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一个清晨的午后，伊婷见到了晓笙，他们都不知道自此就会发生一段异于常人的感情。

　　晓笙天生就是个哑巴，他不会张口说话，但他听过世间很多的声音，有悦耳的，有刺耳的，有宁静的，有躁动的，有动人的，有气人的，很多很多，他也记不住有多少了。但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他会发出什么声音，会是好听的那种吗，这并不是他最在乎的，他最在乎的是能否说出自己的心声。

　　伊婷是个比较内向的女孩，尽管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内向的，但在世俗:的眼光中少语的人总要归于内向型的。要说为什么伊婷少语，我想更多的是沉默吧。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伊婷换了个同桌，是个开朗活泼可爱的小男孩。那时候伊婷比较喜欢和那位男生讲话，她觉得和他说话时，夏天的蝉鸣声都透着几分春风柔暖的清新乐符。那时伊婷似乎一直很闷闷不乐，因为男孩的声音伊婷不再显得那么难过了。

　　一个下午的课间，伊婷准备去楼下那个公厕，正好小男孩刚刚从小卖铺回来，他们在楼道间遇见了。彼时伊婷的目光落到了男孩的眸子里，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开始浮现在他们之间。伊婷感觉身体有点不受控制，她开始倾斜脚好像站不住了，男孩张口了。

　　“喂，你知道傻妞的密码是什么吗？”

　　“我，我……我……”

　　（看过魔幻手机的应该都知道，伊婷当然也看过）

　　但在那时，伊婷没有说出答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只是三个字，她知道，但却在那个时刻她失语了。

　　伊婷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楼梯间的，但男孩跑出去的笑容她一直记得。

　　故事的结尾就像许多通俗小说一样，男孩没有对伊婷说出那三个字，伊婷同样。

　　一转眼，伊婷上高中了，她经常梦见楼道那个场景，男孩的笑容与伊婷内心深处的答案之声，是这场梦永恒不变的旋律。

　　晓笙由于自己不能说话，自出生起麻烦就缠着他，误解倒不会让他过于纠结，但不能表达心声是他最深的痛。

　　和伊婷一样，也许和每一个人一样，在童年里总会出现一个男孩或女孩，晓笙是在七岁那年见到了传说中那个女孩。

　　晓笙是因为要来城里念书了，家里人特意帮晓笙在城里租房子住，奶奶陪读。晓笙的爸妈则迫于生活在外地打工，两人努力赚钱努力省钱只为晓笙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晓笙的父母知道，在现在的社会读书很重要，尤其对于本来就有所残疾的儿子更为重要。

　　笑是晓笙对这个世界最多的语言，笑出声是这个世界对晓笙最多的无奈。

　　刚刚搬到城里的家时，奶奶带晓笙去一一和邻居打招呼，好认识和晓笙同龄的人，不至于让晓笙那么孤单。

　　初见那个女孩，晓笙被她那一身花边白裙迷住了，实在是太美了，有一种从晓笙画册里走出来的感觉。

　　（他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意思是你真漂亮）

　　女孩有点羞涩，躲在妈妈后面，伸出小小的脑袋侧着身好奇地打量这位大哥哥。

　　晓笙一时被女孩楚楚动人的表情惊住了，站在那也只是挥挥手，就和奶奶离开了。

　　晓笙和女孩上同一所学校又由于是邻居，自然每天都一起上下学。女孩似乎还小没意识到晓笙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晓笙班上的同学大一些，已经知道哑巴的含义了，被隔离也很常见。

　　但可能真的是上帝眷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天生学起东西来很快，在上小学前就靠着一本小册子学会了大部分手语，这也是为什么晓笙的爸妈会让晓笙和其他同龄人一起上普通学校的原因，也是普通学校会收晓笙的原因。

　　要是晓笙不开口说话，刚认识晓笙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一个少年天才，比许多同龄人都聪明的多。

　　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晓笙突然看不到女孩，他开始四处寻找，在放学的路上，跳过一个个黑压压的人影，疯狂地抓寻那个动人的小身板。

　　在放学路上的一个小角落，他发现了女孩，女孩在哭，泪珠一颗颗落下，打湿了裙子，晓笙想问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直感觉喉咙里有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它阻止晓笙问出口。性急与难过交替，晓笙的喉咙一边忍受着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折磨，耳朵也开始疼的厉害，没办法，晓笙只好默默等着女孩，等女孩停下来，等女孩开口，等女孩自己将眼泪擦干，等女孩慢慢牵起自己的手一起回家。

　　这天天气炎热，伊婷还是如往日一样来到福利院做义工，为这些聋哑孩子教学，教一些简单的基础课程。伊婷从初中起就决定要学手语，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语言不是母语，不是英语，不是日语，也不是法语，而是手语。自从她看到过有人在街上用手语交流后便决定一定要学手语。

