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逐沙帮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很大吗?为何还要派人来护船?有谁敢劫?”
船舱里,赵兮辞身子斜靠椅背,双脚翘在桌沿上,目光注视着一旁低头数银子的喜悦少年。
“大哥,我们运的可是私盐,干地下勾当最讲究身份保密,大张旗鼓的把家门亮出来,那不是找死嘛。”严缺一边说着,一边将堆叠在桌面上的五百两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箱,嘴里念念有词,“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好了,数完了,剩下的这二百五十两预付金是你的。”
“好。”赵兮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思绪随着窗外的海浪上下起伏。
严缺轻抚箱中一排排整齐摆放的银两,眼中尽是笑意。
“看样子你很喜欢钱啊?”
“钱可是好东西啊!你不喜欢吗?”严缺盖上箱板,挂上锁,抬眼望向赵兮辞。
赵兮辞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脑海中浮现三年前他被驱逐出福源客栈的老旧往事。
“不喜欢。”
“你说的啊!”严缺喜上眉梢,指着桌上另外一半银两,激动道,“那桌上这些全归我了啊!”
“不要。”赵兮辞放下双脚,抓起桌上一锭银子,抛到空中又接住,反反复复,看着他笑道,“不喜欢归不喜欢,又没说不好。”
“哼!德行!”严缺白了他一眼,转身将自己的宝贝木箱推到角落,掩上麻布。
赵兮辞把玩着手中银锭,瞥向他,试探道,“你死缠着我,说要来护船,不全是为了银子吧?”
“闯荡江湖为了什么?不就是名和利嘛!既然有机会,干嘛不出来走走?在道上混个眼熟也好!”
“但你似乎不会武功啊?”经过上一次的交手,赵兮辞已经摸透了少年的底细。
“这不有你嘛!”严缺耸耸肩,不以为然道。
“好小子!很聪明嘛!居然把我当刀使!”赵兮辞手一甩,空中银锭掷出,直逼他面门。
严缺挥袖一挡,接过银子,嬉笑道,“你不也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取一些情报,才同意让我跟来的,所以这算是各取所需咯。”
“你怎么知道?”一听这话,赵兮辞顿时愣住了,难道自己心中所想被眼前这贪财少年猜透了?他本以为是这样,谁知少年又补了一句,“刚入帮的人不都这样,想着多获取一些情报,好往上头爬。”
“哎哟,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懂得倒挺多!”赵兮辞表面夸赞,内心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也不赖啊。”严缺对着手中银子哈了一口气,伸出衣袖擦去灰渍,将其收入腰间。
“要我出手可以,只不过……”话至一半,脚下船板突然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银山瞬间崩塌,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好在赵兮辞反应够快,及时抓住舱中立柱,避免了摔倒,但严缺就没那么幸运了,突如其来的强力撞击将他推到窗边,按在地上。
“啊!疼死我了!”严缺揉搓着屁股,缓缓从地上爬起,隔着舱顶对上头的舵手骂道,“这群人会不会开船?!”说着,气冲冲地杀上甲板,嚷道,“你们这群饭桶!干什么吃的……”
本该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可越往上,声音却是越小。
出了什么事?赵兮辞眉头一皱,快步跟上前去,谁知当他刚踏出舱门,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七八名手持大刀的壮汉控制着舵手,围站在甲板上探看货物,他们身后跟着一艘大船,二人所待的盐船与之相比,犹如玩具。
“你……你们干什么?!”赵兮辞盯着甲板最前头满脸刀疤的独眼男子,大声喝道。
独眼男子瞥一眼赵兮辞,放下手中木盖,喊道,“你是这船的主人吧?这些盐我们要了!”说着,他朝身旁弟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提刀走向赵兮辞。
“逐沙帮的货也敢劫?不想混了吗?!”见壮汉靠近,赵兮辞下意识地抄起门边木棍,横在身前。
一听这话,两名提刀壮汉停下脚步,先是相视一眼,随后回头向独眼男子抛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独眼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金牙,“逐沙帮?”他仅有的目光像一阵微风,吹到严缺身上,“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赵兮辞掏出藏在胸前衣服里的金钱坠,晃了晃,示意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钱坠?我也有!”独眼男子伸进衣兜,抓出一把吊坠。
哐哐哐!吊坠一个挨着一个落下,砸在船板上,发出阵阵脆响。
“刚才有几伙人也说他们是逐沙帮的,以为能躲过一劫,结果被我杀了。”独眼男子轻轻握住腰间大刀,“现在又碰上一伙,你们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逐沙帮的名号这么好用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称自己是逐沙帮了?”他一挥手,身后壮汉舞动大刀,舵手立刻人头落地。
赵兮辞脸色一沉,握紧木棍,双眼凝视着不断靠近的壮汉,虽说对方人多势众,不一定能打得过,但他还是做好了拼命的准备,至于身后武艺奇差的少年,他是不指望能帮上什么忙了,别死太快就行。
海风凝息,银刀出鞘,眼看众人就要出手,这时,严缺突然走上前来,挡住赵兮辞。
“你干什么……”
不等赵兮辞把话说完,严缺转身挥手,从袖里甩出一把短匕握住,刺进他下腹。
“你!”鲜血溢出,一滴一滴滑落,赵兮辞捂着伤口,跪倒在地,望着少年的双眼满是震惊。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见到这画面,都不由得一愣。
严缺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对着独眼男子拱手一拜,笑道,“大爷真是好眼力!我们确实是假冒的!既然大爷要这船上的货,就都拿去吧!但请看在小弟帮您出力的份上……”说着,他目光瞟向赵兮辞,“绕小弟一命!”
