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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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狗13》海报
曹保平的《狗13》,拍了有些年了,关注的人早已寻过各种渠道看过,余下的人也在前段时间得以走进影院,帮这部电影拂去积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对曹保平早期片子一贯的印象,我一开始没打算去电影院看,总觉得在家等着电影上线更有味道些。
等到上映那几天,周围却开始不断有人提醒我说,最近有个电影听说不错,叫狗13。表弟告诉我他要去看时,我惊了。他是那种拒绝一切需要思考的片子的人,给我的观影理由是“谁的青春里没有几个狗逼”,话糙却很真实。
后来最终决定要去看的时候,是因为我爸的邀请。
我最没想到的就是对我提出邀约看这部电影的人会是我爸爸。不过是上映途中的某天晚上,吃过晚饭我爸状似无意的对我说道,最近有个电影听说很好,名字也挺有意思的。
“啥?”
“狗13,听说值得一看。”
“你竟然想看这个?!”我那一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知道这片子讲的什么吗?”
“老爸,女儿和狗嘛。走走走,去看。”
我爸对这场电影的执念很大,家里附近的影院没有合适的场次,于是就特意开了二十分钟车找了一个设备不怎么样的影院看完了全场。
看完后,我爸爸和我聊起,一场关于电影的“思想碰撞”就此爆发。
“真羡慕那些看不懂的人,你们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这是我看得最多的关于这个电影的一句评语。
我本来很难认同这种表面做低,实则优越感显露的感想,可是看完后我觉得“作为一个看懂的人,真的很希望这部电影能在更早的时候出现”,如果那样的话,我的童年会不会不一样一点?
如果谈谈我自己的情况,从外表看来,我的青春说不上有什么狗13的事情发生,可是我觉得我爸跟电影里的那个爸爸,越看越像,越看越像。
我的父亲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直到现在,我成长了二十几年,我还是不懂他到底是真心喜欢交友,还是觉得朋友“有用”。他有一套自己的social逻辑,我不懂,也不想懂。我不愿意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我没有天赋也没有动力。我在外读书时,他就每天想要了解我的交友状况,要我发展人脉关系,我很痛苦,很敷衍,可能我也需要,可是我不快乐。
我们为这个问题吵过许多次,他常指责我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交不到朋友,“是你能力太差”。关于“朋友”的定义,我们也时不时地争吵,时间久了,我自动举白旗投降,我明白多说无益,争吵也没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真的很难说到一起。
看完这个电影,我问我妈,你觉得你有从这个电影里找到一些共鸣吗?我妈沉默。我开始主动说起我的感受。
我说我看到李玩她爸逼她在酒桌上喝酒的时候,我想到我爸逼我交朋友的场景,对比李玩她爸把她愤怒地从酒吧里拖出来的时候,我想起我爸当时对我付诸了很大感情的恋爱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爸立刻反驳说,果然你电影白看了,你看你们现在年轻孩子,一个个脾气大得很,一只狗丢了,全家人都陪着找上找下,你现在看完了就这个感想。真该把你爷爷婆婆也带来看看,看他们把小辈都惯成什么样了。
我听到就明白,这注定又是一场白看的电影。
我说我爸没看懂,我爸说我没看懂。或许对他来说,我就是没看懂吧。
其实我爸哪会看不懂,我始终不怀疑我爸深度思考的能力,可是就像李玩他爸那样,对于他们这样的“父亲”来说,身份所带来的权威远比事情的本身更重要,如果错在他们,语焉不详的道歉和示好就是最大的让步,如果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最后错误都变成我们的了。就像这场电影,我爸哪能看不懂,可能他在指责我看不懂的时候,心里正在后悔,他可能接收了错误的电影安利,这部电影不是他用来建立权威的,反而消解了他的权威。
但其实结果也没差,不是吗?它只是又一次赤裸裸地把我过去的伤口摊开来,让我自己疼一次,我试图拿给那个伤害我的人看,却又一次被视而不见了。
我的人生中有很多个“爱因斯坦”以很多不同的形式存在过,这些存在甚至有些在我的刻意忽略下已经都忘得差不多了。“爱因斯坦”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只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到来与离开,萌芽与枯萎。那条名为“爱因斯坦”的狗,在我这里,大多甚至都不关乎任何的物质,甚至不关乎自己。
我想起我近几年来和爸爸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那次吵架加上之后的冷战,一共超过一个月。那是我还在读大三的时候,偶然在家庭微信群里聊天时,我妈吐槽我爸的交通违章记录太多,“要扣三十几分,你怎么开车的啊?”然后@了我爸。或许我妈当时只是以一种吐槽的心态来发发牢骚,群里也只有我们是三个人。没想到,把我点炸了。
