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盅
“警察同志,就是这家。”
“什么时候发现的?”
“好几天了,真的是,臭死了,臭的哟,楼道都没法闻了,敲过他们家的门好几次啦,都没人答应的,没办法了,才报的警,麻烦你们警察来看下。”
高高瘦瘦的警察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敲了敲门。他穿一身制服,眉头紧锁,眼睛里精光毕露,嘴唇抿着,让对面报警的大妈不禁生出一股紧张的情绪。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毛头小伙子,他看起来跃跃欲试,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一副即将要大展拳脚的样子。
报警的大妈瞥了这毛头小伙子一眼,觉得做为人民警察,这人似乎稍欠稳妥。
敲了几声门之后,门内并无应答。
“陈队,让我来吧!”毛头小伙子一脸殷勤的笑容,对陈珂耳语道。
陈珂回头看了看那个毛头小伙子,使了个眼色。
这个小伙子是刚刚进队的小刘,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难免有些激动。于是陈珂点了点头,让开了一点。
毛头小伙子喜笑颜开,上前很大声地敲了几下门:“开门,物业!”
仍然没什么动静。
于是,他便拿出一个工具箱,摆弄了几下,门就开了。
开门之后,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在场的三人都捂住了鼻子。
两位警察一前一后进门,进门之前,陈珂陈队长把那位报警的大妈拦在了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入现场。
现在是北方的五月,虽不是盛夏,但天气却很温热。
屋内恶臭,门窗紧闭,窗帘拉着,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屋内仍然昏暗如傍晚,的确不像有人的样子,密闭的空间内,气氛紧张,加之气味难闻,二人的胃里一阵痉挛,只想呕吐。
客厅空无一人,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每一件物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只有些许灰尘落到地面和家具之上,如果不是这屋中的味道,这一切都宣告,这屋子的主人也许只是出差或者旅游去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客厅没有什么发现,二人沿着臭味的方向走到了卧室门前,陈珂轻轻一推门,那股味道比之前更浓烈了,后面跟着的小刘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跑到卫生间。
陈珂进入卧室,床上躺着一个人,陈珂摸了摸腰中的枪,再稍微走近,床上的男人面目英俊,一丝不挂,头顶与眼睛埋在一片青苔之中,头发处长出一枝茂密生长的树干,树干的枝桠处还盘踞着一条只有一指粗的红黑色相间的小蛇,他左手中拿着一枝迎春花,花瓣还没有枯萎。
花草的繁盛与英俊男子的死气相互映衬,产生了一种诡异妖媚的美感。
陈珂探了下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臭味正是从他的尸体中发出来的。
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小刘进来看到这个场景,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是玩co splay吗?我……”
陈珂眼中充满疑惑,声音却镇静自若:“给尸检老张打电话,让他过来。”
“哎,是是是。”小刘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刚刚拨号。
“其他房间看了吗?”陈珂问道。
“没……没来得及。”小刘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
陈珂点点头,“先打电话。”
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女声从门口处传过来,“你们干什么的?”
陈珂与小刘听到这声音,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站了一个女孩,个子不高,整个人小巧玲珑,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是很美,有一种天真却未被驯服的野性之美。
看到他之后,陈珂心头一阵。
“你怎么进来的?”小刘问。
“我一直在家啊。”女孩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仿佛不知道这张床上有这样一个男人一样。
“你是这家的主人?”陈珂严肃地问。
“对啊。”女孩大眼睛一眨一眨。
“床上这人是谁?”
“我男朋友。”
“怎么死的?死了为什么不报警?”陈珂问。
“他啊,他是中盅了。”女孩一脸神秘地说。
二.自述
审讯室内。
女孩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姓名。”陈珂问。
作为队长,这些年陈珂稀奇古怪的案件见过不少,但是像今天这种状况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看似纯真的女孩能够与一具死去多时的男人共度一室这么久,绝对不会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即便死去的男人不是她杀的,与她也绝脱不了干系,这一点,她也应该很清楚,然而在跟他们来派出所的路上,她却丝毫不见紧张慌乱,只是好奇的不断打听别的事情。
“蓝蓝,他们都这么叫我。”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实回答。
“籍贯。”
“云南,”蓝蓝顿了一顿,接着说,“队长,你应该对这个地方不陌生吧,你身边的人里面肯定有人和我同乡。”
“严肃点。问你什么回答什么,你不需要问我问题。”陈珂回答道。
蓝蓝冷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给我们讲讲吧。你男朋友怎么回事?”
蓝蓝面上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接着问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报应的呀?”
女孩笑笑,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们听过情盅吗?在我的家乡,我们这一族,祖祖辈辈传下来一个秘方,那是盅虫,女孩子都会从小养一条属于自已的盅虫,长大之后,下在自己爱人身上,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不会,也不敢背叛我们。我在十岁那年,用自已的血养了一条蛊虫。18岁那年,我到这边来读书,认识了王冲,他很帅,许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可是他只对我好,他对我很好,我们成了男女朋友”说到这里,蓝蓝露出了笑容,像是在追忆他们的过去。
“可是,我不放心啊,他身边的女孩子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就像围在花朵旁边的蜜蜂与蝴蝶一样,甩都甩不掉!”蓝蓝手里捏着衣角,攥起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于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二年,我带他回到了家乡,亲手让他喝下了种有情盅的水,我们村口,有一棵古树,在古树下,我们拜了天地,我告诉他,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他在树下对我说,永不相负。拜了天地,就是缔结了契约,我的情盅会正式生效,我从来没有逼过他。”
蓝蓝笑了笑,“所有人都觉得在现代这个社会,背弃承诺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他不一样,他身上有我的情盅,无法可解!他还是劈腿了,和外语系一个校花打得火热。我警告过他,他完全不放在心上,过了两个月,他回来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皮肤出血,浑身瘙痒,神志不清,腹内绞痛。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他,求我救救他,他说他再也不会背叛我了。”
蓝蓝趴在桌子上,流下了泪水,“我多想救他啊!我多想相信他啊!我爱他,可是他背叛了我,中了我的盅,只有我的血才能救他,但是,我的血多宝贵,怎么能浪费在背叛了我的这种人身上呢?”
