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到底什么时候算是人?穿上衣服那一刻吗?她看着王辰宇人模狗样的穿上衣服,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人穿上衣服以后最不是人吧,穿上的衣服像穿上了虚伪,自私、冷漠全都穿在身上,把性欲脱在地板上。
穿上衣服又好像最是人,脱去衣服很象是动物,野蛮的兽欲冲上大脑,羞涩与廉耻全然不顾了,只是任由那种感觉闯出去,奔跑,沸腾。
她有点恶心,他不紧不慢的穿着上衣,下体萎萎地耷拉着。
他可真恶心,她想着,不着痕迹地闭上了眼睛。
“我走了,宝贝。”他靠过来,躺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觉得踏实,她勾起嘴角,抱着他,“你下周还会来,对么?”
“当然。别总问这种问题。”他皱了皱眉,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在玄关处和她说了句拜拜,门就被关起来了。
她翻了个身,闻了闻枕头,他留下的温度已经没有了,可是味道还在,并不好闻,只是男人的味道混着她的味道,汗液体液,不知名的香水味留在这空气里,让她想迟疑。想生生世世躲在这里。
“人肉坏蛋。”她起身嘟囔着,点了根烟。
她狠狠吸了一口,打开窗帘,打开窗子。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她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她,她真的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很难收场的地步。眼下的境遇要比这幅身子难堪的多。
不必好奇她叫什么,就叫她“宝贝”吧。因为觉得宝贝可怜,所以真心实意的叫她宝贝。
(二)
阳光透过很华贵的窗帘照进来,赵莉睁开眼睛,把帘子拉起来。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从不拖泥带水。
她讨厌拖沓。
她照例热好面包,煎好培根,倒上三杯温热的牛奶。
“笑笑,吃饭。”她冲屋里喊,把头发顺手扎起来。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懒懒散散地坐到餐桌前,他打量着那个空位子,“爸爸呢?”
赵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笑笑一眼。
笑笑打了个冷战,低头吃饭,她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是不一样的,她的妈妈好像不太爱他,又可能爱他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而他的爸爸总是不在家。他的家不太像家,他小小的心里很清楚。
赵莉拿起那杯没人喝的牛奶,倒到了水池里,嘴里嘟囔句“死了。”
死了,宁愿王宇辰死了。
她使了很多手段,为了嫁给他。并不爱他,只是虚荣心。她太想做人上人了,她使劲手段得到他,戳破避孕套,把避孕药换成VC来逼婚,可这些手段,她始终眨着无辜的眼睛——“怎么办呀?”
这婊子坏透了。
(三)
王宇辰坐到办公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很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包括性事。他总是做着做着就会软掉,只要一想起很多很多的麻烦事,他就硬不起来。
他像狗一样喘,却很快就会射,他很挫败,却说——“你太紧了。”
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在这个小小的女人面前承认他不行,任何方面。他梗着脖子,在她面前不可一世。他时而也会愧疚,这样小小软软的她,她尚还不能处理判断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可是他转念一想,她应该被这样对待一次,这样才会吸取教训。
他想着想着,思绪就乱了,像他抽的烟雾一样,升腾到空气中,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再想了,把烟掐灭,开始工作。
他是拎得清的人,十分拎得清。他明白什么对他有用,什么对他来说多余。他都明白,所以很多事都能满不在乎。
其实说到底他和赵莉都是一样的人,可是那婊子确实坏透了啊。
(四)
张麟嘉,没有人比他更加利己主义了。
宝贝从他的脸上看不到谦卑,只有虚假。他对她卑躬屈膝,他看到她会低头。
可是宝贝知道,他是违心的。
他可真讨厌。宝贝想着,白眼恨不得像刀子一样刮下他那张虚伪的面具。不过起码他愿意陪她。
“你今天上课又没来,老师点名了。”他殷切地堵在她的面前。
“嗯,没事。”宝贝笑了,那笑里有轻蔑。告诉她这么一个“坏”消息,在干嘛呢?他甚至不敢替她答个到,还像是在帮她。
张麟嘉很优秀,奖学金拿到手软,兼职的工作也很厉害。显然,他和宝贝不一样。
宝贝不因为对方是有用的人,而摆出笑脸,甚至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她很固执,固执的让人生气。她执拗的想和全世界闹脾气,她像个刚起床的孩子,拧着眉毛。
麟嘉偷偷喜欢着她,他觉得宝贝很勇敢。他喜欢她,他心底偷偷羡慕她。他偷偷喜欢她,他觉得他们是互补的,是上天安排好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从来没把爱说出口。他看到她,就总是语无伦次,他很想说什么,可是说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都觉得无趣。
他的家里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在小县城里毫无建树地普普通通。张麟嘉瞧不上他们,他在这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里瞧不上他们。
他要走出来,不管要怎么样,他都要走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活出个人样。他的心里愧疚着,可是见到他的父母心里又是那样鄙夷。
他矛盾着,渐渐就不再回家,只有过年的时候,趁着烟花和炮竹的喜庆让他少一些纠结与自卑。
(五)
宝贝活得很孤单,可是宝贝对谁都讲不出口,“我很孤单。”这四个字一开口,就已经可悲了。于是她紧闭嘴唇。
她没有朋友,因为她们讲她是“小三”,出卖肉体的坏蛋。她们不明白,她们每次咬牙切齿地败坏一个女人时,心底的丑陋与嫉妒便暴露无余了。
宝贝会昂着头,背着她们看都不敢看的大牌包包走进教室。
“对不起,老师。下次注意啦。”她笑靥如花,歪头的时候总是很可爱。
她会在外面肆无忌惮地吸烟,她们讲她“女流氓”。
总之难堪的字眼在她的背后蔓延,腐烂,发臭。
她自知,但也明白只要不去理会,不去挂心,她的身后就会筑起一道墙,挡住肮脏与伤害。
可是她真的想说一说的。哎。
婊子就婊子吧,谁又真的明白她呢?
