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苍茫天地间,老人仍旧伫立在晚霞云海之中。
老人姓田,被叫了一辈子的田老汉,一声一声,叫地他似乎早已忘记了名,在这片土地上只留下了姓。
金灿灿的余晖照耀着眼前的这片牡丹花,老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多美的牡丹花呀,一片的无暇,朵朵洁白如玉,夕阳的映衬下发出淡淡的光,就像老伴那泛着小麦色光芒的脸庞。田老汉想老伴了。
距离老伴离世已经有十年了,老伴最喜欢花草了,老伴一直想要一片红色的牡丹花花田……这些,田老汉都知道。只是,牡丹花只有白色的了。
一周之前,老汉还有一个硕大的果园,里面的果树,是与老伴结婚时两人一起种下的,长到最后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一棵一棵的了。老伴走了之后,只剩这些果木陪着他了。那天,村长来到老汉家,绕着果园转了又转。“田叔,你家这不行啊,不能种树啊!全国十几亿人等着吃饭呢,都种上树,粮食从哪来呀!”村长狡黠地冲老汉道。“一棵都不能留?”老汉那布满风尘的脸皱的像一块旧抹布,一下子老了好多好多。村长没答话,只道“上面的指示呀叔,一个星期内必须全部种上粮食,您快点吧,不行我给你帮忙。”
郁郁葱葱的果林变成了三两棵果树,再到后来,只剩下地头上最后那一棵李子树了,老汉再也下不去手了。老汉想起了老伴,想起来李子花落,老伴灿烂的笑脸。果树都没有了,老伴想回来找不到地方怎么办?想到这,老汉收起了斧子,回看了一眼身后,都砍了,剩这一棵占多大地方啊?这一棵给我留着吧。隔天,老汉耕田回来,忽见那株李子树被拦腰截断,树干上的新芽折了一地,留下的树桩上,前面是平整的电锯切口,后面一指还留着尖锐的树茬……老汉苦笑了一声,“留不住啊,这下可没有惦记喽!”终于呦,果园被夷为平地,种上了小麦,一眼望过去,竟是那般荒芜。
又过了几天,村长拿着豆奶粉和补品又来到老汉家,跟老汉嘘寒问暖。原来啊,上面还空着一个村支书的位子,村长想着让自己的儿子顶上去,但是上面有规定啊,要选举,特别是老汉这些年长的老人们的投票,很重要。田老汉没有收村长的礼物,惹得村长一行人十分不快。
这时候正直牡丹时节,花农都卖力地出售牡丹花,田老汉四处奔走,想着用养老金买些花种下,还老伴一个愿。这事被村长知道了,急忙载了一车牡丹去,移植到田老汉门前空地上。老汉看着眼前的牡丹花,眼神空洞洞的,一时间恍了神。“叔,这都是上好的牡丹,你喜欢就都给你了。”村长赔笑道“这是我家里种的最好的了,旁人我可给不了他。”田老汉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村长要走时田老汉才回过神来,只是已经种下的牡丹他又该怎么拒绝?只好把自己的养老金拿出来,往村长手里塞。村长意思似地推搡几下之后将钱收下了,临走时道“叔,我当你是答应了啊!”一群人离开后,田老汉苦笑了一声,搬出马扎坐在那片牡丹花前,眺望着远方那抹晚霞……
“老婆子,只有白色的牡丹了,也很好看呢。红的没有了,红的谁又舍得给呢?”老汉捧着一朵花,心里想着。他知道,这些都是村长家花棚里被别人挑剩下的秧苗,什么上好的品种,不过是哄骗之话,最好的红牡丹花被村长送给前来视察的领导了。“红牡丹不衬咱们这样的人啊!”老汉苦苦地叹息道。
疲倦的太阳渐近地平线,远处的一片高大的树林像无数黝黑的触手,圈禁着最后的光亮。那是村长家的黑槐,棵棵蓬勃高大,占地面积远远超过了田老汉的果园,树的个头也远远盖过老汉那些矮矮的果树,葱葱郁郁的,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隔开了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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