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爷爷常做醪糟坯,逢会的时候他在集市上摆醪糟摊烧醪糟,有些小孩子挺羡慕我的,都知道爷爷在集市上烧醪糟,爷爷做的醪糟打鸡蛋、醪糟煮甑糕真好吃,就是一碗醪糟汤,也让人回味无穷。
在我的记忆里,我半夜醒来时,总听见灶房里风箱拉得“嗵啪嗵啪”响,爷爷在蒸江米,江米要提前泡好,泡好了,然后再把江米蒸熟,按比例拌进酒曲,装入干净的器具里发酵。发酵的时候很讲究,爷爷用勺把米稍压一下,中间挖出一洞,在米面上洒一些凉白开,盖好。米在适当的温度下(20多度的地方)才能发酵,所以不能凉着,也不能热着,爷爷总是很小心地把器具包好,放在炕角。等发酵好了,一揭开盖子,一股酒香味儿在屋子弥漫开来。
这在我的记忆里,醪糟坯做好了,爷爷总是烧一锅醪糟,让大家来品尝。七八十年代生活贫困,能喝上醪糟是快乐的事,那时文化生活也极其单调,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不过村里一年里会唱几台大戏,唱戏那几天男女老少都要出来看热闹,爷爷就把摊子摆在场子边上。
场子上还有卖爆米花的,卖甘蔗的,一些小孩子就拽着大人到老醪糟摊前喝醪糟,爷爷拉着小风箱,“嗵啪嗵啪一”,红色的火苗在不断地闪烁,炉子上面放着一个铜马勺,马勺里的水很快泛起了浪花,爷爷就往碗里打一个鸡蛋,搅搅倒进去,又从罐子里挖两勺醪糟坯,放进水里搅匀,最后加糖,倒出来,热气腾腾的一碗醪糟汤就摆在了小桌上,爷爷微笑着看着孩子从碗里舀起一小勺醪糟汤,用嘴一口一口吹着、喝着……
记忆最深的是爷爷在集市上摆摊,每次他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架着一根棍子,棍子两头是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桶,分别是盛着醪糟坯和鸡蛋白糖等。
有一次我跟着爷爷去摆摊,天刚亮我们就出发了。爷爷把我放到自行车前面的梁上,路很长,上坡的时候他总是很努力蹬着车,记得当时,我很心疼他,我就对爷爷说:“爷爷你放我下来吧,让我跑着。”但爷爷总是笑着说:“马上就到下坡路了,车子会跑得很快。”
就这样,我们到了集市上,爷爷从把风箱和锅等从一位伯伯家搬出来,他很快生火,热气腾腾的水已经烧开了,陆续就有人来喝醪糟了。醪糟摊开始营业了,有时爷爷也吆喝几句:“王老汉的醪糟来喽!不香不甜不要钱。”
刚送走几个人,爷爷就在甑糕摊上买了甑糕,他说:“今天给我娃煮醪糟甑糕吃。”爷爷小心翼翼地给我煮醪糟甑糕,用勺搅动着,等到成糊状时,爷爷用大老碗给我盛了一碗,我坐在摊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有甑糕的甜,又有醪糟的香,绵绵的,软软的。我说:“爷爷,你咋不吃呢?”“爷爷一会就吃,你吃完了去集上转一会。”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风箱,他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等几个客人一走,爷爷从钱箱子里抓了几个硬币和几张毛毛钱,塞到我手上。我捏着钱,兴奋地跑到小人书摊,买了小人书,那次总共买了七本小人书,有《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翻看着小人书,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现在想来,当时爷爷的醪糟摊,是几分钱几分钱地挣,却一下子给我花了那么多钱。他看到我买的小人书,就夸我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
那次醪糟煮甑糕,我觉得特别甜香,也吃得够饱,爷爷中午要给我买包子,我还不饿。爷爷笑了:“给娃早上弄得多了,甑糕不好消化。”旁边卖醪糟的爷爷说:“你爱孙女,给弄了那么大一碗,顶饥,到黑都不会饿,哈哈。”爷爷问:“肚子胀不?”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因为我觉得挺舒服的。
那次,爷爷没有唱戏,会快散的时候,爷爷会和旁边摆摊的爷爷们一起唱《三娘教子》,唱《探窑》,爷爷说:“把白羊毛手巾往头上一顶,就开始了,‘老娘不必泪纷纷,听儿把话说原因。’”
和爷爷去摆摊卖醪糟的经历,是我难忘一次经历。每每看到醪糟摊,或者喝醪糟,我都会想起爷爷来,他老人家去世已经近30年了,他慈祥的面容,充满爱的眼神,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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