请求别人放肆地使用自己,不顾一切的燃烧,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得到,还是嘴硬的说不奢求爱。她知道只有那么一点点爱意也足以在最后杀死她。可是她的爱那么卑微,那么可悲,把所有她爱的人宠坏,每次都好像在和她宣告,你所有的爱都走不到尽头……
可是她心里多想得到爱呢,哪怕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她都假装是爱。
她靠着一分钟,三十秒的爱意坚强的活着。
可是她从来不哭,因为哭了就会替自己委屈,她不想。
她固执,她说自己并不可悲。
(六)
赵莉知道王辰宇在外面是有女人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可是她连去查一查的念头都没有。
那些女人可比不上她。她看着自己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觉得自己学富五车。
她的朋友很多,她总是会在席间谈论文学,今天淘到了什么书,哪位名家有了讲座,自己这包包才三万呢。
她的朋友都在笑,她觉得她自己有了价值。
整个世界围着她赵莉在转动,这个时候就更加明显。她总是得意洋洋的,她觉得自己气质很好,穿什么都是美的。
王辰宇很少回家,因为他觉得赵莉实在太丑了。
要不是因为是局长的女儿,要不是她怀了孕,他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他喜欢体育,他喜欢男人喜欢的东西,他想要聊性。
可赵莉会搔首弄姿地和他聊文学,可是心底却恨不得王辰宇一下子压上来,满足她饥渴的身体。
王辰宇心里明镜儿似的,就因为全都明白,他才厌恶的不得了。
他谈不上喜欢宝贝,但起码宝贝知道怎么露骨地伺候他。他已经圆滑太久了,在床上他不想再拐弯抹角了。
赵莉那些扭捏、惺惺作态、故作姿态、又当又立,都让他恶心。
他这一生被这女人毁了!他连爱别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啊!
(七)
“你今天很帅。”宝贝在屏幕上敲出这行字,咬紧了嘴唇。她不擅长拍别人马屁。虽然在床上明白怎么舔,但是到了生活里对“舔”鄙夷透了。
“我老了,你这么夸我我不会高兴的。”手机屏幕很快亮了,宝贝欣喜地端起手机,又很快收起喜悦。
她勾起的嘴角很快滑下去,她打出的句子删了又删。
她把手机屏幕锁了起来。她其实有点累,这段感情里,好像只有她认为这是感情吧。
她最讨厌热脸贴冷屁股,可在王辰宇这里一次次地受挫,她的勇气在一点点被消磨掉,可是爱意却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
有几个女生故意掩鼻走过宝贝身边。
她困惑了很久,以为她身上有味道,于是喷了很多香水。后来才知道,她们说的是骚味。
宝贝叫住她们:“你们为什么捂鼻子?”
她什么都不怕的。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也可以动手。
“你管得着么?”带头的那个女孩留着很整齐的短发,带着棕色的眼镜,在镜片后面,流露出的是锐利的鄙夷。
“你是傻逼么?”宝贝一耳光上去。
她最烦这种人,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把自己约束成文革时的女性妇联大队队长,再自以为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
凭什么?你的道德标准就真的对么?好笑。你是哪一部法律,你的哪一句话是法律上的法典么?你是我么?你有在平等的位置了解过我么?哪怕是看看我?你算什么东西,我要看着你操着满口的仁义道德站到制高点上来对我指点呢?你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恐怕比你还清楚吧。你自己看的黄片比你读的古今中外经典更多,居然还想依仗一些文化来狭隘。文化是让人共情和宽容,不是让你当成可以炫耀的外在。你以为你读的东西是什么呢?把文化当成一块名表么?
宝贝想要说,可是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捡了很多难听的脏话,使用了很使劲的拳头和巴掌——这世界不让人讲道理。
她们变得很害怕,也想要说出那些脏话,可是她们依旧摆出“读书人”应该有的姿态,说了句:“泼妇!我们是不会和你计较的!”
