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离殇 第十八章

作者: 垣歌 | 来源:发表于2018-10-11 01:05 被阅读11次

    这几日来,祁暗都是冷脸以对。身体倒是在逐渐地康复,如今已经可以自己慢慢地爬起床走上几步了。

    那边,离雪与秦舒也见上面了。

    离雪住在祁暗旁边的院子里,这几日见府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的,便也前去帮忙,一同派发汤药。

    “阿雪?”身后似乎有人在唤自己,离雪回头。

    “秦舒哥哥?”离雪有些不可置信。

    “阿雪果真是你!”

    “秦舒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疫民众多,有些拥挤,“我们上旁边说话吧。”

    “好。”

    离雪放下手上的汤勺,随秦舒一起走到旁边。

    “我听闻此处瘟疫横行,随一位姑娘来此的。”

    “哦!随西翠前来的那位男子便是你吧!”

    “正是。”

    “我在城中听闻百姓说穆王妃也入了城,找了你几日都不见你,想不到今日来巡查疫情倒是碰见了。”秦舒很是高兴。

    “我这几日身体偶感不适,便待在房里不曾出来过。”

    “可是也染上了疫病?”秦舒很着急。

    “并非如此,我不过是普通风寒罢了,这些天也好许多了。所以今日才随大家一起出来派药。”

    “那便好,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秦舒瞧着眼前景象倒是很欣慰,“如今找到救治瘟疫的办法了,大家真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啊。”

    “是啊,这命来得不容易。经此一事,要更惜命才是。”

    秦舒看着那些依偎在一起互相帮助的疫民,“也验证了许多感情才是。”

    “哼,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离雪与秦舒多年未见这几日倒是同进同出惹了不少风言风语,可两人倒是不太在乎,依旧如此。

    半月之后,城里的瘟疫大半都消除了。

    淮安又迎来了新生。那些死去的人,人们会铭记默哀;而活着的人依旧会心向阳光。

    “阿雪,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久你的风寒还未好?不如让我来替你把把脉给你开几味药吧。”

    “不用了不用了。就不麻烦秦舒哥哥了。”

    “诶,为你把脉,怎么会是麻烦!在我面前,你无需害羞。”秦舒说着便去抓离雪的手。

    “不用了。”离雪一把甩开他的手,有些心虚。

    “阿雪,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秦舒哥哥,我怎么会瞒着你呢。真的只是普通的风寒,在过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秦舒懒得再听她解释,直接强硬地拉过离雪的手,搭上脉搏。

    他活在这世间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守好天山血莲,另一件便是护好流离皇室,尤其是公主。这些年他虽然游山涉水,可是叔父的教诲他也不曾忘过。他虽不会强硬地插手流离的任何事情,可是如今情形也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了,再这么下去,离雪就真的死了。

    “离雪!”秦舒不敢相信,“你居然提前发作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居然还敢瞒着我!”

    “秦舒哥哥,我只是只是不想麻烦你罢了。”离雪抽回自己的手。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脉搏已经如此虚弱无力的,几乎是感觉不到跳动,难怪你一个普通风寒康复时间都需要如此之长,你知不知道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心悸发作了,竟然还敢来这瘟疫之地!”秦舒一把抓住离雪的手,脸上又是焦急又是生气。

    “秦舒哥哥。”离雪想拽回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不惜命,可你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他有什么好,知道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拿命来冒险!”

    “秦舒哥哥,你放开我。”

    “你们在做什么!”祁暗这些天才好些,虽知道离雪不愿意见自己,可是她与秦舒越走越近确实让人心中不喜,便出来寻她。却见这两个人在拉拉扯扯,怒火中烧。

    “我与她的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是吗,你手里拽着我的王妃,我没有资格?”祁暗一把岔开那双拉在一起的手,将离雪拉倒身后,直直地瞪着秦舒。“我念与你交友多年,你不要太过分!”

    “哼,交友,若不是她你以为我真的会与你交友。你以为我当年救你一命真的是看在你丰神俊朗的份上大发慈悲吗!”秦舒毫不惧怕地瞪回去。秦舒看着祁暗,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多手去就他,让他死了就没有今日这些烂事儿了。“祁暗,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和我说话!你可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故事,你可知道我口里的婶娘到底是谁。你若是知道,便不会有勇气和我这么说话!”

    “秦舒哥哥!别说了!”

