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魔法把城市变成了海
波澜起伏的深蓝色褶皱
远处灯塔的点点光亮
照不进浓浓的黑暗
黑暗中独坐的人
是受了伤的美人鱼
忍着痛跳舞
还要舞姿如花朵绽放
——《小美人鱼》
01 初见
小美人鱼并不常来这片海域，因为岸边的礁石有时会割伤她的皮肤。海里的长者告诉她，她应该在大海的深处游玩，对于危险的区域应该尽量远离。但小美人鱼内心隐隐对这片海域充满好奇和向往，她的直觉一直在指引她游向那里。于是有天，她趁着一个海面风力很小、天空晴朗的下午，游去了那片海域。
她刚游到海边，就看到一个男人，他正站在海边的礁石上。下午的阳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小美人鱼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脑海里浮现起大卫雕像那张线条清晰的面孔。映照在男人脸上的阳光，让小美人鱼一时有些眩晕，那束光直射到她的心里，与在深海里见到的偶尔直射的光完全不同，这束光纯粹而耀眼，仿佛照射到她心里每一个角落。
小美人鱼游到男人面前，不成想，男人看到小美人鱼也觉得很新鲜，于是和小美人鱼攀谈起来。
“小美人鱼，你不要游得太近了，这边的礁石很尖利，会划伤你娇嫩的皮肤。”
“没关系，我很灵活的”，说着，她摆了摆好看的银色鱼鳞。阳光下，她注意到自己银白色的鱼鳞，出现了一些淡粉色、淡蓝色的鳞片，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小美人鱼认得男人身上那件衬衫，那是附近海洋馆的工作人员工服。淡蓝色的衬衫，胸前印着一个深蓝色的海豚。男子说，自己是海豚驯养员，每天喂海豚最新鲜的鱼，看它们游泳的弧线，听它们清脆的歌声。
02 圣母
海上月圆之夜，圣母会准时出现，圣母住在海底淡黄色的城堡中，她知晓过去、洞悉未来，似乎知道世间一切事情的奥秘。每当有人向圣母提问，圣母总是会心一笑，只需短暂地思考几秒，思考的过程中，她的眼神会在眼里慢慢转动。只要一小会的工夫，圣母就会用缓慢的语速，将她逻辑清晰、富有智慧的思考娓娓道来。
这个月圆夜，小美人鱼游到圣母跟前，向她询问。
“我好像看见了一束光，这束光让我头晕目眩。我仿佛看到了未来，我和这束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且我银白色的身体上，竟然长出了五彩的鳞片，这些淡粉色、淡蓝色的鳞片，让我的尾巴变得更美了。”小美人鱼低下头，眼睛望向地面，脸颊泛起红晕，“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圣母眼里带着笑意，望向小美人鱼。此时的小美人鱼，刚刚走出上一段感情的伤痛，在那段感情里，她不顾自己的脚痛跳舞，锥心的刺痛夺走了她的笑容，也让她的光华不再。然而，此时的小美人鱼，已经面带星辉，眼睛里充满了光。圣母知道，这双眼睛从黯淡无光，到今天的眼波灵动，小美人鱼独自一人走过了无人知晓的艰辛之路。
圣母对眼前的小美人鱼说，“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小美人鱼望向圣母，停顿了下，沉默着，她任由这种温暖、热烈的感觉在身体中回荡，体味这种喜欢的感觉。
03 犯错
小美人鱼回到自己的城堡，回味着这种新奇的感受。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张线条清晰的脸，在心里，给这个在海洋馆喂海豚的男人命名为“海洋先生”。
小美人鱼只要一想到海洋先生，她尾部就会感到锥心的痛，这种疼痛袭来时，她只能蜷缩起来，这让她无法入睡。无法入睡的小美人鱼，只能静静地浮到海面上，看着静谧的海面上的城堡。在月光的照耀下，城堡呈现魔幻的深蓝色，有精灵在城堡中穿梭，这些精灵背后长着透明的翅膀，她们时而穿梭于城堡的柱子间，时而停下来歌唱。
小美人鱼又一次感觉到疼痛时，眼角落下一滴泪，像钻石一样闪闪发着光的泪，更映照出她眼中的黯淡。她回忆起自己将尾鳍割裂，变成双脚，穿上高跟鞋忍痛跳舞的样子，心里越发刺痛。
她害怕犯错，曾经为了爱情，全然地丢失了自己。那个巨大的无法挽回的错误，曾经让她痛不欲生，每到这时，她便会抱住自己的尾鳍，蜷缩起来。她思索着这个错误，思索身处其中，给她曾经带来的痛苦，巨大的、沉重的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只是看着城堡的方向，寄希望于圣母可以给她一些教诲。
小美人鱼带着痛苦睡去，梦里她保留着完好的尾鳍，健壮而有力的尾鳍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她在海里自由地遨游，远离痛苦和纷扰。
04 离开
没有人知道圣母的年纪，大家只记得在海平面出现第一缕月光时，圣母就在了。她看到过飞出水面的第一条鱼，听过第一声人鱼的浅唱，经历过千年一遇的海啸，历数过无数次海上的日出日落。
