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永到古龙,从”千里烟波杨柳岸“到“绝代双骄明月刀”,中间隔了千年。
有读者问:柳永与古龙,看上去多么的不搭调,这两个男人没有爱情,看上去也不可能有基情,到底有什么看点?
若写爱情,柳永肯定和谢玉英更有噱头;
若写友情,古龙肯定和林清玄更具味道;
柳永和古龙,一个是北宋时期著名诗人,一个是近代史上的武侠大家。两个人从生活年代、时代背景、作品题材全无相似。可是,这两个看上去仿若永不搭界的名字,却颇具看点,值得慢慢咀嚼……
1
柳永与古龙,都是才子。
柳永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也是两宋词坛上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其作品之浩瀚,总数已不可考。流传下来的作品,被广为传播,让现代人可以随手吟来几句“念去去千里烟波,雾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古龙是新派武侠小说泰斗,与金庸、梁羽生并称为中国武侠小说三大宗师。开创了近代武侠小说新纪元,将武侠文学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古龙的小说读来酣畅淋漓,故事经典人物丰盈,很多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广为传播。
柳永和古龙都擅长于对场景的简约描写,是“融景入情”创作手段的集大成者。
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七个字,将一个凄清的画面展现在读者面前,画面感知足:夏末初秋,小船悠悠,岸边杨柳依依,空中清风拂拂,一轮弯月挂于半空,月色淡去,迎来晨曦。
而古龙,对场景的描写也是功力深厚。在《飞刀,又见飞刀》中,古龙用七个字描写韩峻与方天豪见面的场景:久雪快晴,寒更甚。区区七个字,字字珠玑。画面在字里行间漫延,仿若画轴展卷: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难得露面,高高的挂在空中,明晃晃的阳光映射着茫茫白雪,让人睁不开眼睛。沉积的雪地在阳光照射下苏醒,开始迅速的融化,可是,天气并没有因为太阳的照耀而变得温暖,反而更冷了,让人不由的紧了紧衣裳。
寥寥几笔,两人都用七个字展现了一副生动的画面,读者不仅仅能够读到文字,还能看到画面,听到声音。颇具才气,满含匠心。
在才气方面,柳永与古龙,两人比肩。
2
柳永与古龙,都是浪子。
柳永和古龙,两人一生,都放荡不羁。
柳永出入市井,看遍青楼,寄情风月,醉卧花丛,怜香惜玉,直把群妓当倩娘……他是最风流却又最坎坷的一代词坛高手。放荡不羁的柳永创造了宋词的辉煌,那些佳句,让一直自傲的东坡也拿捏不出孰高孰低。但柳永的红花绿柳的生活,也让道学家抨击多年。柳词的缠绵意境,很多都是写给当时的歌妓舞妓,也因此,很多人认为柳词难登大雅之堂。
柳永去世后,无钱安葬,这些烟花女子凑钱埋葬了他,而且在每年的清明,在他坟前凭吊,久之形成了“吊柳会”,没有加入这个组织的歌妓舞妓,在当时,一定无法大红大紫。后来有人写诗云“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古龙的一生,放荡不拘,唯爱女人与酒。而众多红颜知己中,不乏舞女。就如同他小说中的女人们,要么是女强人一般,蛇蝎心肠,诡计多端,比男人还强,让人无法接近;要么,是红颜知己,温柔体贴,甘当男人的配角,无私的给予爱和支持,让人万般怜惜。
彼时相遇都是真情,彼时相待都是真心,但是转眼间相忘,也是心之所往。
作为浪子,柳永与古龙,两人比肩。
3
柳永与古龙,满腔抱负。
柳永出身官宦世家,自小才华横溢,满腔抱负,但却于仕途上屡屡受阻,一腔才华无法施展。随遁入江湖,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寄情诗词,以词寓志。不甘于彼时宋词的曲高和寡,将通俗的语言、白描的手法融入宋词,在词调的创用、章法的铺叙、景物的描写、意象的组合和题材的开拓上都给了后人极大的启迪。后来,苏轼作词,一方面力求在“柳七郎风味”之外自成一家;另一方面,又充分吸取了柳词的表现方法和革新精神,开创出词的一代新风。
古龙十六岁开始文学创作,大量写诗,成为高中时期的投稿达人。十七岁开始用古龙笔迷发表创作,蛰伏多年,研究大量的中国武侠作品和国外名作,励精图治。本着“不鸣则已,一鸣惊”的目标,在1963年接连发表了六部长篇《情人箭》、《大旗英雄传》、《浣花洗剑录》、《名剑风流》、《武林外史》和《绝代双骄》,产量之高,文思泉涌,当时无人能及。融贯中外、自成一体的创作手法,也让他将中国近代武侠小说推向了巅峰。
两人的满腔抱负,文字是他们唯一的抒发途径。“我手写我心”,两人一生,从未停止创作,笔耕不辍,终成大家。
4
柳永与古龙,无比寂寞。
浪子,自由着,也寂寞着,即使朋友万千,知音无数,譬如古龙,譬如柳永。
柳永的作品,字里行间都是寂寞。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 嗟因循,久作天涯客。
恰到如今,天长漏永,无端自家疏隔。
柳永的寂寞,是那种繁华之中的寂寞,即使歌舞升平,把酒言情,他还是寂寞,那种寂寞,不为人知,无处可诉。
古龙的寂寞,都在他的故事里。他故事的主人公大多都有那种刻骨的寂寞,其中,《多情剑客无情剑》是他寂寞的高峰。
李寻欢打了个呵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陆小凤知交满天下,每天都在喝酒交朋友,可你看到他的时候,还总是觉得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浪子,有孤寂江湖,也有千古风流,古龙和柳永无非都是后者。但这千古风流,红袖添香的浪子,也是寂寞的,倘若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柳永能懂古龙。可是他们相隔千年,因此只是:古龙能懂柳永。
古龙的作品中最爱引用柳永的词,大概是惺惺相惜吧。浪子也寂寞,只是这样的寂寞被风华所掩盖,不是孤单,反而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孤寂,仿佛绝症,无药可解。当古龙在小说中写下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时候,有没有感叹几句呢?
柳永与古龙,相隔千年,却可作为挚友;
古龙与柳永,若能并立,谱就传奇万种;
柳永与古龙,没有交集,但都撰写着才子与浪子的传奇;
古龙与柳永,倘若相识,那抱负与寂寞,应可共干一杯酒。
可惜他们不曾相逢,真真就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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