    “我为何不说,你做的事我从来都不阻止,哪怕你将续命的血莲给他我都没有插过手。可是,阿雪,你不能再这么蠢下去了。”

    “秦舒,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祁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拿着一个女人的命去救另一个人!你现在居然还敢要她原谅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叫她的命,你说清楚!”祁暗一把抓住秦舒的领子,怒而问道。

    “秦舒!你若再多言,我便不认你这个哥哥!你我断绝关系!”

    “你居然为了他要和我断绝关系!离雪,那你便断绝好了,我今天偏要说出来,再不说你就要死了!你想一个人安静地走,我偏不让,我就是要昭告天下,我就是要告诉他,我就是要让他后悔,让你也后悔!”

    “你说清楚!”

    “祁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普天之下只有流离皇室会花如此大的心力去培育一株嗜血之物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历代流离公主的嫁妆会有天山血莲吗?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流离没有一个公主活过了二十五岁吗?哈哈哈哈……”

    “别说了,别说了……”

    “流离的公主天生是被诅咒的血脉,从出生起,每一个都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可是,没有一个躲得开这个奇怪的病症。一到二十二岁便会心悸,然后随着心悸的次数衰老。心悸会一次比一次痛,一次比一次难熬,三次心悸之后便会开始丧情欲、失五感、丢记忆。流离皇室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找到救治的方法,便是培育天山血莲来续命。一株血莲若能佐以明溪圣水制成药物方能压制心悸,倘若有幸便可以延长二十年的寿命。”

    “你说什么?”祁暗松开他的衣领,“这可是真的?”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流离打探。看我是否有一句谎言。”秦舒理理自己的衣服,毫不闪躲地看着他。

    祁暗后退几步,回头怔怔地看着离雪,“多久了?”

    “你别听他胡说。”离雪眼神有些闪躲。

    “第几次了?”祁暗抓住她的肩。

    “你……”

    “我问你!你也不想给我一句真话吗!”

    “祁暗!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假装没有听见,没有看见,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好吗!为什么你也要逼我!”

    “逼你?若我不逼你,你待如何?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去?还是等你快死了然后知会我一声,让我来给你殉葬?你说我不曾对你说真话,不曾将自己的安危告知于你,那你呢?你便是如此吗!”

    “祁暗!是!我是不曾告诉过你,可是即便我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没有办法,你救不了我。”离雪摇着头苦笑,“秦舒哥哥,你也救不了我。”离雪后退几步,“我走到今日,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也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你们就当今日是听了一场戏吧,听过了就忘了。”离雪转身便跑了。

    “阿离!”

    “阿雪!”

    时间不会倒流,人生不容有夺命的过错。祁暗,命给你了,这过错就由我来承担了。

    一连几日离雪都将自己锁在房里,谁去也不开门,祁暗也毫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倒是秦舒心里记着她说的绝情的话不曾主动去找过她。

    最后祁暗无奈将西翠派去伺候离雪了。府里人手都抽调去救治瘟疫了,可是离雪现在的身体情况,祁暗也不放心。西翠到底是伺候过皇后的人,应该能将离雪照顾好。

    “王妃。”

    “西翠,是他们让你来的。”

    “是奴婢自己要求的。”

    离雪笑笑,“让你来照顾我真是委屈你了。”

    “王妃严重了,能照顾王妃是西翠的福气。”

    “这是秦公子专门为王妃配置的药,王妃喝了吧。”

    “他是不是还很生气?”离雪有些不确定。虽然秦舒哥哥对自己一直很好,但是离雪心里很清楚,那是因为姑姑的原因。其实打心底里来说,离雪是有些怕他的。

    “王妃多虑了,都是兄妹哪会有什么隔夜仇,若是有便不会给王妃配药了。”

    “我说错话了,他定是要很久很久才能消气。”离雪手里端着药,不免伤神,想想还是将药喝了,“哇——”离雪哭得脸都皱成一团了,拿手不停地扇着,连忙喝了几大口水,“这要也太苦了吧。”回过神来,便笑了,定是秦舒哥哥在捉弄自己。如此应该也不是完全无法弥补。

    “看来这秦公子原谅王妃是不远了。”

    “你也猜到了。”

    “秦公子不是扭捏之人,待他消了气,王妃再去给他陪个不是应该也就没事了。”

