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
极北。
巍巍兴龙岭,积翠大森林。
此时正值暑九寒天。天空中白毛飞舞,大地上寒风肆虐。俗语说秋收冬藏,又是在这苦寒之地,大抵世间生灵都蜷缩在自家温暖的小窝里,来躲避这无可奈何的天威,就连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不例外。
浓林深处,一处无名山谷之内。距谷口百十米处有一个天然洞穴,洞深只有三、五米,且无弯曲回旋之地,是以虽可挡雪,却不能避风。也许正因为先天条件太差,所以就连飞禽走兽都不屑于以此处藏身。
禾薇斜倚在洞壁上,无力的往里挪了挪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又看了看满是冻痕的双手,心头似乎也越来越冷。越过已经熄灭多时的火堆,望着洞口外似精灵般凌空飞舞的雪花,内心深深自责的同时,更是极度担心着外出的丈夫,一股不祥的阴影渐渐袭上心头。
禾薇本是一个铁杆儿驴友,自来酷爱探险旅游,又因家境殷实、吃穿不愁,几年来已探过很多深川古洞,也游历了不少古迹名山。硕士学历的禾薇就职于国内一家著名企业,由于能力出众,人又漂亮,所以深得重用。刚谈成了一笔国际大单,为公司取得了极大利益,所以公司给了她一个长假作为奖励。闲不住的她就想借此次机会去圆了自己计划已久的兴龙岭探险梦。恰逢今年是自己结婚八周年,于是她以此为借口,威逼利诱自己的丈夫秦一白,来陪自己完成这段梦幻之旅,也算重温那许久不在的二人世界。
秦一白,好古史,嗜古物,历史、文学双硕士,身材微胖,虽没有再世潘安貌,却也算赳赳男儿风。十几年来靠一双白手起家,自创大秦国际投资公司,从一文不名到现在的身家几千万,实在是饱尝了无数的辛酸,也付出了别人几倍的代价。回首看来,这么多年弹指即过,由于忙于事业,确实也没好好陪过当初无视家人反对而义无返顾嫁给自己的妻子,实在是觉得惭愧。所以,借这次机会也打算好好陪陪妻子,就当是再度一次蜜月,也算是一桩妙事了。
于是尽快安排好了公司事务,一应物品准备妥当,两人就踏上了北上兴龙之路。
正所谓:行行复行行,平淡现真情,同历风雨路,共踏辛酸程。
不一日,两人已经手扶金鸡之冠,足踏天鹅之首。
一路上,二人甜甜蜜蜜,欢欢喜喜,放眼怡人景、卿卿对面人,徜徉在北国瑰丽的风光中,仿佛眼中再容不得第三人尔。双宿北极村,戏游古城岛,俯瞰胭脂沟,足踏龙骨山,遍览五大莲池,任意遂情,可说尽兴之至。
略有遗憾之处便在于,一应风景极佳之地大抵都有了一丝丝人为之迹。想那大自然刀雕矢跖、鬼斧神工,岂是些微人力所能及,一旦强加亵渎,便也就失去了其中天人合一之味。有鉴于此,禾薇便决定,深入无人区域,去领略那毫无瑕疵的自然之境。
岁在己卯,丙子健临。
丙辰日,宜祭祀,忌伐木,煞南冲狗。
晴,微风。
行走在稀少人迹的丛林之隙,彷若置身旦古迥异的时空,空山灵秀、万壑逡巡,放眼四方,参天古木连天碧、奇珍野雉草中眠。天成之美景使二人刹时忘却了尘世的诸般烦恼,留连在熏熏写意之中。
缓行,畅意,全日,安。
丁巳日,余事勿取,诸事不宜,煞东冲豕。
风起,微布阴云。
尽管有些许担心,但近几日的天气预测却都是好天气,二人遂也没有十分在意,禾薇是存了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归的心思,即来了当然要尽情领略一番这北国风光;而秦一白则是不忍扫了妻子的兴头,否则将来也许会落下老大的埋怨。于是,秦一白决定,再游玩一日,明日一早返程。是夜,游兴大尽的二人,露营在一处山坳之中,虽是冬日,但此处三方山岩环抱,到也尽可以遮挡寒风。
严格考究起来,二人宿营之处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人迹未到之地,实处于无人界的边缘地带,罕有凶禽猛兽出没,所以夫妻两人还不用十分担心自身的安全。但如继续深入,却无如此的休闲惬意了,切不说巨兽侵袭,单只在森林中迷失方向,也就算是灭顶之灾了。禾薇虽痴迷不舍于景色,却也还没有到昏头的地步,也不想在年关将近之时惹出任何不美之事。所以,对丈夫明日返程的决定也并无异议。
是夜,千年之夜,营篝之旁。
一世两世三世,
世世灵犀双翅;
不求百岁欢好,
只恋一朝心事。
禾薇嘴里轻轻吐出一段似诗非诗的句子,眼光迷离的看着身边的丈夫。
“一白,你可还记得这句子么”。
“当然了,薇薇,我怎么可能忘记,这可是我的第一封情书啊,呵呵。”
说到此,秦一白嘿嘿一笑,似在回忆着当年的一些年少轻狂之事。
习惯的偎进秦一白的怀里,仿似梦一般的呓语着:
“真想和你这样静静的呆着,哪怕一百年,两百年!”
