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嫄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蓝天儿听着手机里的语音，冷冰冰的机器人不带一丝感情。她登录qq，点开第一个号码，在输入框中输入一个哭泣的表情发送过去，却发现已经不是对方好友了。
郑浩失踪已经三天了，除了给蓝天儿卡上打了3000块钱，就再也联系不上。
蓝天儿18岁那年，母亲病倒了，一家人的重担全部落到了父亲一个人身上。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种地啥赚钱的手艺都没有。在他们那年代，越是贫穷的家庭越是喜欢生孩子，觉得孩子多了希望就多，越穷就越生，越生又越穷，成了死循环。
蓝天儿是长女，底下还有4个弟妹，全部都在上学。以前靠着父母没日没夜地挖地，还勉强能过，现在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别说赚钱了，医药费都成了大问题。
蓝天儿辍学了，为了让这个风雨飘渺的家支撑下去，她上了县城去投奔表姐。表姐开了一个修脚店，30块钱泡个脚，泡完还能给刮个死皮，剪个脚趾甲捏捏脚。赚的是辛苦钱，还没啥自尊，那些油腻的中老年男人，大多数是刚从乡下进城没多久的农民，身上的土气还没去掉，城里的吃喝玩乐倒是学会不少。常常一进店，往沙发上一坐，一边剔着牙齿之间的残渣，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脚，趁大家不注意，狠狠地吸鼻子，一股臭豆腐般的大脚丫子味。
蓝天儿小，哪里能像表姐那般泰然自若，每每闻到那味道，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滚。却只能屏住呼吸，半闭着眼睛，低头为顾客服务。
那天是雨天，店里顾客少，表姐在里间打瞌睡，蓝天儿一个人在外间看店。玻璃门动了一下，进来一个年轻人，说是要泡脚。天儿平时招呼的都是一些中老年顾客，第一次碰到年纪相仿的人，显得很拘谨。男孩脱了鞋，里面穿着一双白色的袜子，袜子里的脚很白净细嫩，也没有难闻的气味。
“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男孩突然问道，声音非常温柔。
蓝天儿抬头看了看男孩，确认是在跟自己说话，脸一红又低下了头。
“我叫蓝天儿，19岁了！”
“蓝天儿？你是畲族人吧，这名字好美，很配你。”
男孩似乎很健谈，很快就与天儿熟悉了。他告诉天儿，他叫郑浩，刚在附近的新阳小区买了房子，27岁，未婚，是个个体户。
慢慢的，蓝天儿越来越开朗了，郑浩的出现像是乌云后面的阳光，照射出一道光格外明亮。
像很多故事里一样，蓝天儿很快跟着郑浩出去了，第一次牵手，亲吻，在郑浩的承诺下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表姐一直提醒蓝天儿不要太着急交出自己，女孩子要自爱，才能得到幸福。
可是恋爱中的人哪里听得进这些，天儿甚至听到郑浩说表姐，一个开泡脚店的，肯定背地里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时，她没有反驳。虽然她明明知道表姐很洁身自爱，除了相识多年去当兵了的男友，并没有其他走得近的男人。
郑浩每天都会来接送蓝天儿上下班，顺便泡个脚，再干干净净地回蓝天儿的出租房。自从两人有了亲密接触以后，郑浩经常到蓝天儿房间，两人抱着对方的头，像啃西瓜一样地品尝对方。其实蓝天儿很想把房子退掉，她想住去郑浩家里，这样每个月就能省两百块钱，留给母亲治病用。
有时候两个人牵着手散步，路过住的小区，郑浩会指着高楼说:“天儿宝贝，你看那层就是我买的婚房，我所有家具都要买最贵的，等收拾好了，就带你去享受享受哈！”蓝天儿望着那栋高楼，与乡下的房子一点都不一样，一想到自己以后会住这里，心里感觉特别满足。
蓝天儿月经已经推迟半个月没来了，不过因为自己身体一直不太好，月事不准也没放在心上。有一天晚上，表姐突然看着天儿的眼睛，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问道:“老妹，你是不是怀孕了？”
“不可能的，我月经一直都不正常呀。”
“你还是去检查一下，明天早上就去，听姐的！”
晚上回到出租房，两人一翻亲热后，蓝天儿依偎在郑浩怀里，笑着把表姐的话说了出来。
原来正在看视频的郑浩突然脸色不好，用力抓住蓝天儿的双臂，看到天儿疼得差点流泪，才收起自己不自在的表情，换上平时温柔贴心的表情。
“宝贝，我出去给你买早孕试纸，你等我一下哈。”
“老公，要是怀孕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吧，等显怀就不好看了，我妈会打死我。”
蓝天儿冲着在门口换鞋的郑浩撒娇，一脸期待。
“你先去测一下，看是不是怀上了。”郑浩把手里的早孕试纸扔到床上，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点吓人。
蓝天儿乖乖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拿上试纸，走进厕所。照着郑浩教的用一次性杯子接了一点尿，把试纸浸入尿液几秒钟后拿出来，放平。蓝天儿想怀，她认定了郑浩是她的归宿，想跟他生一个孩子，想跟他一起变老。
她满怀希望死死地盯着试纸，看着试纸变了颜色，白色的试纸上出现了两条红色的横线。一条很红，一条很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老公你快来，我是不是怀孕了？”蓝天儿高兴地大喊大叫。
郑浩冲了进来，看了一眼横放在一次性杯子上的试纸，又看了一眼蓝天儿。
“我回去了，我妈叫我早点回去，你好好照顾自己。”
蓝天儿看着郑浩的背影，突然有点失落，在一起半年，郑浩从来不在这里过夜，每晚12点前一定会走。
蓝天儿回到床上，枕头上还残留着郑浩的气息，枕着熟悉的味道，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蓝天儿被短信吵醒，迷迷糊糊地打开，是银行卡到账3000元的信息。