    “我也觉得。”离雪看着那药碗感觉都能看出花来。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奴婢服侍公主沐浴之后便歇息吧。”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王妃不必客气,伺候王妃是奴婢应该做的。”西翠不容置疑,去备好了热水和寝衣。

    水既已备好,西翠便准备来服侍离雪脱衣裳。

    离雪有些不好意思拒绝,这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大丫鬟,“额,那个胰子好像没拿,你去拿一下吧。”

    “啊?好。”西翠便停下手转身出去拿胰子了。离雪见西翠出去了,趁此之际赶紧把衣服脱了,想趁她回来之前泡在浴桶里。

    西翠走出去几步,却发现不对,自己明明备好了胰子啊,这便又折回,却发现穆王妃正在脱衣,本是想进去帮她的,可是下一秒西翠怔住了。那原本洁白的背上居然画满了青青紫紫的图案,不似普通的风景图,倒像是一幅城池布防图!

    西翠见离雪进入了浴桶,稳稳心神,走进来说道:“方才记起,胰子许是被衣服遮盖住了,王妃没有看见。”

    离雪坐在浴桶里,有些尴尬地笑笑,“哦哦,许是在的,是我粗心了,倒是劳犯西翠多跑一趟了。”

    “不打紧。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有了,我近日也有些乏了。今日这汤水倒是甚合我心,我想多泡泡解解乏,你便不必在这儿候着了。一会儿,我可以自己穿衣睡觉的。”

    “这……”

    “若是实在不行,我再唤你便是了。你也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如此便多谢王妃体恤了,奴婢先行告退。”

    “没事没事。”离雪笑着送走西翠,见西翠出门之后脸便冷了下来,自己大意了。来这淮安城早已月余,走时匆忙并未带药,背上的城防图只怕已经显露出来了。也不知方才西翠是否看见了,若是看见了又看见了多少。这西翠是皇后的极其倚重的人,若是贸贸然伤她性命,皇后必不会善罢甘休。

    真是烦心事一桩赶上一桩啊。离雪心里烦闷至极,一掌拍在水上溅起的水花倒是扑了自己一脸。

    也罢再过几日便要回冀州城了,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到时候再找青英商议了。

    瘟疫之事如今已算是告一段落,城里的疫民病情基本上都得到了控制。多数已经好了,少数还在食药的也有了好转的迹象。祁暗身体复原起来也快,便将回朝的日期定了下来。此事,还是西翠告知的。

    “王爷说三日后便启程回冀州城,王妃若是有什么要带的便赶紧收拾了吧。”

    “我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你就看着收拾吧。”

    “诺。”

    西翠在收拾东西,离雪看着窗外,就要走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许不舍的,这个地方山青水明,钟灵毓秀,若是定居倒是个好地方。

    三日后

    离雪出来时,祁暗和秦舒等人已经在外等着了。

    离雪看了一眼祁暗,除了瘦了些,倒是依旧有往日风采。走到秦舒面前,低着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秦舒哥哥。”

    “王妃不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我一介草民,这声‘哥哥’可担待不起。”秦舒依旧臭着一张脸。

    “阿离……”祁暗不想见她这么谨小慎微地去向别人讨饶。

    “秦舒哥哥,我知道错了。”离雪伸出手抓着秦舒的袖子晃了晃。

    “王妃哪会有错,错的是我。”

    “秦舒哥哥……”离雪被挤兑得有些难受。若是旁人,她不高兴了,可以避之不见,可是,如今秦舒是除了灏儿他们,于自己最重要的人。

    “天气凉了,王妃再晃我的袖子也暖不了手,还是回车里去吧。”秦舒抽过自己的袖子,虽是冷脸,可是话语里的关心却是谁都听得出来的。我终究是管不了你的事,那便只能是顺其自然,全由你自己决定了。叔父,我如此应当也不算愧对于你吧。

    “嗯嗯嗯!”离雪眼里一下便有了光,麻溜着就上了马车。

    祁暗见此也不多留,“出发!”

    行至途中,快出城门之际,突然却有人一声大喊:“快看,那是穆王!”

    “真的是,真的是啊!”周围的百姓突然之间都一窝蜂地围过来,自发跪拜,“参见穆王殿下!”