“我也是啊,只要我们能活那么久就好。”
“讨厌!”
禾薇娇嗔的掐了一下秦一白。
“你呀,总是这么理性,就不能浪漫一下么?”
装作呲牙咧嘴的秦一白急忙讨饶:
“饶了我吧,老婆大人,从今往后,为夫一定走遍三山五岳,遍寻洞天福地,访遇仙师,求得长生不老之道,以便于你我夫妻二人长相斯守,一两百年太短,总得千八百年吧!”
无奈的白了一眼丈夫,虽然贫嘴,但禾薇心里却也是微微一甜。
“跟我一起太久,不烦么?现在的男人,不都是家里放着一个,二宅养着一个,外边挂着一个么?”
轻轻的托起禾薇那圆润的下颌,使二人四目相对,禾薇仿佛看到了丈夫眼中跳动着的令自己心悸的柔情。
“薇薇,当年与你相遇,是我之幸;而后能获你相顷,实我之幸;而今能得你相伴,更是我之大幸。不求百岁欢好,但求一朝心事,我秦一白虽非盖世英豪,但也算赳赳大丈夫。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有你,足矣!”
心已醉,情正浓;漫漫青葱瞰为证,缕缕山风带柔情。此刻,无语!
夜半,已近子时。
还在梦中的秦一白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压抑所惊醒。望着仍在熟睡的妻子,摇了摇头,驱散那一丝心中的惊悸,实在感觉有些疑惑,于是轻轻的走出了营帐。
扑面的寒气使得仍有些倦意的秦一白,激灵灵的打了一串寒战。抬头一看,不禁“呀”的叫出声来。双眼及处,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已被凄凄寒霜所覆盖。四周漂浮着层层寒雾,此时正已肉眼可见之态由稀薄而变得浓稠,彷若实质,诡异莫名。浓重的威压自天空中向下弥漫,在地面白芒的反射下,只见一片形如锅盖的黑云笼罩在上方,如毛的雪花夹着细小的冰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旋转而下,彷似一条条雪绳悬挂在空中。如此奇景,闻所未闻,看之令人心悸不止。
三两步扑回营帐,一边摇醒仍在酣睡的禾薇,一边匆忙的收拾必备物品,待二人冲出帐篷,地面雪已盈尺。酣梦被惊、还略有些不满的禾薇,也被眼前奇诡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脸色惨白,身体更是恐惧的瑟瑟发抖。
轻轻的握了握妻子的手以示安慰,随后拿出了指南针。路已不是肉眼所能探及,看着手中指针飞速旋转不停的指南针,秦一白不禁暗呼不妙。风已成罡,雪雾弥漫,气温也在急速下降,自己的指尖已有麻痹之感,更别说禾薇了。在这种时候,如果一旦走失了方向,那么等待二人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飞速的把帐篷上的帆布割下,缠绕在禾薇的身上,心一横,拉着她冲进了雪幕。左右不能坐以待毙,拼一下也许还能找出一条生路。
风如刀,雪似箭。
秦一白的心也越来越沉,他们已不停的在雪中走了将近四个小时,如不是求生的意志在苦苦支撑着,恐怕是早已不支。与来时的迤俪慢行不同,以现在的速度计算,他们早已经应该到达边缘景区。而此刻,眼前却还是白茫茫一片。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已经迷失在了这茫茫的雪海中。求救的定位仪早已打开,可不知这片区域被什么磁场所干扰,与指南针的报废一样,定位仪一直处于失控状态。体力严重透支的禾薇已被秦一白背在身后,秦一白知道,危险已越来越近,冥冥中,仿佛死神正在对他们展开他那邪恶的微笑!