“操你妈。”宝贝笑着说。对面的她们还在假惺惺的冲过来,她点了根烟,“下次让我听见你们说我小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拔下来,钉到教室里。”
宝贝转头走了,泪水在眼底含着,她走得飞快。就快瓦解了,她的坚强就要瓦解了……
(八)
“我……你……喝吗?”张麟嘉把冰可乐递到宝贝面前。这次他没有笑,他全程都看到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麟嘉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有深深的无力感,他什么都做不了,好像只能袖手旁观。
他需要评奖评优,他需要和大部分人的价值观保持一致。他比宝贝更怕被孤立。
如果他现在事业有成就好了,他就有资格拥有宝贝,也可以替她站出来说:“她不是这样!你们不明白!”
宝贝低着头接过这一听可乐,触感是那样冰冷,把她的心都冻僵了。
她逼自己把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收回去,抬起头,“谢谢你。”她勉强笑笑,很僵硬。她觉得挺难堪的,她坐在学校休息区的角落,缩成一团。
“别往心里去,她们是过分了……算了吧。”张麟嘉回以笑容。
另外一种气恼冲上宝贝心头,这家伙很喜欢打圆场是么?“你也真的觉得她们过分吗?”她抬起脸,与张麟嘉对视。
张麟嘉心头一凛,“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呢?”宝贝笑了,又是那样轻蔑的笑。
张麟嘉嘴巴动了动,每个汉字都从他的喉咙里滚过一遍,始终没有一个句子能说得出口。
“她们逼不死我的。我活的起码比她们光明正大。你不用担心我心里会出问题,做出极端的事来拉低咱班的分数,班长。”宝贝把最后两字咬的很重很重,她把可乐放到桌上,掠过张麟嘉走了。
香水味还在空气里,还在他的鼻间。可乐已经被捂热了。
“喜欢冰可乐,希望有人爱我。如果后者难实现,就天天喝冰可乐。”张麟嘉慢慢念出这句话,独自站了很久。
(九)
信任,是很玄学的事。
被破坏过一次,今后就永远要留个心眼。
王辰宇在车里深深叹了口气,真的不想回家。
赵莉那张脸让人作呕,可是这女人居然生下了他的骨血。
那孩子的眉眼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每次看到他心里都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有点恐惧,像是太多的酒精让他精神麻痹。他看到那孩子就真真切切的觉得不真实。
“爸爸。”笑笑跑过来,仰着脸看他。笑笑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王辰宇喉咙滚动了几下,伸出手摸了摸笑笑的头。
“今天过得怎么样?”瞧瞧他说的这话,多么难以回答。这种问题真的很复杂,连王辰宇自己都没有答案。
笑笑歪着脑袋,似乎确实应对不来这样的问题。
王辰宇笑着抱起他,这小小的一团肉,就乖顺的倚在他的肩头。
很久以来,对于“父亲”这个身份,他都没有认同感。而今天,他好像感觉有一股暖流淌过他冰冷的心。
“今天回来的真早呀。”赵莉从屋里缓缓地走出来,白色的丝绸睡袍,衬得她肤色更黑。
她总是那样的步子,高高在上的优越,觉得自己睥睨众生。
王辰宇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样的欺骗开始,他们从来都心照不宣,谁都不愿戳破彼此的谎言。
赵莉的心里火热的,可是她的脸上就要摆出那副优雅的姿态,像是在像王辰宇示威——我并不需要你。
王辰宇喜欢这样的示威,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晚归,名正言顺地忽视她。
在王辰宇眼里,她什么都不是。
“笑笑去睡了,好不好?”王辰宇轻轻的放下孩子,语气是那样温柔。
赵莉看着这幕,紧咬着嘴唇。
“我们也早点睡吧,正巧想和你读诗,我们好久没有读诗了。”赵莉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这是那时候谈恋爱时,王辰宇为了奉承她而迎合的活动。
读诗?他不屑甚至鄙夷。做作的女人,当初只为了想稳固自己职场的位置,真没想到会结婚。显然,赵莉摆了他一道。
“今天要查资料,最近事情挺多的。”他和她的关系保持在这样礼貌的范围,不再跃进一丝一毫。
他很残忍,他心里清楚。
赵莉没再说话,松开手转过身去。她在卧室放着钢琴曲,她微笑着。
她的自尊一次次分崩瓦解,没有人可以一次次这样践踏,除了他。
当你和你不爱的人说我爱你,本身就是一场强暴。
她的手抚过自己冰冷的双脚,慢慢向上,她的身体这样的干涩,仿佛堆积着灰尘。
她的眼泪划过眼角的一瞬,便很快被擦掉——她可不允许自己为这种事情哭!