    车队被堵着也离开不得,祁暗骑在马上,立刻下马,将领头的人扶起来,“诸位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领头的人看着穆王,“这礼王爷受得,若不是王爷,只怕这城中百姓无一生还,是王爷不惜以天王贵胄之躯来此,寻找到了救治瘟疫的方法,这才让我们大家幸免于难。王爷,你是我们大家的救命恩人啊!”

    “诸位不必如此,这都是小王的职责所在。”

    “王爷,是你解救了我们。这份恩情我们大家都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没错,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那声音响彻云霄,那声音是人们最真挚的感恩,那声音是我们配不上的真心。

    离雪掀开帘看着这些人,心里有些酸涩。

    突然有人眼尖,瞥见了离雪,大喊:“穆王妃的恩情,我们一样不会忘记。多谢穆王妃给了我们勇气和希望,陪我们一起度过难关。”人们又朝离雪叩拜。

    离雪走出马车,“你们有今日都是你们自己修来的福气,希望你们能记得今日的来之不易,日后定要行善事、积善德。”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一直这样幸运下去的。哪怕别人决定要牺牲你们,你们也不能放弃自己,你们要相信故事的结局总会有希望的。

    “谨遵王妃教诲。”

    领头的人见此,“今日王爷和王妃出城,我们也不耽搁时间了。给王爷王妃让道。”

    人群中自动出现一条路,“王爷,请!”

    “多谢,多谢诸位。来日若有机会,我定会再回来看望大家的。”

    “王爷王妃保重!”

    “保重!”

    祁暗带着队伍离开,脊背挺得笔直,一路浩浩荡荡,这一次我们带着祝福归去。

    离雪回到马车里,却是靠着车壁流了泪。

    这些人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们,这里根本不会有这么一场灾难,可是现在,他们却还要感激毁了这一切的人。世事无常,却常常讽刺至极。

    回城之后,祁暗忙于向朝廷复命,一时之间倒是顾不上离雪。

    “王妃,你终于回来了。”青英连忙跑过来迎接。

    “青英师妹依旧是眼里只看得到离雪啊。”秦舒站在一旁说着酸溜溜的话。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可不就是同你家小公主一起来的吗?可惜啊,某些人眼里瞧不见我。”

    “师兄~”青英撒娇。

    离雪站在旁边浅笑。

    “好了好了啊,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害臊。快进去吧。”秦舒搓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两人回房之后,离雪一脸严肃拉着青英,“青英,我有事与你相商。”

    “可是城防图之事?”

    “不错。”

    “那你你走得匆忙没有带药,如今早已过去月余,只怕是图形早已显现。可是被何人看见了?”

    “我也不确定她是否看见,只是此事让我心中着实不安。”

    “谁?”

    “西翠。”

    “看来此事需要早做打算。西翠是皇后身边的人,若是这件事被他们知晓了只怕又会是一场祸患。”一场极有可能给流离带来灭顶之灾的祸患。

    “你可有什么对策?”

    “为今之计,若不杀了西翠,便只能改了城防图。公主在淮安未曾动手,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西翠是皇后娘娘的人。”

    “不错,她若是死了,皇后定会追查,到时候只怕是适得其反,城防图之事会被公布天下。”

    “如此看来那便只能修改城防图了。”

    “公主……”当初宇文远想盗取城防图清除皇室据点,为了防止宇文远谋逆公主这才将真正的图纸毁去,刻于自己背上。每月以药水擦拭,图不可见,可是一旦断了药水,这图便会逐渐显现。若是更改图纸,岂不是又要在刻一次,如此非常人之痛刻骨铭心。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天下俱知,我流离失了城防图,谁也不知道我流离的布防。是以未曾有人敢贸贸然攻打我流离。可如今若是叫旁人知道了这城池布防图就镌刻于我背上,无论真假,她都一定会派人前来打探。”离雪摩擦着自己的手指,“所以,我还可以变更流离真正的布防,如此我背上的图便成了假图。”

    “可是公主变革城防乃是大事。”

    “不错。可是流离城防几百年未变,许多地方已经老化松懈,叫有心人摸了去也未可知。那便借此机会,好好整顿一番流离的城防。”

    “可是,陛下手中并没有城防图。”

    “有。”

    “公主!”

    “皇兄驾崩之际,曾留给皇嫂一串佛珠。将那佛珠劈开,每一颗珠子里都有一张小图,拼起来便是流离布防图。”

    “公主,你居然!”

