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三】春回，而我已经回不去了（3）

相忘于江湖:【三】春回，而我已经回不去了（3）

【3】  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只是一场伤心。生活并不冷漠。漠然的是那些人心。   

        对于婚姻，安谧有着自己的解读和期待。生性浪漫的她，并不在意物质生活的好坏多少，性格乖顺却从小一直生活在家庭战争中的她，最害怕争吵的场面，她向往的是一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平淡相守的的婚姻生活。所以在第一次随着Z君回家时，面对他家那几间破败的土屋她神色平静，反而为他父母的热情招待而感动不已。 

        在那个偏远的乡镇中学里，她的新生活开始了。不再写诗，不再做梦，她把那份浪漫诗意埋藏在心底，守着简简单单的家，守着平平静静的感情。她以为她的一生会就此改写，那个多愁善感吟风弄月的林妹妹只是她的前世，她会变成最世俗的小妻子，每天计较着柴米油盐，享受着最平淡的幸福。虽然她什么都还不懂，但她愿意为了新生活而去努力，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拥有她所渴求的幸福。 

        生活确实是清苦的，双方的家庭都是一穷二白，他们还有上学时欠下的一些债务需要偿还。当时每月只有三四百元的工资，要维持正常的生活，她还要想着给他置办行头，男人嘛，一定要让他在人前有面子，于是这个月的工资买身西装，那个月买件羽绒服，她自己舍不得买，她有二姐给的衣服勉强可以凑合。该买的总是太多，钱总是不够，他们不得不压缩生活成本，连鸡蛋都成了奢侈之物，有青菜吃着她也很满足了。她并没觉得苦，可是第二年麦收放假回家，母亲看着她瘦削的脸，凸出的锁骨，心疼地说：“你这是去上班啊还是去受罪啊？干脆不要上班了，回家来吧，妈妈最起码还管得起饭。”她笑着说：“妈，我减肥呢！”转身却已泪水涟涟。       

        可是她原来确实真的看错他了，她并没有在意毕业前那一次他推她在地的举动，她觉得谁都有气恼的时候，她把原因归咎于是自己先惹怒了他。但她原以为默默无闻的他，是淡泊名利知足安命的性情，她以为他也以粗茶淡饭相知相守为一种幸福，她求的只是精神的超脱与契合，所以当时接受了他。可是，想不到那个在大学里沉默寡言的他，竟不满足于做一个平平淡淡的中学教师，开始拿着原本微薄的薪水去疏通关系，想离开学校去从政，于是生活愈加捉襟见肘。她最不欣赏汲汲于功名的举动，于是不免抱怨，毕竟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们还要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开支啊！他却容不得她的抱怨，于是开始频起争端。笨嘴拙舌的他，辩不过有理有据的她，烦躁至极，不记得哪一次了，竟然开始变本加厉，对身体孱弱的她，拳脚相向。

        这一举动将她所有对于幸福生活的美好幻想，全部击碎。在她眼里，他变得如此陌生，她不认得那个会陪她看月亮、会对她说“不会再让你哭”的他了。她害怕争吵，害怕拳脚相向的场景，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场景中，她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完全褪去，她还祈盼着可以通过自己的婚姻来抚平那些旧日的伤痕，可是她最怕的，最怕的还是来了，她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命运轮回的劫难。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黑暗中她跌跌撞撞跑出来，在寂静的校园里一圈一圈麻木地转着，她的心头，生出浓重的荒芜感。跟了他，独在异乡为异客，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世界像是一片汪洋，自己被所谓的爱情放逐到这个孤岛上，走投无路茫然四顾，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家在百里之外，她能到哪里去避难呢？最终还是自己劝解自己，回到那间简陋的宿舍，而他，正酣眠沉沉，没有丝毫的担忧。他知道，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她最终不敢告诉任何人。要面子的她，怕亲人担心，怕外人嘲笑。所以他漠然面对她的痛苦，甚至还觉得这是她文人式的矫情，连一声道歉都不曾有过。懦弱如她，确实无法去计较更多，顶多几天不理他，然后生活依然还得继续下去。

        原来，到最后什么都会习惯成自然。那一天，他们刚刚发了工资，两个人一共不过七八百块，他却立即拿出五百元就要走，要去给人买礼物，她上前劝阻了几句，却被他两巴掌打下去，趔趄翻倒在床，望着镜中脸上红肿的手印，她感受到了极致的绝望。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趴在床上，痛哭流涕。多少次，她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掩饰着臂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一瘸一拐去上班，还要担心着会被人问到。一次又一次，磕磕碰碰中，她终于麻木，终于不再娇弱，终于习惯了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继续生活，倔强地不掉一滴眼泪。     

        他终于如愿以偿，离开学校去了镇政府做了个临时帮忙人员。那时工资状况已经下滑，先是拖几个月发不下来，后来又只发一部分。生活更加窘迫，而举办婚礼被家长提上了日程，毕竟工作快两年了。学校里早已给他们分了两间老教室改造的平房，家里简单地盖了个小厨房，圈了围墙，这就算是有了他们自己的家了。面对即将拥有的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她却没有丝毫的惊喜，丝毫的期待。她能不和他结婚，离开这里吗？不能！再调回家乡，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没人脉没钱根本就是奢望，而在这个被他的关系他的气息重重包围的狭小环境里，她无处可去，更无处可逃！她只是一枚卑微的棋子，命运的大手将她安置在了这里，她无力反抗，只能不得不留在这里。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其实已是一袭外表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她想：也许大家的婚姻都是如此，没什么好抱怨的，接受现状吧！两年的折腾，他们没有攒下一点积蓄，他的家里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一直努力想要做好媳妇的她，虽内心不悦，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借钱买了必需的家具用品。心灰意冷的她，连一件新衣都懒得添置，穿着前一年结婚的二姐不合身的礼服，寒酸地、漠然地走向婚礼。

        婚礼前一周，英子和小杨小王先来贺喜。彼时英子和阿非因为分离两地，又横生嫌隙，已是形同陌路；小杨与小王同在一城，二人之间却还是欲拒还迎的打太极状态，也许小杨就是要故意拉长考验的时间的。好友的到来，终于激起了她淡漠许久的对于生活的热情。他们一起去爬山，一起去逛街，一起留下那么多的欢声笑语，她想：和好友相比，毕竟她算是先有了归宿了，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尽管并不温暖的小窝了。生活哪能没有一点磕磕绊绊呢？她不该为那些小摩擦小矛盾（伤痕累累的她，没有坚持底线的她，到那时还觉得那些都是小矛盾）委屈不已吧！也许，真正走进婚姻后，磨合磨合就好了。 

        婚礼前一天，她回到娘家做准备。结婚礼服没有舍得买新的，她连新娘盘头都不想做，婶子劝着她，一辈子就这一次，不能太将就了，什么都要奔着好处去做，这是结婚必备的仪礼，她才去盘了个简单的发式。晚上洗澡时，母亲来为她帮忙，她双臂抱胸躲避着母亲的目光，她的胸前，尚有遗留的一块淤青伤痕，她怕母亲看到，她怕母亲伤心！母亲离开后，她的泪，扑簌簌落在水里，开出一朵朵凄艳的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委屈，无处可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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