里,这是当年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她怕我每天独自在家里烦闷,就在院墙下开了一个小门,方便我外出闲逛解闷,她给予了我充分的自由和信任。
我趴在墙外舒服的晒着太阳,冬日午后的阳光分外舒服,依稀间一丝困意来袭。正当我准备小憩一会儿时,突然感觉周围暗了下来。我迅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警惕地姿势。
对方是附近邻居家的小孩儿,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我对他的印象十分不好。因为他总是欺负小孩子,还总喜欢拿石头打我附近的朋友,我记得他跟主人说他很喜欢我的这个猫环,要求主人把它送给他。真是天大的笑话,这是我的主人亲手做给我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岂是你说要就要的!自从主人拒绝他了之后,这小子总想着趁我不备拿走我脖子上的猫环。这次他趁主人不在,又对我脖子上的铃铛动手动脚,我不敢放松警惕。我弓起后背,摆出一副战斗的姿势警惕着眼前的巨物。突然,我感到浑身一个激灵,有什么动了我的尾巴,我转过脑袋看向身后,什么都没有,我心下暗道不好!我大叫一声,感到身体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倒在地上。
面前出现了那个男孩儿得意的样子。他迅速扒开我脖子上的毛,快速地摸索着猫环的纽扣。我绝对不能让猫环落入别人的手里!我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可他的力量太大,我被压得渐渐喘不过气来,我拼命保持清醒,瞅准时机,脱离了男孩固定着我头部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咬向男孩儿的手掌。
任他怎么甩动,我都死死地咬着男孩的手不放。突然我觉得胸口一痛,我下意识地叫喊,一阵天旋地转,我重重地摔了出去,倒在了门前。我努力地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前腿巨痛无比,后腿也失去了力气。我觉得我的意识在逐渐流逝,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朝我走过来。然后就是暴风骤雨般的疼痛席卷全身。我艰难地伸出前爪,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将门上的剪纸扒下来,之后视线内便一片模糊混沌。
彻底失去意识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我,我难道就这样死去了吗?我不想要就这样死去。原来,我比想象中还要害怕离开她。如果我不能继续陪着她了,她会再次忘记我吗?在这种恐惧、不甘、悲伤的情绪笼罩下,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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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千忆闻声从康晴身后探出头来,那是一只长得十分奇怪的猫,通身没有一点毛,脸圆圆的,金黄色的眼睛又大又亮,在黑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这就是我跟你讲的鲍比。”康晴转身向千忆介绍道。“不过,这么晚了,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千忆看着地上那只丑陋的粉红色一团,皱了皱眉,“它长得怎么这么奇怪?”
“这是斯芬克斯猫,很名贵的物种。”康晴蹲下身来,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脑袋。鲍比却躲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千忆的脚下,双手双脚藏在身体下面。
“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鲍比这样的坐姿呢。看起来真滑稽。”康晴拍着手笑了起来。
千忆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鲍比。康晴见状,以为千忆还在为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便安慰道,“别这样,它也是无心的。你看,感觉它还挺喜欢你的。”
“这么晚了不知道它自己怎么跑到这边来的。我赶紧通知薄总,找不到鲍比他一定急坏了。”说着,康晴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康晴家的门铃响起来了。薄仲恺急急忙忙地闯进家门,看到康晴怀里的鲍比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不知道它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反常。晚饭也没有吃。我散步回来就发现他不见了,已经找了一晚上了,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打算报警呢。真的是吓死我了。”薄仲恺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口气说着,“不知道它怎么找到你这里的,真是太奇怪了。”
“我也很纳闷,刚才出门时才看到它趴在花园里无精打采的样子。”
“会不会是术后的副作用啊?”薄仲恺焦担心的问道,“从昨天开始他就很反常。今天从医院回去更是表现得焦虑不安。”
“应该不会。手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期间一直恢复很好,并且今天复查各项指标都很健康。我想可能最近受到了一些刺激。”
“最近它没出过门啊,会受到什么刺激呢?”薄仲恺苦思冥想。
“薄总放宽心,这种猫没有那么娇弱。我回去再看看它的病例资料,明天给它制定一份新的疗养计划。”
薄仲恺感激涕零地谢过康晴。从康晴的怀里接过鲍比。
鲍比“喵喵”地叫了两声,便把脑袋埋在了薄仲恺的臂弯里。薄仲恺再次谢过康晴,失而复得般珍惜地抱着鲍比坐上了私家车。
康晴正伏案研究鲍比的病例,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他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千忆走进来。
“饿了吧。吃点饭吧。”
千忆把盒饭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倒了一杯水,端着走到康晴的跟前。
“在看什么?”
今天研究所难得休息一天,康晴还把工作带回了家。
“鲍比的脑移植手术资料。”康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之前虽然跟薄总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他。毕竟在当年鲍比的脑移植手术还没有如今这么完善,我怕真的有什么差错,所以必须再复查一下。”康晴吃了一口千忆炒的料豆,香香甜甜的,不禁夸赞道,“从来没见你吃过料豆,怎么会做的这样好吃呢。”
千忆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回应。拿起桌子上的病例资料,随意地翻了翻。当看到供脑源一栏写得“未知”时,开口问道,“不知道提供脑源的是什么品种的猫咪吗?”
康晴抬起头看了一眼千忆手指的位置,“哦,那里是填写猫主人的名字的。因为当时那只猫咪是下面的宠物诊所送上来的重症病猫,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主人是谁。”康晴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毕竟目前我国的法律还没有对脑移植后的个体归属问题作出明文规定,如果猫主人出现的话,薄总可能就没有这么顺利带走鲍比了。”
“那只猫咪是发生了什么吗?”
