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空谷若兰大师自杀,已经过去一年了。
大师自杀事件疑点颇多,从大师自杀当天起,一年中在大师的粉丝群中争论了无数次。我也参与了很多次讨论。
一个人组织了这次追悼会,一方面是让大师的粉丝们聚一聚,另一方面有人想跟大家面对面的探究大师之死的真相。
怀疑大师并非自杀的主流观点认为:大师因为《有手机你就是作家——开创新写作时代》一书声名鹊起,又开展了知识付费课程,大师自杀前,毫无疑问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他根本没有理由自杀。
由此衍生出诸多猜测和阴谋论,但是大多是没什么根据的瞎猜。
我本不想来,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来看一看。
本来报名的很多,但是真正来参加的人并不多。
我想了一下。毕竟大师粉丝分布天南地北,来一趟不容易。可能大多数人因为工作和学习的缘故,才无法抽出时间赴约吧。
追悼会为了节约成本,地点设置在组织者的家。我在迷宫一样的居民楼里找了半天才找到。
“你是第一个到的。”那人看上去在门前已经等候多时,看我到了,不禁喜上眉梢。
那人头上毛发稀疏,看着有点谢顶。
我笑了笑,开始脱去外衣。
“这次能来多少?”我把外衣挂在玄关,脱了鞋,看着地上摆满了某某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我穿上了一双。
“在你来之前,我在微信群里问了一下,说马上到的有三人。”
“这么少?大师的学员可是有数万人啊。”
“报名的人很多,真正动身来的就只有你们几个……”那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该怎么称呼你?”我问道。
“叫我网名吧,不生分。”
“你那网名全是火星文,我不认识。”
“……”
“你头像是一拳超人,我就叫你秃子吧。”我看着他那地中海发型。“不介意吧?”
“不碍事,不碍事。名字就是个符号。”秃子堆着笑。“你是草泥马头像那个吧,那我叫你草泥马吧?”
“还是叫学名吧,叫羊驼。”我回答道。
“嗯,好。你先在沙发上坐下吧,我去沏壶茶。”
我看着秃子走了,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了几本空谷若兰大师的书。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这是空谷若兰大师的追悼会吗?”
我看女人姿色不错,身段很苗条,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嗯,秃子去沏茶了,你先坐下等等。没想到咱们就前后脚的功夫。”
“我到楼下正好看到电梯停在四楼,我就想是不是有人已经到了,没想到还真是。对了,我该叫你什么?”这女的语速极快,说话像不用喘气一样。
“我头像是羊驼,有印象吗?”
“哦~草泥马啊!”那女的说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叫这,总感觉你在骂我。”
“那怎么办?我就对你那个草泥马头像印象深刻。”
“那是羊驼,你还是叫羊驼吧。你叫什么来着?”
“我是蜗牛塘啊,叫我蜗牛吧。正好也是动物。”
“蜗牛是动物吗?好像是昆虫吧?没有壳的蜗牛不是叫鼻涕虫吗?应该是虫子吧?”