    “当日情势紧急,我不得不做好两手打算。皇嫂对皇兄情深义重,对皇兄的遗物定不会允许离身半步,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若是我身死,城防图不能失,否则防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最重要的是一旦我当初与宇文远博弈未能成功,那串佛珠可以是他们最后保命的东西。

    “那陛下可知道此事。”

    “不知。”

    “所以我此时此刻需要一个人。”可是暗风不在。

    “公主的意思是……”

    “秦舒。”他与穆王有交情,又好游山历水,离城不显眼不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他深通武艺和医术,有自保的能力,即便是出了事,也无需惧怕;他身上并没有真正的图,即便是被抓也供不出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一定不会背叛流离。

    “公主为何在淮安时不与他说明。”

    “淮安时西翠就在身边,她怕是已经盯上我了。瘟疫未除,他若贸然离去只会惹人生疑,这件事还是你去与他交涉比较好。你是他师妹,如今瘟疫已除,师妹已见,他再离去游历四方,不会叫人怀疑。”

    “是。”

    “青英,此事事关紧急,若是可以,你让他赶紧出发。我不希望这件事再出一点岔子。”

    “是。”

    这世间我不信命,不信感情,不信正邪,我只信自己。我从前步步算计,如履薄冰,为的就是让自己永远不陷入绝境。祁暗,如今倒是因为你,让我屡次破例,我又该如何是好。

    秦舒倒是动作迅速,两日后便收拾细软离去了。

    “你当真要走了?”

    “怎么,想留我?不怕我抢走你的王妃?”秦舒一脸挑衅。

    “你赶紧滚。”

    “切,以为谁想待在你这破王府似的。我看着离雪还来气呢,不听话。”秦舒甩着自己的包袱往外走,看着青英,摸摸她的脑袋,“还是我家小师妹懂事。”

    “等等,那日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她当真……”

    “哼,她的事你自己问去,不然又要和我断绝关系。我才不管,我也管不了。”秦舒往前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诶,话说我这离开虽未知会大家,可你们都来了,那个没良心的呢?”

    祁暗摇摇头。

    “师妹,那丫头呢?”

    青英也摇摇头,表示不知。

    “死丫头!”秦舒虽有不甘,却只好撇撇嘴转身离去了。

    “秦舒哥哥。”

    秦舒转头,离雪一身流离服饰,不似大夏服侍轻盈,带着一丝历史的厚重感。流离是雪中之国,服饰为保暖都偏厚重,离雪穿着毛茸茸的一只,如此也甚是可爱。好在如今天气已转秋,穿着不热,不然可真是要闷死。

    祁暗亦是眼前一亮,自她嫁入大夏之后,便入乡随俗,再未穿过流离的服饰,人们都差点忘了她曾经的风采。

    “小丫头。”秦舒看着她宠溺一笑,他自是知道她要干什么。

    流离的儿女送好友离开必会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为他唱一支送别曲。

    “算你还有一点良心。”

    “离雪没有什么好相赠的,只好送秦舒哥哥一曲,祝愿哥哥平安。”

    “好。”

    你从那天山上来,

    可曾看见那匹孤狼。

    它站在雪山之巅,

    王的姿态俯瞰世界。

    哦~朋友啊,

    我也会站在天山上,

    与狼王同看你远行。

    我也会站在天山上,

    为你点燃回家的灯。

    那条路上是我的光,

    远方啊儿郎

    我在这儿等你归家。”

    “还是这么好听。”

    “经此一别,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秦舒哥哥,我始终在流离的天山上等你回家。”

    “好,那我们天山再聚。”

    秦舒走了,离雪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泪眼婆娑。

    你我都知道没有这个机会了。秦舒哥哥,你能回家,我却回不去了。

    近几日西翠瞧着皇后的心情很好,斟酌几番,还是决定将此事禀告于她。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

    “你可不是会犹豫迟疑的人。”

    “奴婢在淮安时曾伺候过穆王妃。”

    “哦,可还顺心?”林兮倒是毫不介意。

    “王妃礼遇奴婢,不曾真正使唤。”

    “行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奴婢伺候王妃沐浴之时,曾偶然间看见过王妃的背上刻着一幅画。”

    “一幅画?”林兮这才重视起来,对旁边给她做指甲的丫鬟吩咐到:“你先下去吧。”

    “是。”

    林兮站起身来,“什么样的画?”

