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齐三生 2019夏元一昏睡到傍晚才慢慢醒来，他花了老大力气，好不容易在床上坐起身来。他靠在墙角喘了一会儿粗气，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尴尬表情。
”爸，我刚喂爷爷吃完饭，你也喝点粥吧。“夏晔端了一大碗粥放在折叠的小餐桌上，他已经把昨晚那些剩菜和酒瓶子都清理了。那碗粥上面搁着一块玫瑰腐乳，半个咸鸭蛋和几片榨菜。
“哦，夏晔，高云呢？“
“高老师昨晚就回家了，现在是周六晚上。“夏晔回答得很镇定，他知道老爹喝醉后断片儿了。
老夏坐在墙角眨巴着眼睛，他用他那异常厚实的大手撸了把脸，就算是洗过了，随即托起桌上的大碗粥，也不用筷子勺子，呼噜呼噜地灌了下去。
夏晔没有与他爸说起陈威和王哲来过的事情，他虽然还是未经世故的孩子，却也完全听懂了那个窝囊的交易，所谓行政拘留就是他们这一方的预支、妥协或示弱。他琢磨着反正他爸知道了也没有用，免得再经历一次他的怒气，没来由的空洞说教能省则省，于是他闭口不谈，顺其自然。
夏元一喝完粥，把大碗往桌上一扔，靠在墙角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成龙的武打电影，他看了一小会儿，啐了一口：“啧，这叫什么小丑杂耍，花拳绣腿的电影功夫。“
他随即转到了体育台，碰巧是中国男足踢泰国队，一边看一边骂娘一整晚。
到了周日，夏晔见他老爸仍然赖床不起，左手上着石膏也只能自己去煮饭、照顾爷爷，一直忙到星期天晚上睡觉才能在手机上看会儿漫画。夏晔并不会做什么菜，白饭配的就是咸鸭蛋和咸菜，直至连腐乳也吃光了，只好用白吐司面包就白饭。他爸也坦然地吃着，除了睡觉就是边看体育台边骂娘，整个人仿佛一蹶不振离不开床，两人也相对无言。
星期一，夏元一总算清早就出门去了公交公司上班，照顾爷爷的保姆也一早就过来了。老爸出门，夏晔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琢磨着这几天还是太平些闷在家里，算是履行那个形式上的行政拘留，过两天再去找田鸡玩。
“唉，这个暑假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夏晔戴上耳机，听着手机里的音乐，边看漫画边想。
“小夏啊，你爸最近对人都老凶的啊。“保姆已经不知何时站在夏晔床边。
“啊？陈婶，你说什么？“陈婶突然出现在眼前，夏晔倒是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拔掉了耳朵里的耳机。
陈婶是个五十多岁的来S市务工的农民，长着一张容易让人忘记的朴素大众脸，但她的仪容收拾得十分整洁。这个勤劳的女农民身体壮实，做家务和照顾老人有条不紊，是个难得的好保姆，当初是夏晔妈妈的朋友介绍过来的。陈婶的老家在安徽，她是三个同样在S市务工女孩的母亲。
”我说你爸最近老凶啊，那么个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板着个脸孔真吓人。“
“哦，他不一直是这样嘛。”
“小夏，我跟你说啊，我不敢和你爸讲，你帮我转告他，我就做到这个月底不做了。”
“啊？陈婶，那我爷爷怎么办啊。“
“你住院的时候，你爸对我发了火，吓死我了。”
“为什么？”
“小夏啊，你妈妈离开家的时候托人死磨硬缠地把我介绍过来，我在你家做了三年啦。我来的时候讲好是包吃不包住的，三千九百元一个月，这钱本来很低了，而且现在三年过去了还是这个价。去年年底，我就和你爸提了能不能涨点儿，他说过完年就涨，但到现在还没涨。
小夏，你看看楼下小饭店贴在门口的服务员招聘，人家包吃包住还四千五一个月的。现在这里物价涨得那么厉害，亏我还能住在我小女儿租的屋里，但水果蔬菜也都吃不起啦。”