正在濒临绝望之时,秦一白猛然发现,漫天的风雪好似发生了异变。一股庞大的吸力凭空出现,牵引着雪花突然变向,旋转着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雪龙,向引力传来之处飞去。更为骇然的是,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被巨大的引力所牵动。
一边勉力维持平衡,一边对抗着强大的吸力,用绳索把禾薇固定在自己身上,缓缓的但却无法抗拒的顺着引力挪去。这股吸力越来越大,整个身体竟隐隐有离地飘飞之势,迫使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向前飞奔,否则一旦失去平衡,后果不堪设想。体内的力量被一丝丝剥离,已然昏昏欲倒的秦一白,突然感觉身体好象穿透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强劲的吸力竟嘎然而止。失去引力的束缚而由于惯性的作用,使得他一头扑倒在地。回头观望,见自己已身处于一条峡谷之内,两旁石壁如刀削斧剁一般,形如天然的门户。谷外雪龙怒吼,谷内却只见雪花片片,咫尺之遥却好似被分成了两个世界。景象之异,谓为奇观!
背上的禾薇已然昏迷,如再找不到安身之处必然十分危险!无暇多想的秦一白遂迈步直往谷中闯去。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在距谷口百十米处终寻到了一处天然石洞,内里虽极简陋,但也胜于外边百千倍了。
轻轻的把禾薇从背上解下,从头到脚仔细的察看了一遍。万幸的是,除了体力严重透支而导致昏迷外,浑身并没有受到其它的伤害。搓热双手,又把禾薇的双手双脚用力的揉捏了一遍,以防止冻伤,秦一白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缓缓的靠坐在洞壁上,来恢复自己快要油尽灯枯的体力。
一丝轻微的呻吟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秦一白,一抬头却正看见禾薇那充满了关切的目光,惊喜之意瞬间驱除了缠绕在秦一白心头的最后一点忧虑,二目相对,却都有一点死里逃生后的喜悦。
“薇薇,感觉如何,身上可还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么?”
“一白,我很好,真的很好!尤其是,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禾薇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秦一白溺爱的刮了下妻子娇俏的琼鼻,微微一笑:“尽说傻话!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微微的,禾薇竟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我知道的,一白,你是不会丢下我的,我知道的!”
轻轻的握住妻子的手,秦一白的嗓音虽略为沙哑,但温柔而坚定:“知道就好,你是我这辈子最最宝贵的珍藏,只要我在,一定会保护你平平安安。乖乖的,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一下。”
看着乖乖的闭上眼睛休息的禾薇,体力微复的秦一白,这心中可没有表面看来的如此轻松。由于当时情况实在诡异,走的又十分匆忙,大多物品都没有携带出来。水还好办,而吃的却是很难解决!想了半天却终究没有半点儿头绪,于是便拿起开山刀走出了洞口。为顾忌禾薇的安全,却也不敢走远,只在洞口方圆百米之处探察了一番。
遥观谷口,风雪依旧。想起前番经历,秦一白直到如今尤心寒不已!些微人力,于天威视之,鄙为蝼蚁无异!嘿嘿,人类还真不是一般的脆弱啊。只是,人类真应该如此的脆弱么?
犹自感慨了一番的秦一白,却是带着从附近收集的一些木材,无奈的回转了洞中。望着手中的纪念版纯金ZIPPO火机,不禁心中庆幸。若不是因为这是禾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而被他形影不离的随身携带的话,恐怕连生火都困难了。
火堆上架着一块中间凹陷的石片,上面已经煮开了一洼雪水,蒸腾的水雾,为这凄冷的石洞中凭添了几许生气。开水就着一些肉松,现在也算是美味了,只是这肉松却也不多了。囫囵的吃过了东西,又往火中加了一些木材,这火是万万不能熄灭的,毕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袭人的野兽。
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禾薇的身体竟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十分虚弱,稍稍吃了点东西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光易逝,可困境难熬!转眼间三日时光已过。
风雪已在天明时分停歇,入眼处,白光耀耀、玉树琼花,说不出的满山神韵,道不尽地蕴蕴风华!空气中那令人压抑的气息也逐渐消退,谷口处,一道高有十丈的雪墙横立,银光烁烁,却切断了出谷的唯一道路!