(十)
“你在干嘛”三个小时前的微信,宝贝发的。
“刚到家,忙了一天”王辰宇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样的说辞他每天都说,他不愿意去提及他家里的事,虽然宝贝一清二楚。
“明天一起吃饭吧。”宝贝大着胆子发这样的祈使句。
王辰宇有点疲惫,他疲于在两个他不爱的女人之间应付,他锁上了手机,不再回应。
宝贝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副干净的身体,稀缺的年轻的性资源,除此之外再没其他。
想到这,便没有和宝贝吃饭的道理。
宝贝盯着屏幕等了很久,心底为他编织了很多理由。每个理由都很说得过去,也都很说不过去。
她无法对一个有家庭的男人做过多的要求,另一边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她无意想要破坏,也没有资格摧毁。
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爱,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要。
她只要看他一眼,就可以幸福好几天。
他的眼睛很有神采,她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偷偷的。只要他笑,宝贝就高兴的不得了,总觉得也给予了他此刻的幸福。
她已经把自己麻痹住了,她不去听内心深处的答案。她一味的认为他会爱她,即使不是现在。
她喜欢王辰宇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情话。也喜欢他每次低声说“我轻一点。”
她好像不是喜欢了这个人,只是喜欢了这种感觉,在那一刻,她愚钝的沉溺在自己幻想的爱里。
这感觉让她上了瘾。
(十一)
时间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子依旧不咸不淡的过着。
每个人都好像是零件,推动着生活的齿轮。具体怎么转动,如何转动,转动的结果全然无暇关心,只是不敢停,也停不下。
宝贝坐在床边,看着王辰宇的沉沉的睡去,心里翻涌着苦涩。
已经一点钟了,她20岁了。
20岁的第一天,她这样赤裸。
王辰宇根本记不得她的生日,不管是哪一次出来,她都能在事后得到奖励。有时候是一笔转账,有时候是一个包包又或者一支口红。
她不想用自己年轻干净的身体去兑换这些有价码的东西,可惜他不懂,她给了他很多暗示,他都读不懂。
她一意孤行了很久,可是今天她想了结。
“嘿,不要睡嘛。”宝贝拍了拍他。
王辰宇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怎么了?”
“陪我聊聊天行吗?我今天20岁了,你记得吗?”宝贝坐的笔直,可依旧强迫自己笑靥如花。
王辰宇欺身压过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生日快乐,亲爱的,我知道。睡吧。”
“你能不能别这么亲我了?”宝贝很小声的在身下嘟囔。
王辰宇皱着眉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宝贝“什么?”
“我说,”她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别再这么亲我了?”
他被吓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她能这么大声说话,他也不知道她原来会生气的。
“怎么了?”他坐起身来。
“你爱我吗?”
王辰宇抓了抓头发,“你今天怎么了?”
“你不能骗我一下吗?你刚开始不是很喜欢骗我的。”宝贝把拳头攥的很紧,指甲嵌进了掌心。
“我不知道……睡吧行吗?我明天上班。”王辰宇很疲惫,他完全措手不及,有点不耐烦了。
“我们分手吧。”她的心悬在嗓子眼,这是一根稻草,也许会救命,也可能会压死她。
“好,那今天也先睡觉吧。”他的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躺了回去。
宝贝觉得屈辱,她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的脸烧了起来,她前所未有的感到抱歉,对她自己。
她把自己陷在这难堪的泥沼,一次又一次。
她没有妈妈可以倾诉,她只有在很远很远做生意的父亲, 她的后妈给她发短信,叫她少要些钱。
她为了渴求能得到爱,不惜以狂乱的姿态乞求上天。可是兜兜转转,就算是献出自己的身体,都依旧被当做了工具。
宝贝抬起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打自己耳光,她渐渐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你到底想干嘛?”王辰宇起身开了灯,把宝贝的手死死的抓到了怀里。
“我想你爱我!”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流过肿胀的脸庞,火辣辣的疼着。
把她弄脏吧,把她拖到深渊,尽情地在这年轻的生命上肆无忌惮吧,不要愧疚,只要嘴里说着爱,就不算摧毁。
他冰块般的心因为她的眼泪而留下一丝裂痕,他叹了口气,抱住她,“我给你去买蛋糕,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好。”他宽大的手掌抚过她赤裸的肩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背。
她渐渐停止了抽噎,嘟囔着:“这么晚肯定没有了……”
“我去看看,应该可以找的到。或者买点你爱吃的东西回来。等我。”他起身穿上衣服,在玄关处看了她一眼。
“你快点回来。”她红着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十二)
王辰宇的心很乱,他抓着方向盘,咬紧了唇。
街边的店铺全都关了门,整整齐齐的安静。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他走进去,“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就及时响起来,聒噪的让人心烦。
他很久都没来过便利店,他走近冷冻柜的架子,里面有很多小块的蛋糕甜品,他每样都买了一块。
“先生,买给女朋友吗?”结账的服务员似乎很有活力。
“她过生日。”王宇辰点点头。
“买张卡片吧,先生。加十元就能换购的。”服务员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从身旁的盒子里抽出已经过了期的圣诞贺卡。
王辰宇心里清楚,但是他还是买下了。借了一支笔,写了:宝贝,我爱你。生日快乐。
他把甜品整整齐齐放在袋子里,把卡片放在里面,可是他却想象不出宝贝看到后欣喜的模样。
是的,他太过分了。他明明知道这样的忽视会把宝贝伤害的支离破碎,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了自己方便。
难道他真真切切的表现爱,就可以让宝贝幸福吗?他自己都没有幸福,拿什么去给予别人,给予的好吗?