早年，圣母的眼睛是深蓝色，像是一颗宝石，没有一点杂质。海上日月交替，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那深蓝色的宝石已经掺杂了一些灰色和白色，直到有天，她的眼睛颜色已经全部变灰了。
这是一个离开的预兆。
有天，圣母把小美人鱼叫到身旁，她问小美人鱼，“孩子，我离开的时间快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小美人鱼眼含泪水，说不出话来，她此时的心情，裹挟着复杂的感受，有悲伤、恐惧、失落、自责，她不希望圣母离她而去，她早已习惯了向圣母讨教智慧的做法。
圣母看出小美人鱼复杂的心情，摸着她火红的头发说，“孩子，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在离开前告诉你。”
小美人鱼抬起头，双眼噙着泪水，圣母说道——
“孩子，要记住，那束让你感到耀眼的光，是你眼中发出来的。那束光，是属于你的，它并不属于别人。”
05 声音
小美人鱼听懂了圣母的话，但是她并没有用心体会到内心的那束光。他始终认为，那束光来自那副钢铁般的身体，来自于那张酷似大卫的、线条清晰的面孔。
圣母离开后，小美人鱼无法坚定地做自己，她只知道，圣母对她智慧的引导，是指引她一路走来的光亮。她不相信，自己的身上也有光芒，那么耀眼的光芒。
正在小美人鱼陷入沉思中时，鲸鱼游了过来，鲸鱼说——小美人鱼，看看你柔弱的身体，你怎么会有光芒，你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美人鱼，这片海域还不是我鲸鱼的地盘。
小美人鱼低着头不说话，又有一只海龟游了过来，海龟说——小美人鱼，你的鳍受过伤，你的鳞片也不那么整齐，再看看你的头发，哦，竟然是红色的！你这么不完美，怎么会活成一道光呢？
小美人鱼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又看到了一只海螺，海螺说——小美人鱼，前面的海我刚刚过去了，那里一片漆黑，里面充满了暗礁。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向前面游去，安心地呆在原地就最好了！
正在她独自思索时，她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小片亮亮的反光。她摆了摆尾鳍，身体宛若游龙，轻快地游到了那片反光前。她发现，那是一只漂流瓶。
她打开瓶子，展开里面的字条，读到文字的时候，小美人鱼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变得更为复杂。
“我以后不再来了，再见，小美人鱼。——海洋先生”
06 爱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小美人独坐在城堡中，她望着海上升起的圆月，和在海面上跳舞的精灵。
她感受尾鳍的疼痛，走到记忆的最深处，将那块疼痛从角落中挖出来，去端详它、体验它、感受它。她发现这块疼痛让她鼻子酸了，眼睛红了，像是在看一部让人伤心的电影。
她在记忆的宫殿里行走，宫殿的墙上，挂着会动的影像——她和王子初见时两个人的情形，第一次亲吻后两个人的羞涩，那双在舞会上闪耀的水晶鞋，以及鞋尖渗出的淡淡血迹。
小美人鱼的心像一块被刀搅着的天鹅绒，让她的表情极为痛苦，她任由痛苦肆虐，直到眼里留下泪水。泪水滑落到嘴边，她品尝了下，竟是苦中带咸的味道。
她一直以为爱就是无条件的满足对方，照顾对方的需要，爱就是奉献，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的真心。她想到了尾鳍上的鳞片，为了穿上那双水晶鞋，她曾经让自己银白色的鳞片大片地脱落，那些曾经让她闪耀海底的鳞片呵，是她从小到大吸取这海洋、月色的精华，一点一点长起来的。
她抱住自己，让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她感受痛苦，但并不想被这痛苦带走。要做点什么，她心里想着。
也许，要先从搞清什么是爱开始。
她平静下来，双眼因为这平静而重新充满力量。她只是想到爱这个字眼，就马上在脑海中与“牺牲”这个词画等号。她想了想，迅速在脑海中擦掉了“牺牲”这个词，换成了另外几个字——
自我满足和接纳。
要爱自己，把自己全然地变成爱，然后给出爱。
07 暗礁
小美人鱼决定向前游去，前方这片漆黑的海域，果然布满了礁石。她并不害怕，如果遇到危险，她会给自己鼓励，遇到礁石，她就摆动身体，侧身游过去。
她累了，就自己找一块礁石靠一靠；渴了，就去啜饮一些露水；如果遇上了风浪，她就找一块巨石避风，直到狂怒的海恢复平静。
夜幕降临时，她会望着海面上的圆月，圣母的脸会浮现在眼前。每当她想起圣母的声音，她就在心里对自重复那句话——
那束让你感到耀眼的光，是你眼中发出来的。那束光，是属于你的，它并不属于别人。
然而，这并不能让小美人鱼进入那束光，相反，她想起的是鲸鱼、海龟和海螺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柔弱、普通、无知，还有向前游会面临的种种障碍。