虽有绝佳美景当前,却也无半点闲思助兴。两人的口粮已消耗怠尽,而禾薇由于惊吓再加上劳累,又在昨天晚上开始发起了高烧!这就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的老话了,如不能尽快得到救助,后果实在堪忧啊!
手里拿着定位仪,红绿两灯交替的不停闪烁,这表明磁场的干扰还没有完全消退,信号时有时无,救援中心也就无法准确定位。看来,只有等到磁场消退了!
从不信命的秦一白,现在也只有祈求这老天爷的保佑了!
万事皆辛苦,是等待最忧心啊。一天,两天,……
转眼间已又是三天光阴逝去,从最初的殷殷期盼、到现在的伤心绝望,秦一白的心底已然不做生想。定位仪的信号两天前就已恢复正常,可两天时间已过,却无一丝救援人员的影踪。没有食物,只能喝些开水,本来已很虚弱的禾薇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时昏时醒,情况十分不妙。而自己的体力也快到达极限,难道自己两人竟真的要命断于此么?秦一白不禁向天长叹,心里虽有不甘,而却偏又无可奈何!
“一白,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又恢复一丝清醒的禾薇也已察觉到情况不妙。
“我们真的会死在这儿么?”
听闻此语,秦一白的心里不由一痛,禁不住怒意渐生:“薇薇,不要胡思乱想,告诉你:你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有我在就会让你好好的活着,谁也不能伤你,就算老天也不行!”
虽然嘴上不说,但禾薇心里却十分清楚,尽管秦一白再爱惜自己,却也难以与天命相争。但能听到秦一白的这番心底话,却也活得值了!是以心情反而一松,顿觉身体清爽了很多。
“一白,别吼了,知道你厉害,我还不相信你么!”
见禾薇突然间心情大好,虽然有些奇怪,但秦一白的心情却也随之大定,又往火里多加了一些枯枝。
“薇薇,我再出去一趟,这次要走远一点,也许能找到吃的东西。我不在时,你要警醒些,知道么?”
“你也要当心啊,不要走的太远!”
“放心吧。”
在禾薇的殷殷叮嘱中,秦一白踌躇着走出了山洞。
这真是:凄凄倦无眠,分分度华年,拳拳女儿意,幽幽待君还!
担着一肚子心事的禾薇,在洞中苦苦等待着秦一白的归来。往日昏昏沉沉的脑袋,今天却是格外的清醒,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洞外又飘起了雪花,随着时间的推移,禾薇的心也在一分分紧缩。
正当禾薇在胡思乱想之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一白蹒跚的身影已出现在洞口,伴之而起的却是禾薇的一声尖叫:“一白,你这是怎么了!”
一身是血的秦一白,脸上苍白如纸。嘴里横叼着开山刀,右手拿着一个布包,很显然,那布是从他的衣服上扯下的。而左臂鲜血淋漓,衣袖上,已被冻住的血迹猩红刺目。衣袖飘飘晃动,一条手臂却只剩下了一半儿!断臂处已结的冰珠儿上,还时有鲜血滴滴流下。
面对如此凄惨的景象,禾薇已吓的面无人色,嗓子象被东西堵住般,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强自撑起的身子更是遥遥欲坠,眼泪已是喷涌而出!
秦一白摇晃间快步走到禾薇身前,靠着石壁缓缓滑坐于地,喘息着用一只右臂把禾薇扶住,轻轻的把她拉坐于旁,安慰道:“薇薇,不要紧张,我没事,你看我不是挺好么?”
已经稍微回过神儿来的禾薇,抚摸着秦一白的断臂,泪如泉涌,颤抖的问道:“一白,你这是怎么了?”
“薇薇,已经不疼了,放心吧!”