康晴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只记得那只猫咪很奇怪,也没有戴猫环,但那样子又不像是流浪猫。”
“我看那只猫咪生前一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送过来时,内脏大出血十分严重,身上还有多处抓伤。”康晴摇了摇头,叹口气,“其实研究所绝大多数的脑源都是来自这些身受重伤而没有主人的流浪猫…”
“是在哪里发现的知道吗?”
“我印象里好像是千氏村附近。啊,就是你以前的老家吧?”
千忆看着病例上的日期,心里一紧,
“那只猫,不会是一只棕色的,”千忆顿了顿,“额间和身上还有深色的条纹吧?”
“诶?你怎么知道?你是在老家附近见过它吗?那它的主人是谁啊,你知道吗?”
千忆颤抖着放下手里的病例,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椅上的康晴,
“送过来时,那只猫还有救吗?”
康晴遗憾的摇了摇头,“希望很渺茫了。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我们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进行全脑移植手术。”
千忆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康晴,
“下次再见到薄总,记得告诉他,如果那只猫不吃饭,就喂给它一些料豆吧。”千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把黄豆洗干净,放在凉水里泡一个钟头左右。记得要把水晾干再用小火慢炒,不然豆子容易爆皮,会刺伤它的喉咙。”
千忆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炒到豆子金黄的时候,加上两勺白糖。不要加盐,它不喜欢吃咸的料豆…”
“鲍比平时吃得可都是进口食物,料豆?它应该不会吃吧。”康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康晴奇怪的问。
“没事。对了,薄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鲍比,好吗?”
“那当然了。鲍比平时穿的用的可都是进口货。”康晴调笑着说道,“你没看薄总昨天着急的样子,他把鲍比可是当亲儿子养啊。”
千忆点了点头,轻轻的说了声,“那就好。”
康晴觉得今天的千忆十分奇怪,以前她从来不过问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这时,千忆突然转过头来,康晴分明看到她眼角未干的眼泪,她却笑着说:“谢谢你,康晴。”
康晴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谢什么,千忆就转身离开了。
06
千忆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大学毕业后她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两年后便在市里一处中等地段买了一套房子。料豆失踪后不久,她就搬去了新家,和老家这边的邻居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再次拐进熟悉的小路,千忆心中五味杂陈。突然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闯入耳膜,拉扯着那些有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破土而出。
千忆寻声望去,还是那个熟悉的大门上,一条熟悉的黑色带子印入眼帘。
千忆不敢相信地跑上前去确认。没错,就是当年自己亲手给料豆戴上的那条猫环,她绝对不会认错。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忆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答案,而且大脑正在拒绝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而在挂着猫环的门把手下方,摆着一束花。
路边摆放花束意味着什么?就算千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她也明白,这是为横死的生命献上的花。
“千忆姨?”这时,千忆的背后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
千忆转过头去,用有些茫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子,拼命在记忆里搜索着他的名字。
“你是,傲宇?”千忆不确定的说出他的名字。
千忆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小束花,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希望自己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贾傲宇看到她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他手中的鲜花,他沉默着从她身边走过,取走地上已经有些枯萎的旧花,把新花放在地上。突然,他开口道,
“我当时只是想看看他脖颈上的铃铛,可那只猫不由分说地咬了我一口,我实在来不及躲闪,它咬住我的手掌一动不动,我一气之下就把它甩了出去。我没想过我会有那么大力气,它就摔在了门下面。我当时气急败坏,便又朝着它的肚子补了几脚,我以为它只是暂时昏迷装死,我也就没在意。可不曾想过了好久,它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就赶紧把它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诊所,可是宠物诊所的人说受伤太严重,他们这里也无能为力,只能向上面的宠物医疗机构寻求帮助。我当时真的一心想救它,便把它送到宠物生命科学研究所,但那里的医生说它已经伤到内脏,救不活了。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行,所以每天我都会来这里放上一束花,希望料豆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当年犯下的错误。”
贾傲宇低着头继续说道,“千忆姨,我杀了料豆,这么多年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今天我终于在你面前说出了真相。”他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打我,骂我吧,怎么着都行,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贾傲宇没有听到千忆的回应,千忆背对着贾傲宇,贾傲宇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千忆姨,或许我该把这个还给你。料豆昏迷时,一直压着它不松开。”贾傲宇递上一张薄薄的,已经被揉弄的皱着不堪的红色纸片。
千忆缓慢的转过身,在看到贾傲宇手中的东西时,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凄凉的苦笑。她无力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贾傲宇看着千忆远去的背影,她悲凉的话语依旧萦绕在他的耳边,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是因为你杀了我最心爱的猫,而是你杀了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尾声
薄仲恺慵懒地抱着鲍比查看邮件,基本上都是公司里的项目经理发来的,他一一给予了回复。最后一封邮件来自康晴,他饶有兴致的点开查看,
“哇,康医生要结婚了呀,真是太好了!不过,康医生妻子娘家的习俗还真是奇怪啊,别人家结婚都是抱鸡,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新娘抱猫结婚的。”薄仲恺笑着摸摸鲍比的脑袋,“那你就去帮个忙吧。”
鲍比摇晃着尾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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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阳光从窗户里斜斜地照进屋内,徐徐的微风吹动着窗外的树叶,鲍比安静地趴在千忆的膝头,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抱你的身体。”千忆抚摸着鲍比,“没有毛的你摸起来还真奇怪,我都有些不适应。”
鲍比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你知道吗,我央求了我老公好久他才写邮件向薄总借来了你。我出嫁总该有个亲人送送我吧。你说是不是,料豆?”
阳光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在鲍比面前滴落,落在千忆纤细雪白的手指上。鲍比低下头,温柔的替她舔去泪珠,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在三合院的日子。
鲍比脖颈上的铃铛在空气中清脆的回响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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