“这你不知道了吧,是软体动物。”蜗牛塘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十分俏皮。
“才女真是学识渊博,自叹不如。”我拿腔拿调地学老港片做了个抱拳的姿势,把她逗笑了。
寒暄之后,秃子也端着一壶茶和几个玻璃杯子回来了,我们三个人扯东扯西地聊了半天。
“这群人怎么还没来?”我拿起茶杯喝着茶,翻看着QQ群。
“哎,浮华小哥好像是走丢了,上次的定位在城市另一头。他截图的时候我看是没多少电量,估计走丢了,不能来了。田禹治说马上到。”秃子吃了一块茶点,嘴里一边掉着渣,一边说着话。
“哎,这追悼会真是寒酸啊。”我感慨道。
“意思到了就行,以大师的行事风格, 他不会介意这种细枝末节的。”秃子抹了抹嘴,拍了拍身上的食物屑,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是啊,去年这个时候。大师学员上万,何等风光,现在人刚走一年,连追悼会都只有三个人而已。”蜗牛塘说着说着有点感伤。
“哎,我现在依然没办法相信大师是自杀。”秃子给二人满上了茶。
“应该是自杀,那些阴谋论只不过是大家无法接受大师已经离我们远去的事实罢了。”我把手机揣回裤兜里。
“不可能,大师没有任何理由自杀。他完全处于人生巅峰啊,怎么会有消极念头?”蜗牛塘质疑道。
“可能课程太多了,他每天备课就忙的不可开交。都说大师挣得钱多,他这个钱也不好挣啊。开了那么多倒立写作班,跑步写作班,深蹲写作班,平衡木写作班……”我罗列了一大堆,但是好像忘了什么。
“还有绝食写作班,我就是绝食写作班的学员。”蜗牛塘补充道。
“还有绝食写作班?”秃子一脸惊讶,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班。
“是啊,写两千字能吃二百大卡的食物,我瘦了不少呢。马甲线都出来了。”蜗牛塘摸着小腹说。
“是啊,大师那么忙。一到深夜有点消极念头,然后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这完全可能。”我也吃了块茶点,还挺好吃。
“我感觉大师想不开可能跟那些黑子有关,那些黑子拼了命地黑大师的甩肉写作营。我感觉可能是竞争对手雇佣的水军。”秃子手拿着茶杯越说越气,动作稍大茶水撒出来一点,湿了裤裆,他仿佛没注意一样。
“还有那些没成功甩肉还胖了的学员。”我补充道。
“那纯属没管住自己的嘴,怎么可能赖大师呢?大师的甩肉写作营可是十分科学!按着大师布置的任务,他们绝对能瘦。我当初就是三高,参加了大师的甩肉写作营现在人特别健康。”秃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能是拍得太用力了,开始咳嗽起来。
“说是吃安眠药自杀,你信吗?他怎么能拿到那么多处方药?而且医生根本不可能给他开超过致死量的剂量。”蜗牛塘又把话题拐了回去。
“这个咱们之前在群里也反复讨论过了,如果是跑多家医院,或者是积攒多次开的安眠药,就能达到致死量。”我回忆着曾经在群里说的话。
“前者不可能,我查看了大师的微博,写了一份他的行程表,他只去了一家医院。如果后者成立,那就是说他在死亡当天之前,就有自杀的想法了。这不符合你推测的,一时想不开。而且一个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人,怎么可能长期有自杀的想法?”蜗牛塘连珠炮似得说了一大长串。
“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秃子斜眼看着蜗牛塘。
“我认为是谋杀!”蜗牛塘低声说道。
“谋杀?”秃子和耶律玺异口同声地吃惊道。
“大师一个人住,而且他有反锁门的习惯。新闻里也没有提有人闯入的痕迹,他怎么可能是被谋杀的?”秃子问道。
“是谋杀,而且是一起被伪装成自杀的密室杀人案。”蜗牛塘说道。
“你推理小说看多了吧。”我吐槽道。
“不,这是我经过严谨推理后得出的结论。”蜗牛塘一副严肃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倒是说说,犯人是怎么做到的?”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之前说到,大师不可能长期有自杀的想法,也就不可能多次积累处方药达到致死量。那么换一个角度,如果是一个想杀大师的人,长期积累处方药的话这就合理了。而且大师常吃的安眠药,他在微博上发过,谁都可以获取这个信息。”蜗牛塘阐述着自己的分析。
“那这个罪犯是怎么才能让大师吃掉这一大堆安眠药?”我带着挑衅意味地继续提问。
