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殇

       毛球是一条狗。

一

        元月下旬一个晚上，从朋友家聚会归来已经快零点了，驱车到公司门口，车辆自动识别系统抬杆装置扫描车牌后不抬杆，值班室也看不见人影，我不得不下车去门房开启抬杆装置。等我抬起杆出来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凑到了我的脚下，我一看乐了，是一条脏兮兮的小狗，二十多公分长，估计出生半月左右吧。它的身上乳毛有些卷曲，很长，灯光下能看出来全身的毛色有三种：黑居多、灰次之、白最少，但是白色很有特点，好像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它嗷呜嗷呜的叫声让我顿起怜悯之心，另外听人说狗找上门来不是可以带来财运吗？所以我决定把它带回宿舍，再次开始我的养宠物之旅。我本想给它起名叫围脖，后来想想叫起来不顺口，便给它起名叫毛球。

        在宿舍楼前停好车，我轻轻抓着这个小脏狗回到了宿舍，首先用房间的空纸箱给它做了一个窝，它好聪明，马上就跑进去视察了一遍，又跑了出来。我看到它真的很脏，便决定给它洗个澡，让它干干净净成为我的玩伴。

        我用了两盆水才把它洗的干净一点，盆地全是沙子，还不知道它那长长的绒毛下边是不是洗干净了。简单擦拭了一遍，便把它放到了窝里，并把纸箱放置在电暖气旁，这样能让它身体上水蒸发快一点，早早干了就可以自由跑动了。我给它准备了一点狗粮和宠物火腿肠，我发现它的肚子圆滚滚的，只是一个劲地喝水，却不去吃狗粮，然后便是不停的舔身体上的水。

        半夜时分，我听到了它嗷呜嗷呜的叫声，也听到了它牙齿咬食狗粮的嗑蹦声，我觉得可能狗粮放时间长了，有些干燥，对于这个小奶狗来说，真的有点难为它了。但是睡意正浓，也就懒得管它，随它嗷呜吃吧。起床后，我发现地面上多处都是它的尿迹，还有像羊粪蛋样的便便，我按照培养小狗便便的方法把它抓到我准备的报纸旁，让它开始学习如何大小便，只是上班钟声紧催，便只能把它放在宿舍里，我去上班。

        中午饭后，我回到了宿舍，地面上又是几处尿迹和便便，但现在我很有耐心了，我边收拾边把它带到报纸旁，让它慢慢熟悉哪里的气味。我给它喂食了一个鸡蛋和半根宠物火腿肠，让它自己去玩我也午休了，它却趴在床沿边嗷呜嗷呜要上来，我让它上来转了一圈，它却顺着我的身体爬到了我的面部，还用舌头舔我的脸，我让它远离，它反而用它的尖牙齿咬我的手臂，只好把它放在了地面上，正好闹钟响了，我起床上班。

        后续的饲养也就是我日常事务了，周末时我带它去爱人处，爱人说怎么这么脏啊？我说洗过澡了，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像牧羊犬啊！碰到同事说这就是个串串，但也说不清是那个品种的串串。

二

        由于毛球还没有养成定点定时大小便的习惯，爱人有些小意见，到第三周时，我便没有带它，交给宿舍楼一楼的小孩照料。周末回来时，我在一楼看见了喂食用的器具，知道它没有饿着，我便放心的去赴友人约会喝茶去了。

        晚上回来，我觉得有点心慌，找来找去不见毛球的踪影。碰到小孩的妈妈询问，她说下午还见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用口哨招呼也没有动静，我感觉毛球估计是被人带走了。听楼下住的社区办事处看门的老王家老太太说，毛球在楼下跑，吓得小孙女不敢出门，我便怀疑是不是老头把毛球带出去扔了；托付喂养的小孩回家了，我便怀疑是不是小孩子把毛球带走了；楼上的老马不喜欢小狗，我便怀疑是不是他把毛球带出门了……。

        找来找去，我失望了，毛球确实丢了。

        后来我碰见了社区办事处看门的老王头，就问他见没见毛球。他说：“那天晚上来了一群流浪狗，估计毛球跟着跑了。”我知道并见过公司临近的村庄有一群狗，曾经在大冬天跑到宿舍楼来，一个二哈、一个金毛，很大的那种，所以我就不再为毛球难过，回归集体组织生活了，我再也不为它的生活操心了也就解脱了，少了个玩伴只是情绪上有点低落而已。

        毛球丢失的一周，我的夜生活是寂寞、寂寥和孤独的。除了看电视、玩手机、唱歌或者吼秦腔，脑子中总想着毛球的流浪生活，冷冬寒天它晚上怎么过？每天有没有人喂食？会不会有人拾起砖头砸它？大狗会不会欺负它？更多的是毛球会不会自己跑回来……？