    “不像是一幅普通的画,倒像是一张地图。奴婢只是在远处扫过一眼,看不真切。而后却再寻不到机会再看上一眼了。”

    “地图……”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离雪刻在自己的背上。莫非是……可是,据说早在多年前,离雪为了打消旁人的念想,亲自当着朝臣的面便将那布防图烧了。普天之下,再无人敢闯流离。

    “离雪啊离雪,你果然是我看得上的人。”她执掌流离皇室多年,纵横朝堂,怎么会轻易将自己的保命符丢弃,果然是障眼法。早知如此,当初也不用阻止皇上娶她了,真是得一赠一啊。

    “你通知安插在穆王府的人,寻个机会就说本宫有事要密见穆王妃一面,切莫打草惊蛇。”

    “是。”

    布防图,那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祁暗自那日听了秦舒的话之后,每日都会去幽雪院,便是赶也赶不走。不过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

    离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近来开始睡得越来越多。

    这日,离雪刚醒不久,天便快黑了,屋里没什么人伺候,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不由得感慨,“如今真的是日夜颠倒啊。”

    “嚓”的一声,有人点亮了蜡烛。屋内瞬时明亮了起来。

    离雪看着他走进,不说话。

    “睡得可好?”

    “你怎么会在这儿?青英呢?”

    “我给她放假了。今日便由我来照顾你。”祁暗看着她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糊,“可饿了?”

    离雪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

    “来,吃些东西,你最爱的瓦罐汤泡饭。”

    离雪也不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顺从着他吃东西。若是从旁看来倒是有几分恩爱夫妻的意味。

    祁暗为她擦拭嘴唇,如此温柔,让人怎会不沦陷。

    “你刚醒不久想来也是睡不着的。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你不困吗?”

    “不困。”

    等祁暗将碗送走,离雪自己先穿好衣服了。

    如今可真是夜猫子了,昼伏夜出的。

    离雪站在门口,一丝微风吹过,轻轻柔柔的,很是惬意。

    祁暗给她披上件衣裳,“夜里风凉,别感冒了。”

    “嗯。”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祁暗带着离雪来到了王府的地牢。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你再往里走些便知道了。”

    离雪满腹疑问却不得不压下,继续往前走。

    离雪惊呆了,地牢深处绑着一排黑衣人,而他们都是她曾经的暗卫。离雪不敢相信,“他们……”

    “皇室是绝不会容忍任何人私养暗卫的,哪怕是自卫也不行。阿离,他们若在你身边,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我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那时我若是不先下手,皇室会直接斩草除根。”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那日的人头都是假的。”那日看得并不真切,更何况自己的暗卫个个鲜血淋漓,离雪也根本就不敢细看。

    “那时你本就气我,若是告诉你,我面子往哪搁。我本就是想气你……”

    “那那些人头?”

    “是天牢的死囚找千面做了人皮面具戴上去的。”可花了我不少钱。

    “那那个……”

    “你怎么还念着那个戏子!”祁暗生气了。

    “怎么,你做的错事,我还不能说了。”

    “他死了。”祁暗赌气。

    “你再说一句。”

    “我叫人把他送出城了,让他此生不得踏入冀州城,你就不要想了。”

    “哦~”离雪嘴角止不住上扬,“挺好的。”

    “哼!”

    “那他们要永远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还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

    “编入我的铁骑。这大夏只有我有资格私蓄府兵。若是他们愿意,我可以为他们编造户籍,只是从此他们要成为我大夏的人。”

    “他们愿意跟随我来这儿就知道注定回不去了。”进来这么久,却仍不见他们有何反应,“他们怎么还不醒?”

    “我给他们下了药。你知道的,你的暗卫身手不是这小小的地牢关得住的,一旦他们逃出去被发现了,我的戏也白做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所以,你要带我去鬼暗山庄,便是为了这场戏。”

    “鬼暗山庄是我与皇兄幼年成长之地,他会信的。”

    “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那便将他们编入你的军队吧。以后就不用关着他们了。”

    “之前未曾编入,一是没有你的许可,我不会擅自做主,二是他们未必愿意。”

    “放心吧,他们会愿意的。没有那个人想一辈子活在黑暗里了,永远像一个影子一样,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他们以后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凭本事吃饭、升官、娶妻、生子了。”

    离雪从手上解下一条手链,“等他们醒来之后,你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自会明白。”

    “好。”祁暗接过手链,“你就不怕我是在贪图你的暗卫吗?”