“陈婶，你和我爸说了要涨多少工资？”
“小夏，我去年也去参加了个培训，就是照顾失能老人的居家保姆嘛。那里的保姆培训后，现在都至少是八千以上，还是包吃包住的，有的人一个月能拿一万二，照顾失能老人比带孩子的月嫂其实还更累的！”
“陈婶，你要多少，我去问问我妈。”
“我和你爸说了要五千五，这已经是外面根本没有的低价了，他火冒三丈地骂我黑心，凶得要命，我怕他打我。”
“他不会打你啦，我和我妈说说，能不能多给你这一千六。”
“小夏啊，大家关系本来都不错，我也不瞒你，我老伴想回老家啦，我再过几年也六十岁啦，实在不想在S市做啦。我三个女儿在这里也都有工作，最近我小女儿也有男朋友了，我再和她挤在一起就是不知趣了。我老家的新房子也盖好了，琢磨着还有一亩地，还能种点青菜红薯吃吃，你们这城里的蔬菜大米真吃不得，有毒！还难吃！“
“陈婶，我问我妈多要一千六，加你工资，你别回老家去。“
“小夏，我知道你懂事，是好孩子，但陈婶想退休回老家养老啦。不说了，我去菜市场买菜啦，午饭想吃什么？红烧鸡腿好吗？“
”随便你做什么，陈婶。“
陈婶下楼后，夏晔坐在写字台前想了一会儿，陈婶说做到月底，那不就是只剩下五天！
他马上意识到陈婶回老家后问题的严重性，这个家就算不崩塌，这夏家三代的三个男人也将陷入深度危机，反正里屋的爷爷是意识不到了。夏晔想留住陈婶，但他心里也明白，再多说也没有用，因为陈婶显然主意已定。在家里做了三年保姆的陈婶就算关系再融洽，人家是出来打工的，没有必要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照顾别人家的老人。
夏晔有些着急起来，他用手机搜起了照顾失能老人的保姆中介、介绍所，才发现陈婶果然没有瞎讲，居家的失能老人保姆价格几乎都在八千每月以上，不居家的则更贵，因为人家还得自己租房子住。
接着他又搜索起那些可以照顾失能老人的护理院，发现比较像样的至少在六、七千每月或更贵。并且网上论坛里的人都说，即使是这些全自费护理院，也需要托关系才能入住，因为床位资源很稀缺。夏晔想到他老爸每月的进账也就只有六七千，也没啥关系可以去托，顿时傻了眼。
“田鸡，你外公不是住在疗养院吗？是哪家呀，多少钱？“夏晔越想越不对劲，不知不觉已经拨通了四眼田鸡的电话。
“夏晔，我外公住的那个疗养院好像是只收老领导的。你问这干嘛？“
”哦，我家照顾爷爷的保姆要回老家了，真麻烦。“
“别担心，夏晔，我问问我妈妈，一起想想办法。“
闲聊几句，约好过几天见面后，夏晔挂了电话，自己也真心觉得他哥们儿田鸡情商真的极高，他都不用开口问，田鸡已经接了话头。
到了下午五点半老夏回到家，陈婶已经做完了晚饭，她自己扒了几口饭，打了个招呼就下班了，出门前对夏晔努了努嘴，意思帮她告知老夏。
“爸...“夏晔刚开口，就被他爸的大嗓门打断了。
“诺，我帮你买了些课本和课外书，这是高中的语文、数学、英语、物理课本和练习。还有，诺，课外名师讲解、解题窍门、高考历年题库，你反正接下来一个月没事，先就好好学起来！暑假不许出去外面玩了，手反正断了也没法打柔道了，把这些书全部做完才许出门，听到了吧！这次考砸了，现在开始就必须卧薪尝胆，三年后的高考是志在必得的，一定要考上复旦、同济或者交大，否则你这一辈子缩在这个贫民窟里真的完了！“说着，老夏往夏晔的写字台上扔了厚厚一打高考练习书。
夏晔看着这厚厚一打书，估摸着至少有五斤重，他爸肯定也是花了不少钱，他抬起头硬着头皮对他爸说道：“爸，陈婶说做到月底就不做了，她要回老家了。”
“啊？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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