         2月2日晚上21时许，我在宿舍楼水房洗衣服时，耳听到附近有小狗的叫声，开始我以为是在楼下，便到楼梯口看了一下，只有看门老王头孙女的哭叫声，没有小狗的叫声。我继续在水房洗衣服，又一次听到了小狗的叫声，正好老马回来，我便问他是不是能听见小狗的叫声？他听了听，说是。我便下楼去找，老马回到房间在窗口用手电查找。找了一会，老马喊道：“看见了，在隔壁幼儿园的水池中。”我便到老马房间的窗户观看，是啊，水池中没有水，但有将近半米高，一个小小的狗头在池中往上爬，不知道是不是我丢失的毛球。我佛心善念，动了恻隐之心，管它呢，那是一条生命，不管是啥样的小狗，先带回来再说。

         我上身穿了件外套，下身单裤，不顾寒风刺骨，快步走出公司大门，来到了隔壁幼儿园的门口，敲了敲窗户，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出现在窗口。我说明了来由，她说她没有听见啊。我说我是隔壁楼上住的，小狗跑丢了，不知怎么到了幼儿园的水池中，如果不把它带回去，今晚估计会冻死的。她便开了门，和我一起来到了水池边，一看正是毛球，样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了那样，一身乱毛。我感谢了那个女人，便带了毛球往回走，它低着头一路上紧跟着我跑，估计冻得够呛。

        回到房间，我盛了狗粮，拌了根火腿肠，放在门外让它吃。毛球饿坏了，饥不择食扑上去就吃，比往常吃东西快多了。等它吃完，我把它带到水房洗了澡，我知道了什么叫瘦骨嶙峋，我知道了啥叫狗瘦毛长……洗完让它靠近电热器烘干，这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了它的样子。毛球长大了一些，但是更显得瘦弱，黑灰色的杂毛又乱又长，眼中全是恐惧，估计它在外边流浪的生活充满了艰辛和痛苦，性格也变得抑郁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甚至连房中的玩具都不去玩了。

三

        毛球回来了，我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东西，生活也就不寂寞和孤苦了，因为我有伴了。我给毛球在水房安了个家，纸箱剪开个洞里边铺了一块旧枕巾便成了它温暖的家，放置了一个废弃的不锈钢盆作为食槽，它就自觉的住在哪里了。每次上班毛球总要跟着我下楼，我不想它到办公楼去，便大声吆喝它回去，它也就回去了。下班回到宿舍它便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把从食堂带回肉骨头、鸡骨头什么的拌着狗粮、宠物火腿肠作为它的餐食，它吃的不亦乐乎，但就是不见长大，全身上下的毛还是灰多白黑少乱糟糟的，或许是我的心态急了点。

        周末我离去总是给它在水房留足了食物，有时它会跟着我跑到车的跟前，我让它回去时它总是跑几步便转过身看我，我便再次发命令让它回去，甚至假装弯腰捡起土坷垃要砸它，它就会跑得远远的了，这样我就能开车离去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月时间，植树节前后的一天午饭后，我回到宿舍楼到水房一看，却不见毛球，想着是在别的房间混口吃的，便准备休息，刚躺在床上，忽听得房门外有类似呕吐的咳嗽声，有点奇怪，便开门查看，却发现毛球全身湿漉漉的，肚子胀鼓鼓的，好像喝了很多水，蹲在墙边一直在呕吐，见我房门开了，急急地钻进房间，蹲在椅子下继续咳嗽，头虽然低着但我感觉它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我很是惊奇，是不是谁给毛球洗澡了，还是掉到水池中去了？不过按照毛球的反应来看，绝对不是洗完澡的节奏，而是受到了伤害的感觉。我猛地想起休息前去卫生间时，发现洗衣机被人强制拉开了门，是不是谁把毛球放进滚筒洗衣机中洗澡了？就这一个念头，让我产生了追根问底的想法。我便再次来到水房洗衣机处，发现洗衣机确实没有运行完成，洗涤模式选择的是大件，时间显示1：04，但是门已经打开了，仔细观察，桶中有半桶脏水。我更坚定了我的想法，想着上班了查一下楼道的监控视频，看看是谁在恶作剧，还有上次洗衣机控制系统损坏也是洗涤过程中打开门造成的。

        我给毛球喂了根火腿肠，又喂了些狗粮，毛球在床头前透过窗的阳光下自己舔吸着身上的水。看看时间，马上上班了，出门我想把它叫出去，它不愿意，但还是被我抓住顶花皮提了出去，但它没有跟我出去，仍旧蹲在我的房门前，我想上次跟着流浪狗受苦抑郁了，这次会不会再次抑郁呢？

        毛球也是命运多舛，好在严冬遇到我没有冻饿而夭，外出流浪没有被欺凌而亡，前天恶作剧被滚筒洗衣机搅洗没有溺水而毙，昨天重复搅洗没有涨腹而死……但总有一天会被世界灵长类动物的恶作剧戕害而失去生命。