我立马一个电话打回去,问我妈具体什么情况。我妈挂电话前要我把我的驾照快递回家,说是他们两个的驾照分加起来也不够扣,需要用我的。我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到最后很平静地听完所有,只说了句,我凭什么借给他,要借也行啊,一分5000块。
我爸当时应该就在电话旁边,挂电话前我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他在旁边怒吼的声音,“了不起了,我不要她的驾照了,我找别人去。”
我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人,我当时气得哭了出来。我两天没接他们的电话,群里@我也一律不理。
我的室友觉得我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她说不至于。
可是我觉得不是。为什么至于?我问我自己。
我说不出来,或许是源于对未来的恐惧,我害怕我爸爸某一天的一个违章就把他自己送入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独留我妈妈一人,我害怕我爸爸某一天的一个违章就害得别人家破人亡。我真的怕。
后来我跟我妈说,我爸必须要道歉,他应该意识到他要对这个家庭负责。我爸一个电话打过来,问“我要道什么歉,你对家里人态度这么差,是你该给我们道歉!”,我妈似乎也没懂,她只是不停地在中间劝和,让我不要再生气了,让我爸不要再犟了。
那一刻我觉得孤立无援,那是我后来看到李玩时眼前上演的回忆,在我们的世界里,没人愿意懂她也没人愿意懂我。
后来我退了三人的家庭群,在当时我所在的另外两个家庭群,我爸特意找了好几个由头发了几个大红包,我一个都没领。
那段时间,我在微信上很沉默,其实我过得不错。我觉得轻松,我的情绪得到了宣泄,我的意见得以表达。我找到一个破口,只想把它撕得再开一些。
但那场争吵最后以我妈打电话向我哭诉终结,她说,你爸爸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受了很大的打击,都不爱说话了。
我问,那你哭什么?
她说不希望看到我和我爸一直这样僵持。
那他愿意道歉吗?
我妈听到这个问题就只好沉默。
我说我这么生气是为谁呢?今后一直陪你的是这个人,这个人你自己都不提醒他好好活,那谁呢?你以后要一个人过吗?
我妈在啜泣,她说不上话,可能一直到今天,她也不一定明白为什么我会因为那么一件“小事”被点燃。
那通电话以后,我忘了是谁先开口打破沉默,总之大家很有默契地再未提过那件事,我始终没觉得我有任何错,也不理解为什么道个歉就那么难,但是我妥协了,我在稀里糊涂中就妥协了。
这样看起来,父亲——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角色,我的父亲平日对我很好,他在物质上从不过分计较,即使我们的家庭条件并没有让我放纵的资本,可是父亲有时候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专制,他霸权,他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不允许有真正反对的意见,他就像李玩的父亲,几天的嘻嘻哈哈和示好就企图对过去的错误蒙混过关。
我指责我爸既没家庭责任感,也没社会责任感,从驾照扣分再到不顾不过地抽烟,再到生活中那些我看在眼里却很少有机会严肃说出口的那些细节。他似乎惊觉“原来你对我意见这么大啊!”。我觉得可笑,一个在家庭里站在权利顶端的人,从来都把其他人的不满当做是无关紧要的玩笑或者牢骚,以至于从未与他激烈地就这些问题争吵过,就让他认为我是毫无意见的。
关于我爸抽烟,我表姐总是去抢他准备送进口里的烟,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表姐把他新买的一整条烟藏了起来,我爸爸也没生气,家里几个亲戚看着我爸抽烟收敛了许多,直夸我姐有用,说我没用,连我爸抽烟都管不了。我当时心里只能冷笑,除了我妈没有人知道我爸以前因为我藏他烟的事打过我,虽然只是不痛不痒地揪耳朵,但那种伤害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很难忘记了。
可是人不都是要释怀的吗?人不都是要成长的吗?
我们在电影结束后的那场争论最终就像《狗13》的结局一样,充满了不甘,也充满了妥协,充满了无奈,充满了认命。
我觉得我爸后悔带我去看那部电影了,因为我们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内容与情感。我以为那部电影能让他即使嘴硬,但至少也会在心头默默地自我思考一下。
然而,我错了。
两天以后,再见饰演李玩她爸的演员果靖霖出现在电视上,我马上拍了拍我爸,“你看这是谁?”
我爸一脸茫然,他说他不知道。
我说就狗13呐。
“那我真的不记得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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