蓝蓝越说越激动,她忽然站起身来,“是他自已做错了事,神在惩罚他,和我没有关系!”
陈珂坐在蓝蓝对面,神色难辨,似乎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一拍中邪,二拍着魔,三拍乖乖跟我走回家……”蓝蓝轻轻地唱着小调。
“陈队,尸检报告出来了。”小刘向审讯室内探了探脑袋。
他双手交合,沉默了一阵之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if !supportLists]三.[endif]真相
蓝蓝独自坐在审讯室内,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死一样的静寂。两行眼泪流出,滴在手上。
过了一段时间,陈珂重新进来了。
他一扫之前的神色,昂首挺胸,步履轻盈,走位座位前,他把一份报告甩到桌子上。
他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蓝蓝,胸有成竹地说,“我就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拿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来糊弄警察!”
蓝蓝看着那份报告,上面赫然写着:死亡原因:苯中毒。
“你并不是给他下了盅,你给他下了毒,死者苯中毒而死,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蓝蓝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她开口道:“我并不想狡辩,可那毒却不是我给他下的,而是他自已给我下的。”
陈珂一愣。
“他劈腿之后,我吓唬他,他中了我的盅,让他以后老实点,他虽然没放过心上,但是之后他但凡有点头疼脑热,就觉得是我的盅奏效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于是,他又回到我身边,老实得很,再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以为他是真的悔过了。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手机搜索里有一项记录,怎样彻底解除情盅?其中一个人回答,除非施盅者死了,他把这条设置成了最佳答案。”
蓝蓝抹了抹眼泪,“他想杀我。从此,他给我买的吃的,我通通囤了起来,一口也没吃,借口就是我减肥,现在你们去搜一下,还可以搜到这些零食。于是,他开始给我送饮料,果汁,那天晚上,我不肯喝,他非要我喝,说是刚刚上市的新品,我起了疑心,于是趁他不注意,将我们两个人的饮料调换了。结果,他死了。”
“你说的话,我会查证的!”
蓝蓝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想起,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曾经对他说,他情愿中她的盅,可等他不爱她了,他误以为自已中了盅却想杀她。
他死后,她将他伪装成了中盅的模样,这样,他就是为她而死的了。
在她的家乡,中了盅而死的男子,血液会被当作祭祀献给那棵古老的树,而他也会渐渐生成那栋古树的模样,与古树融为一体。
陈珂看到她伤心的样子,心中一动,将纸巾递了过去。
蓝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忽然她站起身来,在陈珂耳边说了一句话。
陈珂脸色大变。
[if !supportLists]四.[endif]到底是谁中了盅
案子破了,苯的确是死者生前买的,没想到却把自已毒死了。
“陈队,案子破了,下班了去喝两杯吧。”小刘高兴地手舞足蹈。
陈珂却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陈队?”小刘试探性地叫了两声。
陈珂反应过来,“今天晚上我回家。”撂下这么一句话,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怎么,破了案还不高兴呢?”小刘嘟嘟囔囔地小声说。
陈珂走出派出所,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小区的花园,他却没有着急上楼,而是坐在小区花园里。
蓝蓝一开始说中盅的事情,他确实心中一惊,他清楚地记得,他与妻子结婚蜜月旅游的时候,妻子坚持要去云南看一看,蓝蓝说的那个地方,他们也去过。
那是一棵枝叶繁盛的大树,在那里,妻子给了他一碗水,喝起来却腥臭无比,树下,妻子拍了他三下肩膀,他奇怪妻子为何这么做,妻子只是一笑,调皮地眨眨眼。妻子一向如此,喜欢恶作剧,所以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蓝蓝与妻子太像了,一样的天真,一样的野性难驯,他也是被妻子这一点所吸引的。
这些年,他工作也忙,妻子忙里忙外操持着这个家,他从未有对不起她的心思和举动。
而蓝蓝对此事的描述,与他的经历大致相似,让他心里震惊无比。
夫妻本应相互信任,下盅这事本来就是不信任造成的,更何况,他这些年对妻子一心一意,是心思使然还是情盅使然?
纵使是一名警察,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遇到的很多案件,用科学也不总是解释得通的。
后来,尸检报告证明蓝蓝并不是以情盅杀了她的男朋友,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纵使他没有对不起妻子,可此事如果是真的,他心里又怎么会真的毫无芥蒂?
可是最后,蓝蓝在他耳旁说了一句:我没有施盅成功,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盅虫,我的盅虫死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能成功。我虽然施盅失败,可我看得出,哪个人中了盅,我说得对吗?陈队,你,其实也中盅了吧。你的爱人,应该和我很像吧。
陈珂熄灭了烟头,站起身来,走向他家的方向。
他的妻子,名叫蓝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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