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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街,五里长廊,行色匆匆。
月光之下,一个黑影从凤街牌坊下一闪而过,快得让在看不清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从凤街的另一头敲着铜锣穿过长街,随着“咚!——咚!咚!”的三声锣响毕,凤街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长平王府内,除了几个守院的侍卫依然坚守在哨岗处,其余仆从均已熄灯歇息。
月光之下,两个暗卫交头接耳一阵后,一人推门进入屋内,一人隐身藏于暗处。
突然,房顶上一个黑影急速奔跑而过,径直朝着长平王寝室而来,脚下带过一阵细微的风声。如此轻车熟路,想是早已将长平王府内的地形摸得清楚。
在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即便是一点风吹草动的响声,也逃不过暗卫的耳朵。而暗卫却只是闻而不动,任由那黑影飞奔至长平王的寝室前。
那黑衣人伸出手指捅开窗户纸,透过纸孔,借着昏黄的灯光窥见一个背影在书案前起身,随后吹灭了灯烛。
许久,想必是估摸着屋里的人已然入睡,黑衣人轻轻抽出腰间的剑,插过门缝挑开门栓。他右手握剑,摸黑朝床头走去,挑开帘子,黑暗中隐约可见被子下面盖着的一个人形。
他双手举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狠狠地将剑刺向床上被子下的那个人形。原以为会是一声惨叫,鲜血喷涌,可是,出乎意料,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惊觉自己上当,快速抽回剑,拉开被子,却见里边只是盖着一个长枕而已。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该死的老狐狸”,转身想要走。房里却亮起了一盏灯,长平王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身后是持剑而立的暗卫首领风无形。
与长平王短暂的对视,黑衣人的眼中尽显怒意,身上散发一股肃杀之气,他提剑便朝着长平王刺去,长平王却不躲不闪稳坐在椅子上。身后的风无形一个箭步闪至长平王身前,用手中的剑挡开那黑衣人刺来的剑,两人便交战在一起。风无形的身手明显碾压那黑衣人,但他既不伤他,也不让他靠近长平王,只将其控制在房內。
黑衣人左冲右突始终近不得长平王身来,他虽看起来攻势凌冽,但落在风无形眼中却空有其表,一招一式华而不实。风无形在左躲右闪间试探他的功夫,嘴上还不停的地说,这招式差点,那发力不对,这还得再练练,哟,这招使得不错。
黑衣人但见刺杀无望,便欲夺窗而出,却无法摆脱风无形的招式,心下急切起来。却是越急越乱了阵脚,一个不小心,风无形的剑尖便对准了他的脖子,让他不敢轻易动弹。
长平王轻咳了一声道:“无形。”
风无形闻声便收了剑,退回到长平王身旁。
长平王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他平静地朝黑衣人说道:“你终于来了,莫景亦。”
黑衣人一听,似有些惊讶,有一种作贼被拆穿的感觉。“你知道我是谁?”
“是的,我知道,莫景亦,莫家唯一幸存的血脉,我一直在等你。”长平王说。
"我是来杀你的。”黑衣人愤愤地说道。
“我等你来杀我。”长平王说,“你想报仇,我的命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取。”
莫景亦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父亲称兄道弟的假好人,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他亲手将父亲送上了断头台。而今他说起话来却是那般的无关痛痒,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莫景亦心口剧烈跳动着,他的眼里燃起了熊熊仇恨之火。
莫景亦像发怒的狮子,再次举剑朝长平王杀过来,嘴里喊道:“我要杀了你这个卑鄙小人。”却被风无形以剑鞘挡开来。
"嗐,听王爷把话说完,你看你毛毛躁躁没头没脑的还想报仇,仇人都没搞清是谁呢,真笨死了。”风无形摇头叹息道。
长平王朝黑衣人说道:“来,摘下你的面罩,让我看看。”
莫景亦周身散发着寒意,眼里燃着火焰,对长平王的话置若未闻。
长平王抬手示意,风无形便一把摘下了莫景亦的蒙面黑布。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跟他父亲有着七分相似。
这不禁又让长平王想起了他的老友莫南,心中充满了惋惜和愧疚。莫南性情耿直,在圆滑的官场上总是不想随波逐流,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为人处世。正是因他不懂得阿谀奉承,不攀附权贵,中正刚直的性格,使得他在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
“孩子,你同你父亲长得真像,看看,你们的脾气也很像,都是急性子。你父亲为人刚正,就是性子急躁,这就吃了不少亏。你啊,还得好好磨练磨练。”长平王看着莫景亦说道。
“你少在这扮猫哭耗子,我父亲被害,少不了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别忘了,可是你亲自送他上路的。”莫景亦恨恨地说。
“是啊,当年眼见莫家被抄家,我无力挽救,我对不起莫南兄。我只好向皇上请求由我来担任监斩官。”说到这里,长平王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当莫南被诬陷时,牵连全家老小入狱,那时的莫景亦才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莫南自己死不足惜,遗憾的是莫家从此绝后,稚子无辜啊。
长平王本是闲散王爷,平日不上朝,不理政务,只因想搭救昔日好友而多方奔走,多次求见皇帝,请求宽恕。最终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此事加速了莫南的死期。
朝中奸臣在皇帝面前进言说长平王为莫南之事如此上心,定与莫南是同党,请求皇帝彻查长平王。疑心病甚重的皇帝是宁可信其有,于是便想着要对长平王警示一番。
