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葛阿姨不过40来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形容枯槁，干枯得像一根拐杖。她空空地向前睁着眼睛，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俞生也不能穿帮，稳步走回窗口处。他面朝温其的床铺，用余光注意到葛华藤坐到了门边右侧下铺床沿上，与温其的床铺形成一条对角线。
“如果一起撤出去，恐怕不方便。”俞生担忧地想。他把妹妹的挎包挂在床头的墙上，顺手摸了一把床上的肉黄被子，没有受潮，也没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俞生，你出来，我带你看看男寝。”严院长站在走廊上，亲热地招呼道。俞生前脚出门，两个老师后脚就跟了出来，从外面锁上房门。
女寝里人都到齐了， 俞双眼珠一转，坐上桌子，对大家说:“刚才送我来的是我哥哥，他是不是很帅呀？”那四个女学生一听，呆滞的神色一扫而光，纷纷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葛阿姨只是缩在床上，裹着被子背对大家睡觉;温其站在扶梯下，笑吟吟地望着双儿。
严院长和温老师带领俞生走进男寝。屋子里一张高低床，下铺坐着阿辉。院长想了想，对温老师说:“让他在这里看着阿辉，老韩以后睡在教室，看那个阿荣。”俞生不知道两个男孩为什么要分房住，但他什么也没说。可能他的态度是老师们始料未及的，大家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严院长向温老师递了个眼神，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俞生关上房门，一转身，只见阿辉“腾”地站起来，一双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眉宇间的心事都快爆出来了——可是这个十五六的男孩，并没有说话，抄起枕头往上铺一扔，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02
二十分钟的午休后，老韩带阿荣出来，俞生带阿辉出来，两个孩子被交给梁老师，带去别处上课。紧接着，温老师把女生们领出来，带去教室——她也是带课的。趁人不备，俞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塞给老韩，老韩一愣，伸手接了，笑眯眯地钻进阳台。
这时候在客厅里，严院长招手叫俞生过来，递上一大本照片册:“这些是三栋楼上所有的女生照片，你看看哪些人面相好，哪些人没那个慧根？”
俞生不相信她会这么坦诚，笑着推辞道:“这是学院的机密，我一个外人怎么能插手呢，要是看面相的话，我也记不住这么多的脸呀，看着都吓人。”
严院长把相册朝他推了推，笑道:“又没有标名字，全是照片，人的脸谁都能看，算什么机密呢？”她翻开一页，低声说，“也没让你记住她们，就是帮我分析一下面相，就行了。”
俞生也就不客气了，接过相册随手一翻，只见每页A4纸大小，按序号贴有六张照片，生活照和证件照都有，大约十来页，共60多张照片，全是女子照。俞生从头开始，点评这些脸庞——无非也就是，对于十几岁至二十出头的少女，称其面容稚嫩，前途难料;对于二十颇有余三十尚不足的，称其作息紊乱，体质欠缺;对于明显是中年妇人的，称其疲态过重，福短多劳——画像师其实无需口才，全靠画技和生活经验而已。
严院长全程听得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等俞生说完，她略一思索，从桌子抽屉里掏出纸笔，递给他说:“你看这些女人的资质能不能排个序？比如让她们嫁人，或者是做一些女性化的工作，能不能按适合的程度给她们排个序？”
俞生一边说:“我功力太浅了，排不出这么细的”，一边在心里琢磨，列出这个排名是要做什么，真是为了相亲或是介绍工作？严院长没有难为他，收起了纸笔，似乎是等他问什么，可他依旧不声不响。俞生作为男人，在这个班里，至少在明面上，具有充分的拒绝和沉默的权利。况且他的出现，简直是这里艰苦又单调的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两人还没有坐多久，只听教室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03
两人冲进教室一看，只见屋子里的马扎乱成一片，才写了几句《女训》内容的白板倒在地上，一众学生们挨白板后面躲着;俞双似乎前一刻还在追着一个女生打，这一刻就转身飞奔进俞生怀里，嘤嘤直哭，不说话。
俞生一把护住妹妹，口里骂道:“又被欺负了？你不惹人家，人家怎么会惹你？!”
温老师这时才上前，护着那个女生，对俞生说:“你不要一上来就把住话茬儿，让别人没办法争辩了!谁敢欺负她？不就是检查一下她的包吗，给人家看看不就得了，她倒好，先动手打一架，还说被欺负了!”
