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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缘起

夏历七月，心宿二渐渐西迁，暑热减退，天气转凉，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我就有的忙了……

穿过闹市区，拐进一条小巷，耳边的聒噪顿时降低几十分贝，仿佛走进一个结界，与现实世界分隔两地。这是一片老城区，住的多半是退休职工，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满是隙罅，两边一溜的松柏树，旁逸斜出、枝叶葳蕤，平添了几分古韵，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树荫。

从兜里掏出罗经仪，磁针在坎卦和艮卦之间徘徊不定。正犹疑，蓝牙耳机又传来她的声音：“我看到你了，从北梯上来，302房，等你。”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一道娇小的黑影从我身边奔向北梯，“等等我，薛定谔！”我疾步跟上。

她自称老妖，操着一口广东口音，两个星期前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活需要我亲自出马，详细情况面谈。都说人老成精，这几年我也算是偃旗息鼓了，虽说还不至于金盆洗手，但也只是当当幕后操盘手，亲自出马几乎没有了。奇怪的是，老妖的一通电话却唤起了我久违的猎奇心理。一句话，我能听得出，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从北梯拾级而上，阴暗的走廊让人倍感压抑。在三楼第二个房间驻足，叩门三下，里面传来一声闷响：“门没锁，请进！”旋开门把手，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是檀香的味道。客厅里，她孱弱的身形跪在神龛前，手执三炷香，正闭目祈祷。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肃穆，不敢扰了气氛，便回身轻掩房门，兀自打量起她的家居摆设。很奇怪，从整体看，无论是风水格局，还是家具用料的考究，都显示出家主的家学渊源和财力雄厚，但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一切都太复古了，没错，就是复古，甚至都有些格格不入了。譬如说，灯具是吊顶的琉璃灯，摆件是汉白玉供奉镇宅辟邪神像，然而电视却是北京806产的昆仑牌黑白电视。毕竟老本行还傍身，我当即观察起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这一看才理出些头绪来。

这时，老妖的声音又响起：“久等了，抱歉！”我忙转身，只见老妖早已拜完神，并从里间端出一套紫砂茶具，此刻正气定神闲地泡功夫茶。

我极力掩饰心中的震惊，笑道：“无妨！只是没想到，一个自称老妖的人，居然是个信仕。”

“哪里是什么信仕哟，不过是个吃斋念佛的闲人罢嘞。”

“是嘛，不过我以为，求神还不如求己呢，别介，我是无神论者。”

“欸，不求如愿，但求心安，来来来，喝茶喝茶！”

落座后，她行云流水般地为我斟了一杯茶，我中指轻弹桌面两次聊表敬意，随后三根手指呈三龙护鼎之势端起茶杯呷饮。

“看来，你还是是个喝茶的行家里手啊！”老妖轻道。

“哪里哪里，你这泡茶的功夫我可就学不来了。”

“这个没有什么的啦，我先生过去爱喝茶，上手的次数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话说回来，我先生爱喝茶的习惯，还是我惯出来的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满是宠溺，笑的又骄傲又腼腆，我很少看过一个40多岁的女人能这样笑靥如花，然而从这笑声中，我只听出了悲哀，深深的悲哀。

“你先生⋯⋯”

“早就死啦！到今年，我数数，得有十五个年头了。”

我其实是明知故问，从我一开始观察细节就已经察觉了这一点，但她的爽快却让我来不及感到愧疚，“我们这边的人骂人常常这样骂‘哎呀你个早死仔’，以前我也常骂这样骂，没想到，一语成谶，哎呀，害得我现在都不敢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