小美人鱼感到疲惫，这些批评她的声音在她心里冲撞，让她混乱的内心更为沉重。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希望平静的海面能让她稍许放松下来。
梦中，小美人鱼回到了那场舞会，这一次，她远远地站在人群里，看着舞池中的人们在跳舞。她远远地看着那只小美人鱼和王子，看着那只美人鱼与王子对视时眼中的笑意，她走路时隐隐皱起的眉头，以及她在跳舞时强颜欢笑的样子。
小美人鱼走到舞池中，拉住那个正在跳舞的美人鱼的手，将她拉出舞池。
08 和解
小美人鱼带着过去的自己走出了人群，来到了一片宁静的海域，小美人鱼帮过去的自己脱下了那双让她痛苦的高跟鞋，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她看着过去的自己，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只是静静看着，用温柔的目光扫过那张脸，那张几年前仍未脱去稚气的脸，以及那双永远无法看到一点黑色的眼睛。
“尾鳍一定很痛吧，为什么要这样？”小美人鱼问。
“看到王子，我就感觉到温暖，从小一个人生活在孤独而冷清的深海，让我非常渴望温暖。王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我想要陪他跳舞，不计任何代价……”
“原来你曾经那么孤独。”
“我经常一个人看贝壳上的纹路，看窗外的雨声，听远处航船的气笛。记忆中，我独坐在海底的城堡，面对城堡的墙壁，听着海水涌动的声音，和鱼群游过时的欢声笑语。”
“那场舞会一定让你很痛苦吧。”
“身处其中时，我感觉不到痛苦，要知道，一个人身处孤独的深海里，那种平静和麻木更会要了我的命。比起这种麻木，我宁愿要割断尾鳍的强烈的痛。”
小美人鱼望着对面的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这时，她感觉内心不再混乱了，取而代之的是踏实和平静。
就在这时，对面的自己开口问到：你变成今天的样子，也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
小美人鱼笑了笑，会心的微笑让她看起来更美了。她看到来自过去的自己关切的目光，突然感觉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度日如年都不那么沉重，曾经好像一个人走的黑暗的隧道，竟然也亮起了光。
小美人鱼站起身，对过去的自己说——
亲爱的，谢谢你的关心，很抱歉我曾经无视你经历的痛苦，站在人群里怀疑和责备你。你经历过那么多无助、难熬的时刻，真希望我曾经就在你身边，一直帮助你、支持你、鼓励你。说完，她抱了抱过去的自己，她感觉身体正在归于平静。
这时，小美人鱼感受到了身体里的那束光。她心想，这也许就是爱。
09 创造
漫长的风暴过去，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小美人鱼醒来后，感到内心坚定而充满力量，她仅仅是轻轻摆了下尾，就游了很远，小美人鱼欢笑着，内心像在放烟花。
她一个人向前游去，蔚蓝的海面上海欧在飞翔，偶尔发出悦耳的声响，小美人鱼白色的尾鳍有阳光下，折射着明亮的光。
没有人知道小美人鱼向前游了多远，但是她所到之处，激起的都是欢乐的水花。小美人鱼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身上总是发散着光芒。
几年后，有游客来到海洋馆，他们来欣赏海豚表演。他们经常看到“海洋先生”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出双入对，两个人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格外甜腻。那个姑娘总是穿着一双高高的靴子，高高的靴子上，印着一个精致的人鱼图案。
有人说，那个姑娘曾经是一只美人鱼。每每说到这，就会有人问，是那只把自己的尾鳍剪断，跳舞跳到双脚流血的美人鱼吗？
这时，人们会说，那是她曾经的样子。现在的小美人鱼已经变了，她不再把自己放在不适合自己的鞋子里。她会想一切办法让自己活得舒适、快乐，当她累了，就会脱下鞋子，去海洋馆里遨游。
小美人鱼在水下游动的样子美极了，人们为了欣赏她优美的舞姿，宁愿排上几天的队伍去买一张门票。细心的观众总会发现，在小美人鱼游泳时，她的身边总有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的潜水服上，印着的是一个精美的海豚图案。
后来，又有人看到，那个“海洋先生”带着捧花，向小美人鱼单膝跪地求婚的样子。那天，海洋馆中所有的动物都向他们深深的祝福。
故事的最后，海洋先生和小美人鱼一起，小美人鱼并没有忘记在陆地上走路的技能，她和海洋先生有时会在陆地上生活，而海洋先生也被小美人鱼的人格吸引，经常潜入水底与小美人鱼互相陪伴。
人们都在说的幸福，也许不过就是这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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