嘴上说着不疼的话,秦一白却连自己也感到有些自欺欺人。喘息了一阵,待由于失血过多又经过剧烈奔走而造成的眩晕感稍退,才缓缓说道:“其实今天刚刚出去时,运气还算不错!在谷中转了一阵,竟然被我打杀了一只野兔。我怕时间长了血肉冻结而无法蜕皮,就想,干脆蜕完皮烤熟了再拿回来,那时我也正感到太冷,顺便也烤火取暖了。谁成想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野兔的香味儿吧,竟引来了一只小熊,虽是还未成年,但却也有几百斤了!站起来比我还高,我赶紧包起烤好的兔肉躲避。没想到这熊的速度却是飞快,出现时尚在百米开外,这晃眼间便已到了近前。我在逃跑之时由于躲避不及,不慎被它咬断了手臂。也幸亏有那半截儿手臂相诱,我才能逃得命来,否则,你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
说完这番话,秦一白强撑着打开布包。但见里面胡乱摆放着几块儿烤的焦黄的兔肉,强忍断臂的疼痛,颤抖着拿起一块儿递给禾薇:“快吃吧,这几天你都饿坏了。”
“一白,我吃不下啊!这是你用命换来的,你吃吧,要不你会撑不住的!”
听到禾薇此语,秦一白脸色不禁一暗,语声略有些嘶哑:“听话,我已经吃过了,你的身体不比我,别到时候我没事,你到跨了,那我的胳膊不是白白的喂熊了么!”
含着眼泪,味同嚼蜡般吃着丈夫拼命拿回来的食物,禾薇心中已百感交集,不能自己。火已重新燃起,在明灭的火光映衬下,两条依偎的身影更显得有些凄凉。
斗转星移,日升又日落,寒风,萧瑟!
“薇薇,等回去之后,我们应该好好的陪陪孩子了,还有两家的老人,这些年我们忙于事业,很少有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团聚,亏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以后要多尽尽心啦!尤其小天,现在十分顽皮,以后也要加强管教,还要你多费心啊!”秦一白嘶哑的声音,微弱的令人有些压抑。
经受了连番刺激的禾薇,体力却早已到达生命的极限,如不是秦一白强迫着她多吃下拿回的食物,她可能早已支持不下了。就是现在也已经浑浑噩噩,若不是对秦一白有着一丝牵挂,恐怕早已人事不知了!闻听此言也只迷糊的应了一声,却已经没有精力做出更多的反应。
痴痴的看着妻子那憔悴的脸庞,此时的秦一白,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无。断臂处事先虽经过捆扎,却仍有酱色的血水从伤处不断的渗出,如同身处万载寒冰中一般,酷寒之意逐渐袭卷全身,从四肢直到心底!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但秦一白心中却已知晓,自己恐怕撑不住了!
“一世两世三世,世世灵犀双翅,薇薇,但愿我们来生来世依旧心有灵犀,双飞双宿,生死不离。别怪我,我已经尽力了!纵死,我也要走在你之前!但愿你能平平安安、好好的活着。那样,我就无悔了!”心神愈见恍惚的秦一白如是想着。
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禾薇,正困惑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雪白的墙壁,温暖的床铺,柔和的灯光,使得她几度怀疑自己尚身处梦中!推门而入的护士却让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还活在世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狂喜的泪水,他们终于得救了!
“护士小姐,请问我丈夫在那里!”禾薇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请不要激动,我只是护士,我的义务是护理好每一个病人,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你可以问一下我们的护士长。”
虽然护士回答的很得体,但禾薇以女人特有的直觉却感觉得出,她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一些特殊的信息,这令她很是疑惑。
护士出去后不久,便又领着两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你好,禾女士,我是兴龙救援中心的经理,我叫吴双至。半个月前是您在我们中心作的登记,这次救援任务也是由我负责的。” 其中身材高瘦的男人自我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辖区公安分局的刘秉君督察,有一些情况我们需要向您了解一下,还有些事情也需要您来决定如何处理,不知道您现在方便么?”
“没问题,但我要先看看我的丈夫,麻烦你们告诉我,我丈夫现在在那里,情况怎么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吴双至略微踌躇着道:“禾女士,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次突发的天气状况阻碍了我们的援救工作。原因不明的磁场使我们无法准确定位,等到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已带微颤哭音的禾薇边说着边挣扎的坐起。
“我自己去找他,我知道他没事的!”