被捆绑的婚姻,莫名其妙生出的孩子,错综复杂的职场关系……他要头疼的事情很多了,他无暇再去考虑一个女孩的感受。
看到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就想要索取。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片刻的纯粹……可是今天,他看到她的眼泪,他的心里有了难以名状的罪恶感。
他想着这些就不敢再回去,他掉了个头,打算在外面冷静一会。
他想着很多很多的东西,眼前的路都没意识的在走,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
那堵墙的拐角,突然蹿出一个人影,王辰宇看到的时候,那个人好像已经近在咫尺。
他来不及刹车,就转动了方向盘,对面的水泥车就直直的开了过来……
“真不该写那卡片,该死。”他最后一刻居然在后悔着这些。
可能是那个收银员,也可能是那句虚无缥缈的“我爱你”,不过最有可能是宝贝用最浪漫的方式杀了他。
为了让他明白,一句“我爱你”,可以把女人的心割成多少块,这每块碎片都反射着血淋淋的光芒,每一道光都是他的业障。
要还的,不管欠了什么,老天都会让你还的,就算不是此刻。
(十三)
赵莉赶来的时候,王辰宇的车已经变形了,车头被撞的不成样子,可是后面还是完好的。
救援的人拖出血淋淋的他,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个文件袋——明天开会的资料;一袋各种各样的甜点。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赵莉眼睁睁的看着王辰宇尸体被抬上车,眼眶都没有红一下。袋子里的盒子散乱的摆放着,奶油黏糊糊的沾满了袋子,里面的圣诞贺卡却金灿灿的晃得赵莉流眼泪。
“生日快乐。”她心里吃惊,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并不是给她写的,因为王辰宇从来都不会叫她“宝贝”,更不会记得她的生日。
她的心里燃烧起一股火焰,那是强烈的嫉妒和难以名状的委屈混合在一起的,她自己也难以说明。
这个女人是谁?王辰宇死掉居然是为了她,一个赵莉不屑与之比较的女人。她一定要找到这个“宝贝”,让“宝贝”知道,她才是配得上王辰宇的人。
她攥紧了塑料袋,站在殡仪馆的大厅,眼泪滴滴答答的淌过脸颊,顺着脖子流进心里……
“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了,至少辰宇哥最后也都想着你的生日啊……”赵莉的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她只觉得这话刺耳,一个字一个字都像一片碎玻璃,划破她心里坚实的伪装,再划烂她心中的伤口,她好像能听到脓水流到心底的声音。
“是啊,这是我的。”她颤巍巍的在袋子里胡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过了赏味期限的奶油有一种发酵的味道,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她却想要继续吃掉,全部吃光。好像这样可以消灭他对“宝贝”的爱,一厢情愿的以为吃掉就可以把王辰宇的爱占为己有。
她从乱糟糟的袋子里找到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盒接一盒的吃光。苦涩的眼泪混着布丁的奶香,那味道尝起来刻骨铭心。
众人全都傻了眼,她可是赵莉,喜欢摆出名媛姿态的赵莉居然发了疯。
赵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王辰宇很认真的和他说:“莉莉,你知道吗,我很孤独。”
可惜她错过了,她为了说明自己的学识,聊起了社会、人类与孤独感。她错过了爱他的机会,也错过了让他爱她的机会。
她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太丑陋了,所以她只能用一次次的手段把王辰宇捆绑在身边,再可笑地用那些所谓的文学包装自己,天真地以为只有那样才配得到他的爱。
她真的不懂爱人。爱是一颗心温暖另一颗心,用尽生命去理解和支持。他们谁都没能明白,不管是对谁,他们都把没给予的爱变为了一根针,刺进了爱人柔软的心脏,就算可以微笑着说出没关系,伤口的深度也足以让人窒息。
(十四)
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是宝贝喜欢的蓝色。
她把帘子拉起来,慢慢躺回枕头上,她一晚都坐在床头等他,她现在明白了,他不会来了。
王辰宇给的爱,怎么说呢,像是劣质的漂亮糖果,只有尝到的人才知道那甜蜜的味道有多假。
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再需要这样的爱了,带着色素和甜味剂的味道的爱,她是时候受够了。
想通和想不通其实过程并不漫长,只要想明白,当下就可以抽离感情。宝贝在这个时候总显得干脆利落。可是干脆利落前,是需要付出很多因为“想不通”而产生的代价。
她睡的很沉,也睡了很久,等再出宾馆,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深秋了,风吹过来时,宝贝打了个寒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只有几条微信,张麟嘉发的。
宝贝没心思看,索性关了机。宾馆到学校并不是很远,宝贝准备走回去。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饭香。不知道是一天没有吃饭的饥饿,还是宝贝心里突然的轻松,她想吃很多东西。
