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新冠肺炎疫情反反复复,国内也在多点散发。德尔塔、奥密克戎等变异毒株肆无忌惮,单位和社区各种严加防范的防控要求接二连三。难得有的可以全天候休息的周末,又一次不能与外孙团聚。取下墙上挂在岳父相片旁边已有半年之久的二胡,正要擦拭的时候妻子湿红了眼睛。两人相对无语,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二胡上似有还无的灰尘。
二胡是在岳父来广州治病时买的。那时四月春意正浓,蔷薇花开。病痛中的岳父在老家被初步诊断癌症,一家大小都在期盼大都市先进的医疗条件和高超的医疗技术能够帮助岳父战胜病魔,陪护中的妻子和她们家一行数人护卫着年近八十的老岳父来到广州。入院检查后,无论妻子和三姨妹怎么恳求手术,医生都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亲属:病者年事已高,病灶扩散只能保守治疗。我扶着失落发呆的妻子走出医生办公室,轻声细语地表达苍白无力的安慰,随即转身买了一把希望能给岳父带来愉悦心情的二胡。二胡在岳父手上跳跃着各种优美音符,两岁的外孙兴奋得爬上茶几,手舞足蹈,四世同堂的欢乐至今还历历在目。遗憾的是好景不长,三个来月的痛苦化疗,便送走了生平一向注重养生防老的岳父大佬,留下一屋的哀曲悲伤。
岳父酷爱音乐喜欢拉二胡。退休后放弃亲戚老板聘任做财务的工作,一心参加市区民间组织的乐队,经常用他端庄严谨的毛笔字体誉写歌词曲谱,每到周二、四、六的夜晚,他们二四六乐队就会在街心花园演奏出优美的乐章。围观的群众挤满花园的休闲广场。
初遇岳父,他还不到五十岁。不善言辞的准岳父老兵看到我一身军装也打开了话闸:军事训练、政治教育和日常趣事娓娓道来,部队生活成了我们几十年交流的主旋律。聊到他们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时,便会细致地介绍二胡是如何紧弦、上蜡、调音等一些乐器专业复杂的工序,毫无音乐细胞更无乐器兴趣的我听得一头雾水。每当此时,岳父总能轻松地化解尴尬,不停地说着:现在社会上很复杂,后生仔容易学坏,在部队当兵还是不错,女孩子找军人做对象非常放心,当兵都要通过征兵体检和政治审查,不论人品还是健康都是过得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青春年少的无比眷恋。
岳父最为自豪的是他参加金门炮战。金门炮战又称第二次台湾海峡危机(台湾称为八二三炮战),是指1958年8月23日至10月5日之间,发生于金门及其周边的一场战役。后由炮击改为封锁,再由封锁改为“单打双不打”,维持了若干年。随着炮位的移动,挖坑做掩体成了战士必备的军事任务,挖得越深越隐蔽对自身安全的系数就越大。有一次开炮之后部队受令全体隐蔽,岳父挖的掩体被迷失方位的战友首先跳入,岳父只好迅速地躲在旁边大块石头缝隙里。一阵隆隆炮声,弹片飞入掩体插进战友肩胛骨,殷红的一片血迹展现在抖落一身泥土的岳父眼前时,岳父的内心还是掠过了一丝恐惧。“侵占”掩体的战友反倒成了救命恩人,事后谈起我都心有余悸。
岳父喜欢助人也乐于施教。近几年地方政府对退役军人尤其是对参战老兵给予了更多的关切和关注。参加金门炮战的同乡战友中有文化的屈指可数,岳父凭借他正牌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准和严谨端庄的文氏字体,在战友中广泛宣传党的优抚政策,告诉大家可以享受参战补贴。经常帮战友找证人写申请,走访相关部门,忙得不亦乐乎。每让一位战友加入到领取参战老兵抚恤补贴名单中,岳父都会感到特别欣慰。岳父还为他被聘任为小学音乐志愿教师感到特别荣光,认认真真地备课写谱,耐心细致地为小学生们讲解二胡竹笛的操作原理,在音乐声中不厌其烦地纠正每一个音符,称得上是一位深受孩子们喜欢的好爷爷。岳父乐于施教不止是在课堂上,就是在乐队在家中他都会非常详实地解答音乐爱好者提出的各种问题。在职时没有任何交往的公司一把手退休后也会拿着二胡来到岳父家登门求教。
岳父的生活清贫俭朴,不抽烟不喝酒,从不暴饮暴食也不打乱生物作息。早餐基本是水煮剩饭就着咸菜,偶尔也会关注一些价格实惠的滋养身体的中草药。近些年经济条件应该说有了相当大的改善,儿女各自成家立业,老两口都有养老金。然而,他慕名前往上海,啃着馒头住着廉价旅社,还只是咬牙买了他一生交易额中算是比较大的三千块钱的二胡。他在聊到乐队中的朋友还有买3万元的二胡时,眼神流露出一丝丝羡慕。如今岳父买的二胡挂在老家墙上,停止了优美的音乐旋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