看着如此激动的禾薇,旁边早已有所准备的护士立刻走近前安抚照料,以防不测,吴双至也走前两步,说道:“禾女士,我们也感到很遗憾,还请您节哀!”
一声凄厉的嘶喊如杜鹃啼血,随之便无声无息了,却是听闻如此噩耗,本就身体虚弱的禾薇已经昏死了过去。
看着忙碌间进行抢救的护士,吴双至和刘秉君两人只有对视着摇头叹息。一场意外却毁去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毁去了一个难得的商界奇才。正是他们了解到了秦一白两人的履历,是以才对这次事件格外的重视。
再次醒过来的禾薇,僵直的斜倚在病床上,心如死水。两眼漠视着面前的吴、刘二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看得这两个大男人的心底直冒凉气!
“我现在没事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但是要快些啊,我还要去看我的丈夫呢!”
二人听着这话,虽然有点不大得劲儿,但因为有任务在身,也不得不免颜相向。
“这事儿正是关于您丈夫的,因为情况有些特殊,需要您来决定,我们才能把您丈夫的遗体运回来。”
听着二人介绍完当时的情况,禾薇那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眼中却又蕴满了泪水,感动且又伤情。
原来当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禾薇已经昏迷,生命垂危。而秦一白却已经停止了呼吸,但当他们想把他的遗体搬到外面而运回来的时侯,却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那就是秦一白的身体侧身而卧,头顶着洞壁,右手越过头顶扣紧了洞壁的缝隙,手指却已经插进了石壁缝隙之中,彷如生长在了一起一般,无法移动,可见当时他用力之巨!而他断掉的左臂却和着血水已经和身下的土地冻在一起。要想运回去,一是凿开石壁,把其中的手指取出,但是其时的器材太差,而其地的石壁却又坚如钢铁,而且就算凿开石壁也不能完全保证不毁坏秦一白的身体;再一个办法就是把手指截断,但这却要征询家属的意见。所以,他们当时就尽快的把禾薇送了回来进行抢救,而秦一白的躯体却还留在山洞中。只是令救援人员困惑的是,为什么遇难人会摆出这样奇怪的姿势!
面对着吴、刘二人疑惑的眼神,禾薇却愈加伤感,随着她的娓娓叙说,二人也逐渐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大概。
虽然禾薇后来已然昏迷,但她却太明白自己的丈夫了。秦一白之所以是那样的姿势,其意,完全就是为了给睡在里边的自己遮挡住洞口的寒风而已。由于左臂已断,他只能用右手扣住洞壁来固定自己的身体。
听完禾薇的讲述,吴、刘二人却不胜唏嘘,一个人需要有多强大的意志,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啊!虽还略有些其它疑问,但这时也不便太多的打扰禾薇休息,遂告辞出来,准备去处理善后事宜。
禾薇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秦一白的身体不能动,他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让他的身体再受到任何伤害。既是和那里有生死缘份,那就不妨选择那里作为秦一白永远安息的地方吧。具体多少费用无所谓,只需要吴刘二人去具体落实一下。
“老刘!”
“老吴!”
出了医院的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不禁相视一笑。
“老刘,你先说。”
“老吴,我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咬断秦一白胳膊的熊是那里来的。那个山谷的环境我仔细的查看了,遍地砂石和矮小的灌木,在那里根本不可能有冬眠的熊,有野兔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你是怎么看的?”
“没错,我对那里的环境也有过研究。故老相传,那里叫鬼门关,很早前也有叫盘古口的。名字的由来已经无法考证,只是传说那地方有点邪门,飞鸟不落,走兽无踪,也少有人迹,没听说那附近有熊出现过。但你说如果没有,那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呢!”
说着拿出一包精品白山,递了一支给刘秉君。
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精纯的烟气完全的刺激着自己的肺叶,随后露出惬意表情的刘秉君道:“剩余的食物我已经拿去检验了,等结果出来后,我想一切便都会水落石出了,现在我们瞎合计也没啥用。走,咱俩去整两口儿,这大冷天儿的真是要命啊!”