赵莉已经查到了王辰宇住的酒店,也发现宝贝并没有退房,于是她在这里等她。
赵莉本想抓住宝贝,狠狠甩一耳光。可是当她看到宝贝,她就不敢了。
宝贝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的皮肤是那样白那样光滑。她的身材又是那样好,平坦的小腹,未曾生养过的乳房。
赵莉迟疑了,她不敢。她觉得是自己不占理了。
她看着宝贝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买东西吃,觉得王辰宇可笑极了。
这就是你心爱的女人?你死了,她居然还在开心的吃东西。你失联整整两天,她也未曾放在心上。王辰宇你简直活该。
眼看宝贝要进校门了,赵莉还是叫住了宝贝。
“我们聊聊?”赵莉努力让自己直视宝贝的眼睛,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压迫感。
宝贝没有说话,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浓重的香水味让她皱眉,做工再精良的裙子也没法掩盖她粗鄙的气质,有那么一种人,你看到他的脸,就没心情再去品味她的穿着。
那女人仿佛高高在上,可是声音里的颤抖是掩饰不住的。宝贝心里隐约好像知道了她是谁。宝贝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淅沥沥的雨突然下起来了,冰冷的雨滴像小石子打在两人的肩头,她们在雨里对视,谁都不想服输。
(十五)
“王辰宇死了。”赵莉坐在宝贝的对面,握紧了杯子。滚烫的咖啡透过陶瓷穿过掌心,带着侵略式的温度。她想要虚张声势地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完全没有力气。
宝贝的脑子嗡的响了一下,再讲不出话来,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没有听清,可是那颗心脏却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让她眼前发黑,让她恶心。
王辰宇死了。他的那些一击即碎的承诺如今更加的飞灰烟灭。现在这一切到底又要怪在谁头上了呢?
宝贝舔了舔干裂的唇,“什么时候……”
“你生日的凌晨。”赵莉从包里掏出那个面目全非的塑料袋,放到宝贝眼前。
里面的奶油已经变了质,打开时全是难闻的味道。里面有两样东西—购物小票和贺卡。
“他因为你死了,足够证明他爱你了。”赵莉终于笑出声来,可是轻蔑里却满是苦涩。
宝贝仔细地看着,榴莲的甜品一个接一个写满了购物小票。她把自己的泪水逼回眼眶,也笑了,“这不是给我买的呀,看来他说的爱不是我,是你。”她抬起头,眼睛看着赵莉,这次她没有丝毫的胆怯。
王辰宇曾经和她说过,她和他妻子的生日是一样的。起初她以为是一句情话,后来她才明白这是事实。
一次次地支离破碎,只能得到破烂不堪的爱……她觉得悲哀,为了所有人。
赵莉惊讶,这女孩居然知道她们是同一天生日,王辰宇说的吗?她的心居然涌过惊喜。
“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了,分手了。他走了。我不吃榴莲,我和他说了很多次,他知道。”宝贝把塑料袋推了回去,与其骗自己王辰宇死前是爱自己的,不如欺骗他的妻子,也算是做善事。可惜宝贝不知道,王辰宇从没把爱给过任何人,就算是他的妻子,善意的欺瞒也无法让她幸福起来。
“你是说这些是买给我的?”赵莉提高了嗓门,往前倾了倾身子。王辰宇就算在家都很少用正眼看自己,他会叫自己“宝贝”吗?
“除非还有一个女人过生日吧。”宝贝耸了耸肩,低头喝了口牛奶,泪珠砸进牛奶杯里,激起小小的涟漪。
王辰宇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算是生日,你也是这样无情的敷衍,我的任何诉求你有听吗?你愿意听吗?你真的爱过吗?哪怕喜欢过一秒?可惜我至死不得知了……
赵莉有点糊涂了,以前的事扑面而来,混淆在一起竟也分不出真假了。她不知道是愿意相信蛋糕是买给她的比较好,还是一意孤行地摧毁眼前这个女孩。
王辰宇死了,他留下了这样巨大的谜团,两个女人都抱着侥幸的希望猜测被爱的是自己,又都悲哀地明白这样的揣测都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我可以走了吗?”宝贝站起身,她实在不想和赵莉多费口舌,她需要时间整理这一切。她的腿像是随风摇摆的枝条,她只能用手抓住桌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你不知道他有妻子吗?”赵莉杯里的咖啡已经冷掉,她握紧了杯柄,力气大到她掌心发疼。
“我知道。我没想破坏你们。我很年轻,他很有钱,各取所需。”宝贝一屁股坐回去,假装轻松的耸了耸肩。
“可是你给他发微信,说了很多次‘我爱你’,不是吗?你也说想当他一辈子的情人,对吗?”赵莉声音开始颤抖,她没有想到王辰宇的死,能让她如此的情绪崩溃。
当王辰宇活着,赵莉总觉得他不管怎样都是她的,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的高傲多么可笑。那个平时摆着冷脸的男人可以一口一个宝贝,也可以买这么多蛋糕哄一个女人开心。
她骄傲的城池全被击垮了,就像是一个嗜美如命却毁容的女人在人满为患的街上被大风刮走了面纱。她觉得太难堪了,她让别人查到这些拿给她的时候,她恨不得立刻死掉。
她的虚荣心,她的洋洋自得,她的占有欲,被那些聊天记录、消费记录一点点蚕食掉,而这些苦痛她必须找人承担。
宝贝不再说话,她知道不管是哪种情况,去插足一个家庭都是在犯罪。可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却如鲠在喉,她觉得冤枉,为什么要在想要了结这一切的时候,老天却这样捉弄了她呢?
