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接过那封不太薄也不算厚的平邮信封前前后后地看了两眼。只见是一普通的长条信封,在正面的右上角贴着一张8分钱的江南民居邮票,信的落款是:XX大学XX系。
一看到这儿,文静的心立马像刚从三千米跑道上下来的运动员似地狂跳起来。唐家强考上南方某大学以后,文静就如行尸走肉般继续去复读。每天例行公事般地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仿佛她所有的生活就这么几件事了,整个世界再轰轰烈烈,再热火朝天都与她无关似的。
在那年秋天,当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天空又高又远,一排排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扯着嘶哑的喉咙发出悲凉的声音向遥远的南方滑翔而去时,文静的同学从学校的收发室拿来了一张别人寄给她的明信片。正面是滇池明净秀丽的风光,背面是唐家强所在大学的落款和唐家强对她的鼓励和问候。文静心里像明镜般清楚:她和唐家强已经是两股道上跑着的车了,已经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文静把那张写有唐家强清秀笔迹,散着唐家强香淡气味,带着唐家强不冷不热的温度和包含着她自己爱恨情仇的明信片翻来覆去地在手上和心里摩挲了上千遍后就小心翼翼地夹进了那本写有千言万语思恋唐家强诗歌的粉红色笔记本里了。与其说是夹进笔记本里了,倒不如说是和那本笔记本一起埋葬进了青涩的岁月深渊。
文静没有打算给唐家强给“回执”。她觉得再和他拉扯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一个睡着的人是可以叫醒的,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都叫不醒的。有时候不了了之也不啻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很好的办法。她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呢?难道非要让对方张大嘴巴对着自己的耳朵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才算善始善终吗?
文静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那个时代的人再死性儿,路遥的《人生》不已经像科普教材一样轰轰烈烈地在大江南北受到青年人的追捧了嘛,说明什么?不就是他通过《人生》告诉了大家:癞蛤蟆不要幻想吃到天鹅肉。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农村姑娘,你有什么资格去和一个天之骄子谈情说爱。你考不上大学,那就死心塌地地在家乡把“牢底”坐穿吧,什么黄粱美梦都不要再做了。
文静当时手里捏着唐家强写给她的明信片的时候,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她甚至就觉得她就像《人生》中的刘巧珍,只是因为从未和唐家强捅破那层窗户纸,自己才不至于败得像刘巧珍那样惨罢了。还好,自己当初并未被爱情的烈火烧昏头脑,否则自己的灵魂现在更无处安放。不过,唐家强自始至终对文静都是不冷不热,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异性同学,却从未有要把关系更进一步的意思。文静也想明白了,她再和他纠缠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所以她也就没有必要和他礼尚往来了,就这样悄没声息地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最好。前面天色正好,前面风光更美。
文静搞不清“庸人自扰”这个词是中国历史上被谁发明出来的,她有时候想自己可能就是个庸人自扰的人。本来她和唐家强的故事早就画上了句号,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又给那枯萎的枝条下面浇了一瓢水,又弄得那悬挂着枯枝败叶的枝干上又绽出了一颗魔幻的绿芽。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文静本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姑娘,她也明白人世间有许多事是强求不了的,没有人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人的执念简直就是个邪魔,它一旦住进了谁的心里,再想把它请出去,那就难了,文静也不例外。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横祸,任何人遇上都非死即伤,文静也不能幸免。她到米泉的自考辅导班来上学以后,学习生活是很紧张忙碌,高鹏的闲暇逗趣也给她增添了不少乐趣。可这一切都抵挡不了她对唐家强的牵挂和留恋。每当明月高悬,华光初放的时候,总有一种无边的寂寞和悲凉深深地裹挟着她的内心,她觉得自己从未从对唐家强的思念中释放出来。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死的苍蝇,怎么拼死挣扎,都不能从那张恐怕的网里脱身。
万般无奈之下,文静就给唐家强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短信。在信中谈了他们各自一方这段时间里自己生活的起起落落,她是怎样又去在看不到希望的复读班去继续读书,然后又怎样来米泉参加自学考试。实际,文静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是想借此含蓄地告诉唐家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能取得一张大专学历。文静是想做一次最后的挣扎,看能不能俘获唐家强那颗飘荡在南国高等学府上空的骄傲的芳心。尽管信写得很含蓄,但该透露的信息应该都已经明明白白地都表达出来了。
做完这件事后,文静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她觉得做这么最后一搏也算是对得起了自己两年来的一番苦心。
唐家强在回信中表达了对文静参加自考的惊喜和鼓励,也畅谈了同学友情和自己的学习状况。文静手把长信,情思浩荡,仿佛有万千感慨又纷纷扬扬地袭上了心头。
文静这两天的情绪明显地高亢昂扬了许多,背那枯燥的英语单词和听那叽哩哇啦的英语会话好像也不那么没有耐心了,她对生活的激情仿佛又被这封平平淡淡的来信给彻底点燃了,就连对高鹏的态度也比往日好了许多。
时间就像一条波澜起伏的长河,时而激越奔腾,时而平静舒缓,时而滔滔不绝,时而干涸见底。文静就在这种自斟自酌的虚幻情境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唐家强偷偷摸摸地背着高鹏通了那么几次信。但她的情绪也像一条激越的大河般起伏不定。
她从唐家强的信中并没有读出她想要的意思,这就让她禁不住地变得发狂暴躁起来。在一次忍无可忍之下,文静像一只失控的狮子总算爆发了。她痛哭流涕地把自己积聚在内心的苦闷,彷徨,惆怅和恐惧统统地挥洒到了高鹏这个出气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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