说笑着,二人离开了医院,走进了茫茫的寒雾之中。
一日后,兴龙救援中心,会议室。
包括经理在内的所有公司的高层全聚于此,正在商讨同时也是总结这次事件的善后事宜。禾薇的要求显然有着实现的难度,因为已经触及了国家的土地使用制度,这并不是一个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救援公司就能决定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正在争论不休之时,公司的接待人员引领着刘秉君走了进来。表情严肃的刘督察径直走到了吴双至跟前,俯下身来两人竟耳语了好一阵子。随着俩人的交谈,吴双至的神情也渐趋惊异,脸上有着一丝震惊和怀疑,最后却又转为恍然,显示着他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吴双至站了起来,眼神扫过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略显沉重的说道:“各位,刘督察带来了一些消息,我认为你们应该听听,这或许对我们决定刚才讨论的事情有些帮助,下面请刘督察给我们详细说一下。”
说完对着刘秉君略一示意,便坐了下来,把有些压抑的场面留给了刘秉君。
“我知道,大家对这次事件已经很了解了。我也知道,诸位的心中都有着对这次事件的不少疑问。但是,在我为大家释疑之前,我有一个请求,请大家能够答应!那就是请大家不要外传你所听到的事情,这也是我们对幸存者能做的最好的保护了。”看着在座的所有人虽有疑惑但却纷纷表态愿意保密,刘秉君微微的叹了口气,才又继续的说了下去。
“我知道,关于此次事件大家都有诸多疑问,而疑问的焦点不外乎于他们生存食物的来源。大家都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一个人如果没有补给,存活七天已经是一个生理极限。但是我们的当事人却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了将近九天。据我们向当事人了解,在第四天的时候,他们所携带的食物就已经消耗完毕,之后两天里仅靠喝了一点水来维持。但转折却发生在第七天,就在这一天里,秦一白先生出去找食物,竟然猎到了一只野兔,就是这些兔肉让我们的当事人活到了今天。”
说道这里,刘秉君点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才又继续道:“但疑问也就出在这里,经我们查找资料,并咨询了一些在本地生活了几代的老辈人,知道那地方叫盘古口,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鬼门关,实际上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是兔子,就是鸟都看不到一只,更别说是熊了。那么,这只兔子是那里来的呢?我们的工作人员从现场找到了一些剩下的兔肉,经过法医的鉴定,并进行了定向DNA测试,随后的结果,让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抬起头,看了看那些会议室中充满了好奇的眼神,刘秉君的眼底流过了一丝痛惜,叹了一口气,低沉的说道:“这个秘密就是,那些食物并不是兔肉,而是……人肉!”
“哗”,办公室里一阵大哗,所有的人都被这番言辞所震惊,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会议室里顿时嗡嗡一片。
直到刘秉君一声大咳,才止住了越来越激烈的喧闹。
“诸位,请不要怀疑这是刑事案件,经过DNA鉴定,这些人肉就是秦一白所谓的被熊咬掉的手臂,他之所以杜撰出兔子和熊,就是为了掩盖他折断自己的手臂,来给自己的妻子延续生命的事实,以使其妻能够安心食用,秦一白先生可谓用心极苦!”
说到这里,刘秉君已很是激动,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大声道:“秦一白,实乃真丈夫也!”
而最终,这次会议的内容并没有向外公示,刘秉君刘督察到底对与会者通告了什么内容,外人也一概不得而知。只是传闻,所有参加这次会议的兴龙公司人员,全被老总吴双至下达了封口令,如有何人外传立即革出公职,决不姑息。只是以后每当这些人谈起或被人问起这件事时,都显得非常激动且唏嘘不已。只道两夫妻情比海深,义比天高,但具体事情却又语焉不详,讳莫如深。弄的外人都惊疑不定,更有八卦者,甚或抓心挠肝、穷追不已。
会后,经过多方的协商和调解,最终由何薇出资百万,捐助国家园林建设,而政府也谅解了何薇的深情和苦心,同意那个山洞暂做秦一白的安息之所。至此,此次意外事件也算是告一段落。
世事如烟,纷纷乱乱。本是轰动一时之事,在时间的清流冲洗之下,也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外。犹如一朵小小的浪花翻出水面,却又终沉于水底,留下的,或许仅有一痕淡淡的记忆。
在之后每年的清明时节,都会有人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清雅少妇,独自徘徊于兴龙岭前,良久不去。几年后,在她的身边却又多了一个温润少年。之后,此景常现,只是这少年却渐趋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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