如果王辰宇没死,他带着那样一袋蛋糕,她会开心的笑着吞下去,和他继续沉沦吗?
宝贝心里没有答案,她慌了神,面对眼前这女人,她心里的负罪感不停的增加,她的心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简直快要爆炸了。
“你没话讲吗?我相信你的老师会给我一个交代,你的学校会给我一个交代。”赵莉站起身,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
宝贝只觉得周遭嗡嗡的轰鸣着,她什么都听不清了。
(十六)
虽然上次的事让宝贝觉得尴尬,可是张麟嘉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照常给她分享很多考试的资料,每个学期末她都依靠这些通过考试。张麟嘉什么意思,她明白,可她不想懂。
她利用着这个男孩子的爱意,一次次的举起来又摔碎。
她祈祷有一天他也会厌弃她,也祈祷有一天他会变得和她一样,抱着她感同身受的说一句“我知道。”
张麟嘉带着孩子气的愚忠,在学校里混的不错。他安分守己,规矩又优秀地做着自己的事。
宝贝和他不一样,她不喜欢奉承有的没的,也从不会说违心的话。
她好像是一团雾,让人怎么抓都抓不住。可是她的眼里又总是含着若有如无的悲伤,她抽烟的时候总是抱着肩,狠狠的吸一大口再慢慢吐出来。
张麟嘉在午夜没人的厕所,也拆开一包烟,狠狠的吸了一口,他呛的头晕目眩,腿都发软,烟醉的感觉让他想死。
他把一整包烟都丢掉,在心里挖苦自己。
烟草,她为什么会喜欢呢?
他的心里有很多问题,他不敢问,他张不开嘴。他与她交流,只敢用陈述句,多一个问题他都不敢多讲,他不想看到宝贝皱在一起的眉毛,他想看她笑。
好在,他得逞了,她总是对他笑,毫无感情的,这笑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笑。张麟嘉不敢要求太多,他只能在深夜暗自苦恼,他对宝贝的爱已经露出马脚,这样无人响应的爱在一开始已经透露了结局。
他利用自己班长的职权,偷偷看了看宝贝的资料。
母亲去世后是用怎样的小小身躯撑过这所有,他都不敢想象。他觉得宝贝可怜,比他还要可怜。
后来,他也偷偷读了宝贝的信。
那是老师要求给四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毕业的时候再来打开。
宝贝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可那封信却写的格外认真。好像对以后她有很多期盼。
那时候,她的爸爸虽然娶妻生子,但她没有料想人情如此凉薄;那时候,她还愿意抱着希望去爱一个又一个人,但她没想到即使做好了受伤的打算,每次的伤痛也依旧刻骨;那时候她抽烟,但大多数时候也觉得生活美好;那时候,她还想要交朋友……
张麟嘉读了很多次,每次读只是觉得难过,没有妈妈的孩子,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点爱,可是上天仿佛从未疼爱过她。
他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宝贝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的东西是那么那么简单,难道她没有得到吗?
“喜欢冰可乐,希望有人爱我。如果前者难实现,就天天喝冰可乐。”
他愿意爱她,哪怕被她一次次的利用,他也是愿意的,只要他还有的给予,就能给她在黑暗里一束光亮。
从那以后他总是带着一瓶可乐。
当可乐的气泡在她的舌尖爆开,假装自己又吻了她一次,她得到片刻的开心,他也能感觉幸福。
他很想和她说,我爱你,我可以每天都请你喝冰可乐,所以你爱我吧,求你了。
会让人很有负担吧?这样的说法,就算吞吞吐吐几万次,也不可能说出口,他在爱面前变成了胆小鬼。或者,他一直都是。
(十七)
宝贝是“小三”的事情很快人尽皆知了,学校的贴吧到处都是她的消息,朋友圈里也有很多人含沙射影的拿来感慨。
这幕后黑手宝贝心里清楚,但她活该,她认栽。
宝贝坐在教室里,那些声音就顺着空气传进耳朵。
“自己出来卖的,上次还好意思发火哦。”
“学校会给处分吗?毕竟这么败坏学校的名声。”
“不知道哎,最好是直接退学。”
宝贝的心跳的很快,在桌子前喘着粗气,她很渴望能有人救她,哪怕那个人是突然一枪把她打死也好。
“行了,上课吧!”张麟嘉忍无可忍,也只能拍了拍桌子。他知道宝贝有男朋友,可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心里有个罐子,里面塞了很多的臆想,可如今这些臆想碎个彻底,取而代之的是不能理解的愤怒。
课堂安静下来,大家都撇了撇嘴,没再说下去。
老师站到讲台上,看着宝贝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旁听生吗?”