“伪装成其他东西,比如说……”蜗牛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停地敲着桌面。“精力饮料。对,精力饮料。大师经常熬夜备课,他要喝精力饮料才能完成工作,这你也知道。如果伪装成精力饮料,他越喝越困,越困越喝,那很快就会达到致死量。”
“那犯人是怎么做掉包的?他怎么进去的?”我继续追问道。
“他不需要进去。”蜗牛塘露出了自信地微笑。
“不进去怎么掉包?难不成念飞来咒吗?”我不屑地笑了出来。
“快递。”蜗牛塘说出了这两个字,一直沉默的秃子眼睛一亮。
“这个的确可能。他只要在家里把安眠药混合在精力饮料里,然后伪装成送快递的人送上门就可以了。”秃子一边说,一边点头,看来很满意自己的推理。
“大师自己订的东西,他能不知道吗?”我继续反问道。
“一般人遇到送错的快递,有很大可能性昧下来,比如我就昧下来过很多。”秃子一脸正经地说道。
“大师赚那么多钱,会昧快递?你仿佛在逗我笑。”我确实笑了几声。
“你又怎么能确定大师没有订呢?或者说快递完全可以伪装成是粉丝送的啊。”蜗牛塘说完,喝了口茶。
“对头,蜗牛就是聪明。总能一语中的。”秃子应和道。
“那快递盒子呢?”我问。
“普通的快递盒子,跟其他快递盒子放在一起,就是完美的伪装。”蜗牛塘说。
“那精力饮料瓶子呢,那么多总能检查出安眠药的成分吧?”我继续问。
“这肯定是警方的失误,过早的把案件定性为自杀,在尸体中检查到了安眠药的成分,就没有对房间里其他的东西做检验。”蜗牛塘说。
“我算服了你了。那这个罪犯,费这么大功夫,他的动机是什么呢?”我问。
“可能是竞争对手。”蜗牛塘说。
“不至于吧。”我说。
“你难道不知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秃子冲着我反问道。
“这……我还是觉得很牵强。”我说。
“田禹治要来了,她说马上到。”秃子看着自己的手机,跟大家说道。
“一点都不牵强,你能推翻我严谨的推理吗?你能拿出证据吗?”蜗牛塘瞪着眼睛问道。
“我又没去过现场,我也不是警察,我上哪拿证据反驳你。”我无可奈何地说道。
“那不就结了。”蜗牛塘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哎,有人来了。”
我回头看去,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正在门口拖鞋。
秃子去欢迎男孩,把男孩带到了沙发坐下。
“大家好,我是田禹治。”男孩说道。
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孩,没想到是个这么可爱的男孩子。”蜗牛塘伸出双手想要捏捏田禹治的脸袋,但是看着满脸痘痘无从下手,只能捏了捏耳朵。
“继续刚才的话题。”秃子看来还想听。
“你们在聊什么话题?”田禹治问道。
“田禹治还不知道咱们在聊啥,秃子你给他解释一下。”蜗牛塘说。
“我们怀疑大师并没有自杀,是被谋杀的,是一起密室谋杀案。犯人把安眠药伪装成精力饮料送快递上门,让熬夜备课喝精力饮料的大师摄入了超过致死量的安眠药。”秃子不带喘气地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说完就喝了一大口茶。
“你这总结能力满分!”蜗牛塘竖了个大拇指。
“呵呵,大师确实不是自杀。因为他根本就没死。”田禹治冷笑道。
“你在说什么呢?新闻里都写的清清楚楚,是安眠药过量导致的死亡,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判定为自杀。我给你看看新闻。”秃子从兜里掏出手机。
“呵呵,新闻里有照片和姓名吗?说了是大师吗?”田禹治一脸痘痘冒着白尖,看上去跟脂溢性皮炎一样。
“这个……新闻里写了,因家属要求不对外公布死者姓名和形象。”秃子看着手中的手机读着新闻。
“最早大家都是猜可能是大师,因为死者跟大师是一个城市,年龄相仿,职业也相仿。”田禹治说。
“这么说确实没错。”秃子说。
“然后大师的微博突然以经纪人的口吻说,大师已经自杀。”田禹治盯着我。“这是借坡下驴罢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借坡下驴?”秃子问。
“你们还没发现吗?怎么这么迟钝?”田禹治话里有话地说道。“你们口中的大师,就坐在这里。”
“啥?”秃子和蜗牛塘异口同声道。
“他就是你们口中那个自杀了的大师。”田禹治指着我,忿忿不平道。“他叫耶律玺,他是个骗子!”
我看着那张痘痘都掩盖不住愤怒的脸,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田禹治就是当初的空谷若兰,只不过长大了一些,长了一脸痘痘,差点没认出来。
“你有什么证据支撑你说的话。”蜗牛塘问田禹治。
“你们自己看看宣传照,难道不像吗?”
