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个州小学的操场铺上了塑胶;小巷子翻了新,商铺的招牌换了好几溜;建设路上钻出了许多私家车;织锦河公园的吊桥旁、树荫下,每天都传来操练的音乐声。冬去春来。
和平路现在是个州的市中心,北接新城区,中南段伸出两翼,西侧是城门街,东侧是牌坊街。腊月里人烟少,街口擦鞋的聋哑人,隔着马路面对面比划着玩儿。
“长这么大都没在路边擦过鞋吧?”俞生领着妹妹,停在牌坊街一个擦鞋摊旁边。俞双个头约到俞生胸前,粉雕玉砌,垂着两个辫子,一身豆绿色呢大衣,踏一双白运动鞋。
“你们老师说的是,在实习中体验生活。”俞生把妹妹按在小马扎上,怀里揣着新画册,笑着说,“很好啊,你平时在报社实习,星期天在这里体验生活,多符合要求啊!”
双儿一面乖乖地伸出脚,一面抓住哥哥的胳膊——抓脱了就挠他,笑骂道:“你是真磨人!我们主编那么光荣的任务你不让我去,非让我陪你磨洋工,你就高兴啦?”
“我就放心啦!”俞生望着擦鞋匠挤出鞋油,摁着妹妹的辫子说,“你毕业之前,都不许接这种任务!出事了怎么办?”
“只要有条命我就能读到博士”双儿嘟囔到一半,脑瓜上就挨了哥哥一巴掌,不一会儿又扭起来,哼唧道,“我不擦了啦,擦得我鞋痒,我要家去,实习周记还没写呢。”
俞生掏出5块钱递给擦鞋匠,蹲下来对妹妹柔声低语道:“乖,在这里坐够五分钟,我去给你买糕吃。”
“好。”
02
牌坊街上人不多,所有的店家都尽力地开着喇叭“全场八折一律八折”。卖糕的,在街口童装店门前摆摊,用机器压出一叠纸片似的糯米糕,两面点缀着青丝红丝。“两轧就好。”俞生说着,童装店的葛老板慢慢走过来。
俞生一把把他拉到旁边,低声问:“你姐姐还没找到?也没跟家里联系吗?”
葛老板也不过三十来岁,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婴孩,无奈地摇摇头。
小婴孩含着手指,睡得很熟。俞生瞅了他一会儿,也只能努嘴说:“都晓得是个男孩儿啦,哪至于来一回抱一回,年关了要小心,你姐姐的女儿不就是小年夜丢的?”
葛老板笑了说:“他妈妈马上就从对面街上回来了,不要紧,孩子才两个月嘛,天天抱着。我外甥女丢的那年都5岁了,天天在街上跑,大人又不管,那肯定会出事啊。”
俞生正色道:“你外甥女今年都应该十五岁了,你姐姐多可怜啊,丈夫也不管她,你们娘家也顾不上她,她还那么坚强,这么多年都在跟我们公安联系,真再没有第二个人关心过这个案子。”
这时老板娘回来了,接过儿子,向俞生赔笑道:“你都不知道,其实她精神一直不大好的,自从我们家宝儿出生之后,就更严重了。上个月她婆婆还送她看过病呢,回来没几天,跑到城门街上不见了,估计是彻底发作了?你们还是在大马路边上找找吧。”
俞生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你们没再问问她婆家?她也没有别的熟人了?我们是跟她失联了才来找她家人打听,怎么这么长时间你们自己不报案呢?”
卖糕的大叔把糕点装进袋子,隔着口罩嗡嗡地说:“同志啊你结了婚就晓得,这女人日子过腻了闹着要出走是正常的,没几天不就回来了?她也就是丢过小孩,显得特殊一点,没人惯着就乖啦。”
俞生年轻的时候腼腆一些,现在反而有些棱角,他尽力压住火气,问葛老板:“把她婆家的电话号码给我,好不好?”
葛老板有点懵:“人是在我们这里跑的,她婆家都不管了,还能知道什么?难道是婆家人接走的?”
“她婆婆不是还带她看过病吗?”
夫妇俩嘀咕了一阵,老板娘说:“要讲她看病的地方,还真在城门街里。”她朝和平路对面一指,“就在城门街中间一个弄堂里面。”
“是个诊所吗?”
“听讲好像是个学校。”
03
回家的公交上,兄妹俩并排坐。双儿吃着糕,俞生不停地拨手机号。
“你打了几通了?是找什么人吗?”双儿凑过来看哥哥的手机屏幕。
俞生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都在找女儿的一位阿姨,跟我保持联系都十年了,上个月开始就经常不接电话,从三天前一直到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彻底找不到人了。”
“是失踪案吗?”
俞生摇摇头,语气间仍有愤慨:“家里没有任何人报案,丈夫半年前就跑了,婆婆联系不上,亲妈也不管,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全指望不上。”
“她有三个姐妹一个弟弟?”双儿用力咽下一口糕,“看来她真的只能指望你啦。”她想了想,又问,“你不是认识一个打拐网站的志愿者吗,或许他们两人还认识,他可以帮忙找找。”
“你是说姚杭?”俞生叹了口气,合上手机壳,“三天前我就问过了,他还帮忙找过跟进这案子的志愿者,可那位志愿者是外地人,也联系不上她。”
“哥哥,我觉得你来找人的话好一些。他们都不是警察,这样帮陌生人,肯定很冒险。”
“做哪一行都冒险。”俞生瞥了眼妹妹,轻轻揽过她,“所以你在报社中规中矩就好,不要乱出头,什么暗访啊卧底啊都不要去做,我还恨不得你能打一辈子实习工,能存点钱,有个家就行。”
“实习一辈子只能当小公主,”双儿的脸上泛着光,神气地对哥哥说,“我要做的是调查记者,无冕之王!”
俞生听俞双这么说,心中是惊喜的;可他又很清楚,绝不能眼看着妹妹陷入任何危险的境地中;但他从心底里,又很向往这种探寻真相、一路闯关的生活。
他笑着问妹妹:“你们主编要派下来的光荣任务,到底是什么?”
双儿掏出自己的手机,贴紧哥哥健康的那只耳朵,放了一段录音,这是一个小少年的声音:
“喂,是《个州日报》吗,我姐姐今天从国外回来,我妈跟我姑把她送到一个什么培训班去了,我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好像名字叫'天道',麻烦你们查一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