有的时候丢脸是一次又一次的,接二连三才能彻底让你崩溃。
她不想站起身,也不想说她的名字,她只想坐在那变成石头,千年万年。
“不如叫她婊子吧,她配有名字?”这女生的脸颊虽然在那天之后肿了两天,依旧不妨碍她的嘴巴说出恶毒的话来。
宝贝鼓起勇气看了看张麟嘉,他只是低头看书。那感觉像是置身事外的书生。
一个人莫名其妙的闯入你的生活,无条件的对你好,然后再在关键的时刻撤离,把你撕成粉碎。
老师有点不耐烦了,“这女生你叫什么?”
“老师,您就喊我婊子吧。”宝贝站起身,笑着与老师对视。
宝贝迎着火飞了过去,她没有后悔。
到了今天这步,她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学校建议她休一年学,宝贝拒绝了,她退了学。
张麟嘉第一次和宝贝吃饭,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火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这声音听着就很有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就像那个人躺在你的身边,你都不敢开口问他是否爱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
宝贝喜欢一切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东西,可是她终日也惴惴不安,安全感终究要自己给自己,还是依靠在爱人身上索取,她真的没有主意。
他们谁都没有动筷子,白菜很快就胡乱的飘在锅里。
“我吃不下。”张麟嘉笑了下,盯着自己的碟子,没敢抬头。
“为什么?”宝贝夹了一大筷子肉,放在锅里粗鲁的涮着。
“我对不起你。”他慢慢吐出这句话,鼻子很酸。
“没有的事,你帮我很多了已经。”她攥紧了筷子,把肉在麻酱里打了个滚,塞进嘴里。
“不是……”张麟嘉喝了口啤酒,想要说什么。
宝贝拦下他,“吃饭吧,这个大学,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是我不适合再上学了,不是你的错,你帮不了我。今天我请你吃饭,就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感谢你。”
张麟嘉不再说话,他们只是吃肉,喝了很多很多瓶啤酒。
宝贝执意要先走,她不想苦兮兮的离别。
宝贝临走的时候,轻轻抱了一下他,那是男孩子的味道,让人踏实。
张麟嘉目送宝贝走远,外面下起了雪,被路灯照的很亮,宝贝一步步走着,像是走向一个光明未来。
他坐回去,望着空空的火锅出神,他夹了一筷子肉,涮了涮放进嘴里,眼泪就流了出来,他知道,此一别即是永别……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终究什么也没能做成,他的暗恋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仿佛从未开始。
(十八)
后来,宝贝开了属于自己的面包店,生意算不得多好,但起码收支平衡。小区的邻里都很和善,他们都说宝贝的面包很好吃,他们常来,也常笑。
赵莉走进这家店的时候,紧拉着自己的儿子。
笑笑已经从那个小朋友长成了一个不想被妈妈抱的小伙子。可就算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放不下想着来看看。
宝贝已经不再那么憔悴,不必用浓妆掩饰,也很有神采。
她抬头看到赵莉的时候,有一秒的错愕,很快赵莉身旁的男人开口了,“这里的红豆面包听说很有名,给我们拿几个吧。”
“老公你去车里等吧,我想挑挑别的。”赵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宝贝的脸,可她脸上的神气已经消减了很多。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赵莉把笑笑放下,孩子便被蛋糕吸引,跑到另一边了。
“我也没想到,速度挺快的。”宝贝戏谑的笑了笑,看了看门口的豪车。
“我只想找个能教我儿子刮胡子的人。”赵莉没有笑,还是直直的盯着她。
宝贝没再说话,低头打包了几只红豆包,递给赵莉,“请你的,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赵莉接过去,转身拉住儿子往外走,突然回过身问了一句,“你说,我们到底谁是婊子?”
“是好婊子就行了。”
张麟嘉已经在职场小有名气。他的妻子很贤惠,也不爱与人计较。
他们会在深夜依偎着喝啤酒。
“如果重来一遍,你还会爱上她吗?”
“我喝醉了,我答不出来。”
深夜,一支烟被点燃,宝贝突然觉得恶心,在掌心里掐灭。
企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遇到危险,连跌带爬,狼狈不堪。是典型的海鸟,它虽然不会飞,但是超级会游泳。
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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