蓝天儿想不起来这是什么钱，就想着问问郑浩早餐吃什么，她起来做。
“亲爱的，醒了吗？”打开企鹅，点击发送。
手机却传来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的提示。
蓝天儿慌了，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她点开拨号键，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的手发抖，手机掉在了床上厚厚的被子上，毫无声息。
一个星期了，郑浩没有再出现，表姐打开房门，把窝在床上的蓝天儿拉了起来。
“起来，那个畜生不会要你了，肚子里的我带你去打掉。”
蓝天儿像是丢了魂一样，任表姐把她带去医院，挂号，检查，咨询流产的事。因为未婚，又没有男朋友来签字，医生拒绝了为她手术。
“只能去私立医院做了，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表姐很气愤“别告诉别人，父母也不行，身体好了就当这事没发生！”
蓝天儿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看不到，她突然觉得到处都是黑的，看不到一点阳光。
她不认识郑浩身边任何一个亲人朋友，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哪里，除了一个联系不上的号码。
肚子里的种子没有了，电话本上的号码删除了，郑浩的过往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过多久，蓝天儿就离开县城，去了外地，这一去就去了3年。
表姐等回了兵哥哥，两人顺利结婚，生活幸福。
23岁的蓝天儿，父母开始担心她的婚事，在乡下同龄人中，很多都做了妈妈，而蓝天儿却一直没再恋爱。天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回到了县城工作，并在亲戚的介绍下，认识了王晟。
说不上有多心动，只是当开朗温柔的王晟出现的时候，那眼底的神色，让蓝天儿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王晟待她很好，体贴，顺从，三观类似。确定关系没几天，蓝天儿就见了他的父母、朋友、同事，在他家里，当王晟牵起她的手时，掌心的温度令她突然就有了一辈子的期望。
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很快两人就按照风俗订了婚，连彩礼也付清了，两人也正式同居，只等捡个好日子就可以办酒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农村里流行起了先同居，怀孕后再结婚。男方的七大姑八大姨总是告诫，要等女朋友怀孕了再结婚，这年头在外乱搞流产过的女孩子多，万一碰到个身体不好不会生了的怎么办？
蓝天儿满怀希望地想做妈妈，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她有点慌了，当初那么容易就怀上，现在想要孩子却怀不上了。
公公婆婆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什么事也不找蓝天儿聊了，总是他们一家三口躲在屋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她开始失眠，和3年前一样，整日整日睡不着。偶尔闭上眼睛，曾经从体内流出的小肉球一次一次进入她的梦里，滚来滚去，到处都是血淋淋的。
蓝天儿突然好怕，她好怕再一次被抛弃，她不想失去王晟，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
“妈，七夕是个好日子，帮我和王晟把酒席办了吧，我住到家都快一年了。”蓝天儿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问婆婆。
婆婆停下手里的动作，筷子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回到她面前。
“今年你们没办法结婚，我们老两口手里没钱了，明年再说吧！”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天儿:“你身体是不是不太舒服，邻居都说你脸色蜡黄，不像是小女孩的样子。”
蓝天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了一眼王晟，王晟也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早晚的温差像是过山车，中秋节快到了。
一大早，王晟就跟蓝天儿约好了，说在外工作几年的表哥全家回来，要请一家人吃饭。
蓝天儿看着公公婆婆穿戴整齐，她也精心收拾了一番，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刚进饭店，还没进包厢，天儿就停住了脚步，王晟回头看她，只见她脸涨得通红，眼里有一团火要冒出眼眶。
蓝天儿感觉自己的手脚抑制不住地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门推开，屋里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面对着大门坐着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己恨了3年的郑浩，旁边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子，正温柔看着屋里玩耍的孩子。
那个5.6岁的小女孩，眉目与郑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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