此时的长平王深知若是再执意求情赦免莫南,后果就是自己也将陷入这场风波中无法自拔。
深思熟虑的长平王为了自证清白,划清与莫南之间的界限,便到皇帝面前自请为监斩官,这才打消了皇帝的疑虑。
临行刑的前几天,十岁的莫景亦进食后时不时地出现发烧,呕吐,腹痛,甚至呼吸急促的症状。面对即将行刑的重犯,牢头也不敢怠慢,速速向上级层层反馈。
接到禀报的长平王拈着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叉着腰,跺着步子走了几圈,冥思了好一阵,才下了决定。既是重犯,都死到临头了,又何须费那周折,白花那银子请大夫,白费那药材。
于是便吩咐牢头将其扔到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罢,是喂狗还是喂狼全看他的造化了。
牢头心有不忍,却无能为力。心想莫家之人横竖都是一个死,这孩子提前死了,免遭身首异处,也算是不幸之幸吧。
送莫南上断头台的那天,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天空断了线的眼泪珠,滴落在人间,徒增了几分忧伤。
没有来送行的人,因为莫家几十口人都绑了在这里了,除了前天夜里突然暴毙的莫景亦。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走在了最前头,被无情地扔到了乱葬岗。莫南的脸上无悲也无喜,他已对这世间不抱任何希望。同行的家眷们哭哭泣泣,既有对死亡的恐惧,又有对现实的不甘心,对命运不公的无奈。
莫南只道:“众位家人,莫要再哭泣了,我莫家人,无愧于天地。”
随着长平王喊了一声“行刑”,刽子手无情的大刀挥下,莫家的人头便一颗颗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那一夜,天空没有一颗星,如深渊般的黑暗让人不由得心惊,乱葬岗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乔装打扮成平民模样的长平王,带着一群乔装的护卫在乱葬岗成堆的尸体上翻找着。随着翻找的时间越久,他的担心忧虑就越加深几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个孩子能撑久一点,他自我安慰着,他是勇敢的,他是坚强的,他是莫家唯一的血脉了,一定不可以有事。
当他们翻找出一具孩童尸体时,长平王借着火把的光看清是莫景亦时,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他伸手探了探孩童的鼻息,心下也松了一口气,随即从袖口处掏出一瓶药丸,让人喂进了莫景亦嘴里。
随后,他吩咐两人背着莫景亦离开了乱葬岗,趁着天黑将其送到了紫金山。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就是八年过去了。这八年来,长平王时刻关注着紫金山上的少年。当得知那个从乱葬岗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孩子,如今长大成人了,勤读书,勤练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杀长平,为父报仇。
长平王甚是欣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会会这个少年。他等他来报仇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不惜将王府内院的地图也描了一份给送到紫金山。
莫景亦听完长平王平静地讲叙完这件事,心中却不能接受,自己这八年来天天习武用功,为了的就是报仇雪恨。他每日咬牙切齿地念着仇人的名字,幻想着一剑刺进仇人的胸膛。如今却发现这么多年恨错了人,仇人竟是搭救自己性命的恩人,这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莫景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平王:“你胡说八道,休要骗我。”
此时,黑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朝着莫景亦喊道:“亦儿。”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莫景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怎么会在长平王府出现,难道师父跟长平王是一伙的?
莫景亦的眼里和脸上都写满了疑问,他急需得到一个答案。
此刻,莫景亦才知当年将他从乱葬岗救出来的是长平王,而并非师父,这些年师父对他的悉心教导,也是受长平王之托。
莫景亦细细想来,当初长平王突然要监斩这事就很奇怪,自己当时在狱中为何会突然犯病,事情有太多的不合理不正常之处。只是那时自己年幼无知,更无暇思考这些问题,如今想来,长平王监斩只是为了偷梁换柱留住莫家一条血脉。
想到此处,莫景亦已然明了,他跪地向长平王拜去,“多谢王爷当年救命之恩。”
“孩子,苦了你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想要替令尊翻案,现如今也是时候开始反击了。正好你下山来了,这仇须得由你亲自来报,待到平反昭雪的那天,以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长平王说道。
“多谢王爷为莫家筹谋,景亦愿听王爷吩咐,只为能早日报得大仇。”莫景亦说。
长平王让风无形从暗格中拿出一份卷宗递给莫景亦,“你且看看,当初害你莫家之人便在这上面。想要扳倒他们,还差一样非常关键的证据,需你去取。”
长平王低声细语,莫景亦俯耳倾听,频频点头。
随后,莫景亦和师父一前一后出了长平王的房间,纵身一跃,出了王府,向着凤街急驰而去。
凤街的一头,打更人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咚!咚!”的铜锣声在打更人的身后留下一串回响。
凤街又陷入沉默了。
月色朦胧,街尾牌坊处,灯笼高挂,三影成型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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