俞生听了这话，搂着妹妹凶道:“为什么惹别人翻你的包？为什么跟别人打架？老师不是还在上课吗？”
严院长冷冷地问温老师:“你不是在上课吗？一共才7个学生，其中两个在打架，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其中一个还翻另一个的包？还被你护着？”
温老师急得脸都红了:“上课前她们就在吵嘴，我为了大多数人听课就忍着不管，谁知道她们还打起来了？!”她一把推开那个女生，问道，“喂，你为什么要翻俞双的包？!”
那女生这时才顾上哭:“我是门口葛阿姨的上铺，午休的时候俞双就说我偷她东西，要打开包检查，让我在旁边看着，怎么就变成我翻她的包了？”
俞生听了，搂着妹妹凶道:“人家偷你东西你就告诉老师嘛!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怎么偷的，不说清楚就只能报警了!”
温老师听不下去，伸手就要把俞双拉过来;严院长帮忙护着，她就指着双儿骂道:“你不许哭了!说话!给我把话说清楚!人家到底偷了你什么东西!”
严院长见她咄咄逼人，也来到白板旁边把温其拉过来:“你也说话，你跟双儿一床睡，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温其尴尬地笑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给我说!”温老师也调转枪头，“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慢慢讲，不要怕!”
温其和气地笑着说:“没什么事嘛，俞双的那个挎包挂在床头，这位同学起床伸懒腰的时候，轻轻掏了一下。”
这话本是大事化小，那个女生听了，脸却绿了。严院长思忖了一会儿，也彻底严肃起来:“不对吧，这丫头睡在门口，这要伸多长的胳膊才能够到你们床头的包？”她又叫来葛阿姨，“是这样吗？”
葛阿姨从白板后走出来，望了温其一眼，点点头。温其环顾一圈，浅笑着说:“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嘛，大家天南海北地凑到一起，凡事还是以和为贵吧，温老师和这位徐同学不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女生行为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吗？”剩下的那三个女学生从板子后面出来，纷纷点头称是。
温其走近严院长，略沉下一个音调:“徐姑娘平时很本分，我姑姑也没什么私心，请您赏我一个面子，这一回就算了吧。俞双姑娘我去劝她，她不是不讲理的人，您平日里的为人处世，我也顺便跟她说一说。”
俞生又搂着妹妹凶道:“你看你一下子连累了多少人？温姐姐的话是不是你跟她串通好的？干嘛不说实话呀，难道温老师会威胁你不成？温老师也要听严院长的话，难道院长也会怕她吗？”
严院长听了这话，朝温老师看了一眼，直看得她不敢言语，那女生也吓得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严院长正要向那女生走去，俞生却拉着她说:“算了算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大不了给她换间屋子住好了。温其是个好姑娘，我还是想让双儿跟她住一块。”
严院长想了想，扶起一把马扎，众人这才聚上前来，低头站立，大气也不敢出。严院长死死地盯了温老师一会儿，说:“以后让这个女生睡教室，阿荣睡外面客厅，老韩也在客厅支个床，以后不用挤教室了。”
老韩正站在门口看热闹呢，这下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俞双以后就睡宿舍里空出来的那张床。”严院长对双儿说着，拍拍俞生的肩膀，“要听话，沉得住气，跟你哥哥好好学学。”
她又走向温老师，一把将温其拉到身后:“你是要跟你侄女学学做人!以后晚上留在客厅守夜吧!”
俞生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毕竟结束了一场风波，对今后总会有点好的影响。教室里书声继续，他跟着严院长慢慢地走出来。
04
回到客厅，严院长舒了口气，对俞生笑着说:“你那个妹妹还真不是浪荡胚子，有点手段。人还是不能貌相啊，你别看温其像个花瓶，其实城府比她姑姑深多了，她姑姑还以为自己是个多有心机的人呢，连自己的耳目都保护不了。”
俞生忙说:“自己的亲侄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算什么耳目呢？”
严院长哑然失笑:“你，你才是真老实啊，你以为我在说谁？”
俞生也憨憨地笑笑，坐下来不再说话。严院长坐在他对面，倾过身子低声说:“这里跟你一样老实的，就是那个老韩了，对他好点。翻你妹妹包的那个女孩姓徐，温其她姑姑曾经让她拉拢那个老韩，想套点好处，你说可怕不可怕？”
俞生憨笑道:“我能套到什么好处？稀饭里多放点辣椒糊，不要放糖？”
严院长听了，跟他一起呵呵呵地笑了。
俞生笑着，一只手翻开桌上的照片册，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摸索。
那里有一张字条，是葛阿姨写的，托温其传给俞双再塞给俞生，差点就被那个姓徐的女生识破了。幸好转移的早，那只挎包里的针孔摄像头，也早被俞生塞进了肉黄被子里。
字条上写着:“130，厨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