田禹治翻开了桌子上的书,在书勒口上印着大师的照片。
秃子和蜗牛塘凑了上去,看着那张照片对比着眼前的我。
“大师瘦很多,还是双眼皮,皮肤还很好。”蜗牛塘再抬头看着我。“羊驼他单眼皮,稍微有点胖,皮肤略黑,还有痘印。硬要说的话,稍微有点像。”
“那照片是经过PS的,你可以找签字售书的活动照片看看。”田禹治灼灼逼人地说道。
“我找找。”秃子拿出手机搜索起图片,不一会就找到了一张照片。
三个人凑在一起看着手机,又看了看我。
“好像又像一点……但是……”蜗牛塘迟疑道。
“出席签字售书活动是要化妆的,双眼皮可以用双眼皮贴。”田禹治得意地说道。
我看着田禹治得意的样子,他却不知道这早已经被我算到。
“哎,事到如今。我只好说出来了。”我低着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其实是大师弟弟。”
“啥?”田禹治和秃子还有蜗牛塘异口同声道。
“你们看,这是我和大师的合照。”我拿出手机相册,翻给他们看,幸好我有备而来。
“这……肯定是假照片,是PS的!我不信,我不信!”田禹治气急败坏地指着我说道。
“我又不是超能力,我怎么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提前PS好照片?”我反问田禹治。心里暗爽,没想到吧,我确实想到了。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这照片应该是真的。”秃子看着照片说。
“那大师真是自杀的吗?”蜗牛塘看上去有点失落。
“是自杀的,我去现场看了。没有精力饮料,床边都摆满了安眠药的空瓶。”我假装心情沉重地说道。“他一直在跟家里人抱怨,工作太忙了,一天到晚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但是又说不能辜负学员,一定要好好备课。他压力一直很大,经常找我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他跟我说,就算是他拼了命地努力,依然有人骂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田禹治声音有点颤抖。
“嗯,他还跟我说,他十分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的空谷若兰。”
“啥?”秃子惊道。“那个说法是真的?”
“我一直认同空谷若兰是两个人的说法。”蜗牛塘咬了咬嘴唇。“我是比较晚才进的写作营,我找了大师没火之前的课程,感觉很一般。大师真正成名之后的课程质量明显比之前要高出一大截。”
“你真这样认为?刚开始课程很差?”田禹治问道。
“是的,那些只不过是东拼西凑的东西。跟网上其他写作经验比,很普通,没什么亮点。”说完之后,田禹治有些消沉,这让蜗牛塘感觉有些奇怪。“真正让大师获得商业上成功的是他开展的甩肉写作营,把写作和减肥结合到一起,取得了现象级的成功。比如边跑步边用录音笔录下每天的写作任务量,同时进行了体能锻炼和写作。正是这种创新,才让大师从一大批知识付费服务中中杀出重围。”
“是啊,我参加了甩肉写作营,虽然没有签约。但是我瘦了很多,血脂含量降下去不少。”秃子附和道。
那是我拉屎的时候想出来的。
“你就是最早的空谷若兰吧。”我对着田禹治说道。“我的哥哥跟我提起过你很多次,他觉得很对不起你。但是他认为,他并非是靠你才获得的成功。他的努力,我也看在了眼里。”
拜托,都什么时代了,我有团队。一群人帮我备课,其实我每天念稿子就行。
我看着田禹治消沉地样子,不禁暗爽。
“其实我知道,大师可能真的是自杀。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大师已经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从肉体层面改变我,也给我生活下去的力量。也许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很胖。参加了甩肉写作营,我获得了自信,我获得了朋友。”蜗牛塘眼眶开始泛红,声音也带着哭腔。
“大师真是一个好人啊。”秃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停地抹着眼泪。“大师之后,再无大师啊。”
“愿大师在天国能继续给天使们讲课,帮他们减肥。”我举起茶杯。
秃子和蜗牛塘也举起了茶杯,只有田禹治傻坐着。
“愿大师在天国能继续给天使们讲课,帮他们减肥。”秃子和蜗牛塘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
二人将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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