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荣生在远生的足背上落下了深情的一吻
这天下午，我正在替远生按摩脊背，荣生大概是迫于工作室的业务，不得不临时离开几个小时，看他这个时间还没回来，估计是去买晚餐了。
远生从前很喜欢我帮他按摩肩颈，长期弹琴或者写作，总是保持着坐姿，难免肌肉僵硬劳损。而如今，因为这一个多月的以来持续卧床治疗，躺在病床上，不能活动，连翻身都怕压到手臂针头，他浑身酸痛的程度不言而喻。
我揉捏着他背后薄薄的肌肉，却完全不敢用力。据远生的描述，他体内的免疫系统此刻就像一个全盘紊乱互相乱斗的大战场，免疫细胞会自己攻击自己，错误地杀掉那些健康的血细胞。这样造成的后果，他不但会出现贫血、血小板减少这些症状，而且全身的毛细血管都会遭到破坏，很容易就会出现微血管渗血，造成下肢细密的皮下出血点和皮肤上莫名的淤青紫斑。他说那种痛苦就好像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凸现在皮肤上，敏感得经受不住一丁点的压力，稍有不慎的触碰和施加外力都会造成他的疼痛，而且这种疼痛纵横遍布身体，丝丝连连，波及每一寸肌肤，他经常性的头痛，失眠都是这样的原因造成，无可避免，只能靠止痛药剂稍加控制。
然而从表面上，旁人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所描述的这种非人承受的痛苦。
远生总是努力把脸上的表情维持得很平静，从不龇牙咧嘴或者叫痛呻吟，就算痛到无以复加也无非就是蹙紧眉头，咬牙死撑。他追求完美的性格甚或在这样残酷的疾病面前也不肯妥协，仿佛病痛的呻吟会破坏他美丽的容颜和端庄的形象。又或许，他尝试着将这种来自肉体的痛苦也视为对他崇高精神的考验，不肯稍事屈服。
最夸张的是，他对自己遭受的这种不幸竟然从不抱怨。有时候他甚至自嘲地对我说：“大概正是因为这个病，才造就了他每根神经都异常敏感，每寸肌肤都有超常的感受力，因此才能不同于常人，对于生命，对于人情，对于世间万物，都有更深刻细腻的体悟，才能在艺术上取得更高的成就。”
每当他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是该哭该笑，纵然世事都是双刃剑，但为了获得超人的能力，成就艺术的辉煌而承受这样的痛苦折磨，我，或者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定会选择放弃。
看着他连日来承受的痛苦，我和荣生都心疼不已，恨不能以身相代。可惜他纵然对着我们这样最亲近的人，也还是不愿表露出脆弱的模样。他脚上有出血点的事我一开始陪护的几天完全没看出来，他总是把脚藏在被子里，直到后来被荣生强行拖出来查看，我才发现他那原本形状优美的纤薄足背上，竟然密密麻麻全是红色的血点，遥望过去，白皙的肌肤几乎完全被红色取代，模样触目惊心。
远生在被揭穿这个秘密的那一刻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哪怕接受骨髓穿刺都不曾哭泣的他，竟然无法正视病症所带来的丑陋，或者他实在不愿破坏自己在荣生心中的形象。我看着荣生心疼地把他的双脚握在掌心里，反复地轻柔抚摸，而远生惊慌地想要抽出双脚，却终于败在荣生温柔的坚持下。
于是每天远生入睡之前，我都能看到荣生为他准备温水洗脚，不但细心地调控水温，生怕过凉或过热的水温刺激那些足背的细小血管加剧渗血，而且还在水中加了化瘀的药物，轻轻为他按摩。那份精心的呵护，让病区的医生和护士都大为惊叹：西方人都是淋浴，想在这边的超市买到一个洗脚盆都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国内看似简单的足浴在这边实现起来确实非常困难。不知道荣生究竟花了多少心思才买到这个木桶，而且还从国内邮寄了浸泡用的药材。
每次看见他握着远生血红的双脚细心地呵护，甚至在他足背上落下一吻时，我站在一旁都感到深深地触动——王子站在华丽的宫殿前给公主穿上水晶鞋或许浪漫就已足够，但让他在绝望的荒漠中面对心上人那被施了咒语而变得失去美妙的双脚，还能在上面印下虔诚的一吻，需要的却是真爱。
这种爱，让我震撼，让我仰望，让我连嫉妒都失去了勇气。而承受这份爱情的远生，那颗原本就细腻而多情的心，怎么可能不融化在这样的一往情深中？他因病痛而折断的双翼，或许已被荣生的深情抚慰。他的存在，让远生那苍白的脸庞都泛起一丝嫣然的红润，正像一簇温暖燃烧的火焰，从内里点亮了远生生命的希望。
而我，只剩下在帮助远生按摩背部时才能发挥一点儿作用。如果不是远生介意，我想荣生连这个任务也不会交给我。我现在倒是十分确信他们至今也没有打破肉体的界限，否则远生也不会一再推迟和闪躲这项必要的护理，在他深爱的人面前露出属于女性的羞涩。
小心推拿着远生单薄的脊背，我发现他侧卧的脸庞会露出舒展的神色，虽然他没有从言语上对我进行情感表达，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的陪伴和照顾还是让他原谅了我。
为难的是，我和他都没有想清楚如何界定我们的关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摆出高姿态，成全他和荣生的爱？可我已经这样做了，结果是气得他住院，显然他并不认为我这种退出等于成全。难道我该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修复我们的爱情？但他能对我身心都曾经背叛的行为释怀吗？更何况，荣生如此执着的态度怎么可能允许我再回到远生身边……
混乱的思考，让我心烦意乱。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陷入这种莫名的忧郁，没有一点食欲，也打不起精神。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吃个橙子开开胃，一会儿才能吃得下晚饭，却听见病房门开，本以为是买饭归来的荣生，哪知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汤生。
原著：远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