    离雪笑了,“你若愿意再培养十个八个暗风便是。用别人的人,于你我而言,都是风险。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之而后快。祁暗,我们是同类人,你无需如此担忧,我不会多想。”

    “阿离……”

    “这儿挺黑的,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好。”

    “今日你也累了,若是睡不着便躺一会儿吧。”

    “那你呢?”

    “我?我就在你旁边陪着你。”

    “好。”

    两个人肩并肩躺着。

    说好的陪着别人的人却先睡着了。

    离雪摸着他的脸,想着要是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祁暗,我们的故事就快结局了。

    我不愿重来,但是我不后悔。

    几日后,离雪好不容易有时候是在白天醒来。可是却不见祁暗。

    “祁暗呢?”

    青英摇摇头,“不知道。”

    “哦。”离雪有些失落,奇怪。夜间醒来的时候他都在,白日里却见不到了。

    “启禀王妃,暗风求见。”

    “让他进来吧。”

    “参见王妃。”

    “起来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暗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双手奉上,“这是王爷给王妃的礼物,王爷近日公务缠身,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在王妃身边了。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离雪接过礼物,摇摇头,“不会。”

    “那属下便先告退了。”

    “嗯。”

    离雪打开盒子,直接傻在那儿了。

    “王妃,怎么了?”青英见状,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便也上前去也瞧上一眼。

    “王妃!”青英也惊住了。

    这边祁暗在临清院养伤,叫人封锁了消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等不及了,他不知道阿离下一次心悸会是什么时候发作,若是再不出手,左右犹豫,阿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皇嫂已经服用过血莲丹,如今身体并无异样。缺上几颗应当也不会有事,可是阿离不一样,若是没有这血莲,阿离真的会离他而去的。不可以,绝不可以。

    千面虽然武功不行,可是偷盗却是一把好手。是以祁暗带上千面,夜探皇宫想要将血莲丹偷出来。血莲丹作为皇后的续命之物,自是有重兵把守。这皇宫禁卫森严,祁暗再与卫兵交手之时也受了伤。千面更是重伤至下不来床。

    离雪看着眼前的东西,却只觉得烫手。

    他太天真了。一株血莲只够续一个人的命,若是后期没有血莲丹服用,一旦出事,必死无疑。这样做,两个人都活不了。

    更何况,这里只有血莲丹,没有明溪圣水,对离雪来说,根本无用。

    还药

    未央宫内

    “启禀皇后娘娘,穆王妃求见。”

    “让她进来吧。”

    “诺。”

    “穆王妃到。”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诺。”

    “从前宣你进宫,你总是推脱,今日到是自己主动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娘娘英明。臣妾确有一事相求。青英,将药拿上来。”

    青英走上前两步,打开盒子,里面是三颗通体血红的药丸。

    离雪紧盯着皇后,她有一瞬间的震惊而后眼里划过的却是沉痛。

    “想来皇后娘娘已经知道药物失窃了。”

    “那药物本就是他从你手中拿来的,何来窃字一说,他不过是拿回去罢了。”

    “娘娘可真是想的开,难怪……”他从前情深至此,愿意拿自己的感情甚至是身体来交换。

    “既然他已将药拿给你,你为何不吃,拿来我未央宫作何。”

    “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一株血莲尚只能保二十年的寿命,更何况区区几颗血莲丹。可娘娘不一样,这些年的疗养,再加上血莲丹的疗效,保十年无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用我的三五个月换你十年安康,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是吗?”

    “你真的舍得他吗?”

    “哼。”她扯了扯嘴唇,嗤笑了一声,“还望娘娘保守今日的秘密。臣妾告退。”离雪施礼后离开,走出宫门,看着阴蒙蒙的天。哪里有舍得与不舍得,从他拿着血莲离开的那一日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二十年的寿命给了他,如今区区几颗血莲丹又有何用呢?

    “离雪!”皇后在身后急呼,想要留下她。

    她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终是走了。

    果然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未央宫内独留皇后一人,看着那几颗药束手无策,她想说祁暗

    已经在想办法了,也许,也许这世上还能找到另一株血莲……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话。孕育一株血莲至少要五十年的光景,普天之下独有流离一株,又能去哪找到另一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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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半世离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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