五

        继昨天中午滚筒洗衣机洗狗恶作剧后，今天再次发生了洗衣机洗狗事件，让我感到不可理解，也让我感到了人心的险恶，我下定决心要“破案”，要还毛球一个公平。

        晚餐后，没有看见毛球，也没在意，看见天气晴好，拟打篮球锻炼身体。上趟卫生间，发现洗衣机运行灯亮，模式选择快洗已结束，便信手打开洗衣机门，我惊呆了，只见洗衣机中横卧着毛球，身体还在抽搐。我把毛球提出来，只见它浑身湿漉漉的，双眼紧闭，腹大如怀胎，肚皮发光，四条腿条件反射蹬蹋着挣命……。我的脑中顿时反映出几个词：恶作剧、丧尽天良、荼毒生灵、毫无人性、人不如狗、骇人听闻……，我给毛球拍了几张照片，以证明确实有人在残害这个生灵，并给同事发过去，告诉他确实有人在恶作剧，然后决定明天一定要查楼层监控视频，查出这个心性不全的恶人。

        我问毛球，是谁把它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它放进洗衣机里，是谁恶作剧非要戕害你的生命，你又是如何得罪了这个灵长类的动物，是不是咬了人家的小孩，还是把屎尿拉在人们门口，是你的叫声影响了他人的休息，还是你肮脏的身体影响了环境……。它哼哼唧唧，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躺在那儿长长的出气，与命运抗争……。

        我换好衣服带了篮球，手提着毛球来到了篮球场，把它放在篮架旁边，我开始了自己的锻炼。毛球眼睛微闭着，用孱弱的前腿努力的支撑起身体想站起来，甚至用口鼻支撑着头颅，前腿站起来，后退拖拉着，蹒跚半步跌倒下去，几次三番，几次三番，湿漉漉的身体摩擦着地面，身上和爪子又沾满了尘土……。我曾想帮它把腹部的水按摩出来，但我失望了，只能任由它在篮球场边上顽强的挣扎，在球场的旁边无力地画着圆圈……。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它挣扎着从篮架旁边移动到了球场，又从球场挪移到了西侧砖地上。我把它提起来，再次放到篮架边，它继续顽强的和死神抗争……。

       我一边打球锻炼，一边观察着毛球的行动。毛球不知是吐的还是尿了两滩水，腹部稍微有点小了，但是眼睛还是眯着没有一点精神。一个小时后，我把毛球带回水房，帮它洗了身上和四爪的尘土，回宿舍喂它吃了根火腿肠，虽然它的腹部还是很涨大，但它已经可以起身走动了，我惊讶于它的生命的顽强，但我更是痛恨残害它的坏人。

        第二天早上，毛球基本上已经恢复正常，我给它喂了狗粮，便去上班了。9时许，我与同事检查了宿舍楼二楼的监控视频，才发现这是一楼住的那家人的儿子的恶作剧。其实我早就怀疑是这个小孩，只是昨天下午回宿舍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们一家人，不敢确定是他家小孩，要不昨晚就找他问询了。那个半大小子估计有十二岁了，长得很是腼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爱使坏的孩子，但是这种行为让我觉得有点后怕。连续两次把小狗放在滚筒洗衣机中洗澡，真的不怕要了它的命？我想还是晚上和大人说一说吧，就算是毛球身上看起来比较脏，就算是毛球影响了他一家人的生活，就算是孩子太小心性不全，也不能让他养成虐待小动物的习惯，要让他了解生命的可贵。那是一条狗，但是它也是世间的一个生命，它也有在世间存在的理由，伤害它也会造成冤孽，也怕影响他幼小的心灵。

        我让同事剪辑了视频，以便我给孩子的父母说起时提供依据；我强摁住愤懑的心，想为毛球赢得一个未来。下午上班时，我把毛球带出宿舍，让它在外边去自由活动，以免拉屎撒尿在宿舍。毛球跟随我一路出门，然后顺着墙边的绿化带跑了出去，看它义无反顾生无可恋的样子，估计是两次死里逃生劫后余生感觉到这里处处充满了危险，还是早日离去的好。我想，不管它要去干什么，晚上一定会回到单身宿舍吧。岂不闻：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乎！

六

        天气阴沉，又刮着风，所以下班后我没有打球锻炼。我打着口哨，在宿舍楼周围寻找毛球的踪迹，但是我失望了。看着水房处放置的纸箱做的狗窝和宿舍门口喂食的盘子，我还在想着毛球的归来，甚至晚上几次出去看是不是会出现它的行踪，直到我躺上床，我脑子中依然是毛球明天早上会出现在纸箱做的狗窝里吧……。

        毛球真的走了，我想它再也不会回来了。本想把一楼孩子虐待毛球的事告诉孩子的父母，但一直不得机会。那一天好容易碰上了孩子的父亲，告诉他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让他产生残忍的戕害小动物的做法，他却矢口否认，认为自己的孩子很是乖巧，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直至我让他看了剪辑的视频，他才拍着额头说这小子真的敢这样做……

        毛球离开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直至我搬离了宿舍；我觉得我对不起毛球，我收养了它却没有养好它，却使它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所以我有愧；我爱小狗，但我目前没有环境，也没有能力给予它们成长的环境，所以我决定再也不养小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