“哈哈!好!很好!”独眼男子松开握刀的手,鼓掌道,“你做得不错,不过嘛……还不够!”
“大爷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弟一定做到!”严缺低头,恭敬道。
“你们说!还要怎么样?”独眼男子张开手臂,将提条件的机会让给身旁弟兄。
“跪下磕几个响头,叫爹!”
“对,叫爹!”
“行!就这么办!”独眼男子微微一笑,凝视着少年,问道,“如何?”
少年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大声喊道,“爹!”
一声未平一声又起,甲板上立刻炸开了锅,众人笑得前仰后翻,手中大刀都快握不住了。
“乖儿子!真棒!爹这就饶你一命!”独眼男子笑着摆摆手,收起刀,转身而去。
就在这时,跪倒在地上的赵兮辞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独眼男子,男子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只见一柄刀刃亮得发黑的匕首袭来,不偏不倚地捅进他的心脏。
“你!你没死……”白色唾沫源源不断地从独眼男子嘴里溢出,“刃上有……有毒……”
事发突然,周围弟兄一个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倒下。
赵兮辞拔出插在肚子上的匕首,伸出食指,搭在粗钝的剑尖上,轻轻一压,剑身竟神奇地向后缩,缩至剑锷处,一股红色液体缓缓流出,和他衣服上的鲜血一模一样。
独眼男子扯着赵兮辞的手臂,哆嗦着身子半跪在地上,目露凶光,发出一声哀嚎,“你……你们耍我!”
话音一落,翻腾的气血涌上喉咙,独眼男子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船板上,不再动弹。
赵兮辞俯身拔出匕首,揉揉下腹,扭头冲严缺骂道,“你这小子!下手好狠!要演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刚才还低声下气,一副奴才模样的严缺抬起头,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那样太假了,要的就是这份自然!”
离二人最近的两名壮汉听着他们的对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抬起刀,劈向赵兮辞。
赵兮辞早早便做好了防备,刀扬起的瞬间,他扭转身躯,从袖里射出几根带毒的竹签。
“啊!”只听一声惨叫,两名壮汉双双捂着眼,倒在地上翻滚挣扎,其余几名还在运货的男子见到弟兄被害,纷纷上前,亮出大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能杀独眼男子,全靠出其不意,正面迎战对方人多,完全打不过,怎么办?
就在赵兮辞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危机之时,那艘大船上突然响起一声呐喊,“官船来了!”
“什么?!”几名壮汉脸色一变,看了看地上独眼男子的尸体,又看了看远处不断靠近的官船,权衡利弊之下,为首的另一名壮汉缓缓收刀,朝众人摆摆手,不甘道,“撤!”
众人点头,转身而去,没过多久便都上了大船,调头撤离。
赵兮辞也没有闲着,待这一群海匪离开,他立刻跳上甲板掌舵,如今舵手已死,行船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你干什么?”
赵兮辞指着不远处的官船,紧张道,“你没看见那艘官船吗?还不快走!被抓了就惨了!”
“那是自己人。”
“自己人?”
严缺点点头,笑道,“逐沙帮能有今天,全仰仗贵人相助!否则你以为这私盐随随便便就能贩吗?没有朝廷内的人撑腰,我们敢吗?”
“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皇子。”
“二皇子?!”赵兮辞眉头一皱,“他贵为皇族,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江湖浪人?”
“自然是有利可图了。”
“什么利?”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严缺双手一摊,作无奈状。
说话间,那艘官船已行至二人面前,几名身穿官服的水手抬来几块木板,架在两船之间。
一位手执纸扇的锦衣男子登上盐船,扫一眼四周货物,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在二人身上。
“拜见二皇子!”严缺双手抱拳,对着男子俯身一拜。
听了少年的话,赵兮辞愣在原地,望向男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惊讶。
“二皇子别见怪,他是我们舵新来的……”严缺干笑一声,轻轻拉拽赵兮辞的衣袖。
逐沙帮背后的主使人就是他?!赵兮辞一动不动,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心中盘算着,要是现在出手……
这时,男子身后缓缓走出七位蒙面剑客,他们目光冰冷如刀,紧紧盯着赵兮辞。
感应到七双眼睛传递而来的浓烈杀意,赵兮辞识相地松开手,学着严缺的样子,恭敬道,“拜……拜见二皇子!”
二皇子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回官船,那七名蒙面剑客亦是跟着他离去,过了片刻,六名水手抱着六箱空货登上船,四五个来回,便将盐船上的货全数换尽,最后一人离开盐船时,递给二人两张五百两银票。
“多谢多谢!”严缺笑着接过银票,挥手告别,“慢走啊!”
砰砰砰!木板收起,官船匆匆离去,从来到走,整个收货过程井然有序,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喂!”严缺拍了拍赵兮辞的肩,“还愣着干嘛,回去了!”
赵兮辞目光盯着渐行渐远地官船,惆怅道,“刚才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答应那海匪的无理条件,跪下叫爹……尽管是演的,但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有什么办法?不这么做我们都得死!”严缺低下头望着涌动的海浪,苦笑道,“你以为不会武功的我能活到今天靠的是什么?靠面子吗?呵呵,跟死比起来,尊严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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