　　现在大学毕业后的伊婷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来到福利院做义工，用手语与这些被上帝眷顾的孩童交谈。

　　只是没想到这天她遇到了同样被上帝眷顾的晓笙。这天福利院举办儿童游泳大赛，每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都来参加，当然为了安全，这天义工人数比往常多得多。

　　晓笙带领年纪偏小的那一队在用手语宣扬自队的口号，伊婷也是。只见一位高大的男子将手从天空呈天际线划下，比赛开始了。

　　领队们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加油，有没有人听得见是另一回事，除了晓笙外。

　　就在比赛结束的时候，站在领奖台，伊婷兴致勃勃地讲了一通，当然主要是比划，用手，站在台下的晓笙，突然第一次发现自己比划过多年的语言竟是如此之美。伊婷的手在空中跳舞，时而滑翔，时而平起，时而跳跃，时而如夏天清爽的风飘拂而过，时而如冬季呼啸的雪飘散其中，似乎在歌唱，似乎在低吟，恰若刚刚下凡的仙女，恰若丛林中忽现的精灵……

　　晓笙第一次感谢上帝让他失去发声的能力，却学会了并能使用如此美妙的语言。

　　下台后，晓笙主动用手语与伊婷打招呼，并问她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做义工，毕竟现在的人工作赚钱都没时间，难有那么多的空来这种地方。

　　伊婷笑了笑说，是的，确实比较忙，但这里是我唯一感到开心的地方，我不想失去它。

　　你呢，为什么也来这里？

　　（我，有过同样遭遇的人大概都比较想帮助同类吧。在这里，我才有一种归属感，很开心）

　　晓笙用手一个词一个词地慢慢舞出这段话。

　　（我也是，归属感，这里）

　　伊婷也用手快速地舞出这几个关键词来应答。

　　你可以说话，我能听见。晓笙对伊婷“说”。

　　我更喜欢手语表达，伊婷用手语讲道。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从伊婷的嘴中流出，却似也从晓笙的嘴中流出，空气散发着爱情的味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两个身体，共用一个灵魂。

　　从那次午后的遇见后，晓笙常常约伊婷出来见面，一般都是在书馆，有时也去音乐餐厅用餐，溜冰场也有他们的身痕……

　　很明显，他们在交往了。

　　伊婷会手语，晓笙会倾听，对于他们两来说交流并不是问题。如果伊婷有些话难以用言语经由嘴发出，那么打手语是伊婷最喜欢的表达方式。

　　而晓笙也爱和伊婷用手语交流，感觉就像在对伊婷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话语，只有他们懂，其他人都只能艳羡不已。

　　这样的爱情大概是比较美好的了。

　　不过一点需要指出，那就是无论是经由嘴还是手发出的，都是语言而已。

　　一天，伊婷像往常一样出门，晓笙也是。

　　在上班路上的第三个十字路口在等下一个绿灯，在这道斑马线上，一些东西开始发生变化。

　　伊婷走了过去，一辆车突然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双手抓住了伊婷，是一个男生。晓笙也急忙抓住伊婷的胳膊。等到了对面，晓笙用手语表达对那位陌生男生的感谢，伊婷却有点别扭了。晓笙打手势示意伊婷要对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道声谢谢，伊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声谢谢。男生对他们的过分感激有些羞涩，笑着跑开了。伊婷有些愣住，不知所措，眼圈开始泛红。晓笙扯了伊婷的胳膊很久，伊婷才回了神。

　　那以后，伊婷开始每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想那个梦又要继续了。

　　这个世界难以表达的似乎从未被表达。

　　某天夜里，伊婷在梦中喊出了那个楼道间男孩的名字，更多的是叫了出来，浑身都有些发抖。晓笙被吓坏了，很想安慰伊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那个男孩到底是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晓笙也有问过伊婷，可伊婷这次无论是手语还是话语，她都不发声。晓笙很无奈，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

　　突然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在伊婷和晓笙之间出现了。

　　伊婷也许是天生抑郁，她本以为遇见晓笙后，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事只能自己知道，可其实一切从来都没有变过。

　　伊婷慢慢地对晓笙也关闭了心声，晓笙很努力地想让伊婷能开心起来，可是伊婷只是笑笑。

　　晓笙知道了，这一次，伊婷又是那个童年的女孩，他也和以前一样，只能等，等伊婷停下来，等伊婷擦干眼泪，等伊婷牵起自己的手。

　　但转来转去，伊婷回到了那个楼道，晓笙回到了那个小角落。

　　故事的结尾在此显得很多余。

　　那么给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伊婷和晓笙度过了余生。你若问这是不是爱情吗？我想伊婷能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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