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顺利地降落到了东京的成田机场。陆家荣上了前来接他的日本客户的车,在日方项目经理藤原的陪同下到达了酒店。
与客户的见面会结束以后,他从酒店的会议厅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在不停地抚摸着那张,从叶子妈手里接过来的小纸条,纸条的上面,是女儿叶子的联系地址和电话。
在从上海飞来东京的路上,他的手一直都在抚摸着这张纸条。不知有多少次,坐在机舱里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这张纸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纸条上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他其实已经把纸条上的信息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了,但是奇怪的是,在飞行中小睡的他,还会时不时地在半梦半醒中,有意无意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一摸,确定那张纸条仍然安全地呆在上衣口袋的夹层里。
他的内心混杂着即将见到自己女儿的兴奋,与惧怕女儿拒绝的忐忑不安。此次东京之行原本是商业目的,可他却在为自己此行的私人目的而担心着。
他回到房间,关好房门,在电话前坐下,定定地看着床头的那个乳白色的电话。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重新坐回到床上,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拿了出来,平整地放在电话旁的床头柜上。
他伸手拿起了电话,正要拨号的手指却又停住了;想了想,重新把电话放了回去…
他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遍,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繁华的东京都和窗下涌动着的车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下午的商务会议结束以后,他通过翻译小刘向负责接待他的日方项目经理藤原,了解了他在东京的活动日程。
“我在东京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下,能否给我安排一下时间?我要去横滨见一位亲戚。”他对藤原说。
“好呀,没有问题,把地址告诉我,我会派车送你去。”藤原热情地说。
“哦,不用,谢谢你,我…想坐电车去,请您告诉我去那里的路线就好。”陆家荣客气地说。
第二天下午的会议结束后,他带着藤原为他画好的电车线路图去了横滨。从国内带来的日语翻译小刘有点担心他独自出行,于是想陪他前往。
“谢谢,不用了,我想我丢不了。”摆了摆手,他谢绝了小刘的好意。
他想亲自去女儿住的地方找她,面对面地跟女儿好好地谈谈,他更想一个人在这座女儿艰苦奋斗着的大都市里走走看看,去体会一下女儿在这做城市里的喜怒哀乐。
在小刘和藤原好奇和担心的目光中,陆家荣离开了酒店。
他走进电车站,找到了开往横滨的电车,在樱木町下车后,按照藤原写下的导航信息找到了正确的电车站出口。
他朝女儿的住址走着,好像看到了每天在繁忙奔波中的叶子,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的身影。他的心仍然在砰砰地跳动着,在为叶子的拒绝而恐惧着,在为即将见到自己的女儿而激动着…
叶子下了课后,从东京回到了樱木町的住所。这些天学校又要考试了,她想早点回家复习功课。
坐在卧室里的小桌子前,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绪无法平息下来。
上周在石川的父母家里用过晚餐后,她与石川坐在车站旁公园的长椅上谈起了有关她父亲的往事,从那一刻起,似乎那一扇已经被她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所有的伤痛都在瞬间,从那扇门里涌了出来。此后的许多天,它们就这样跟随着她,让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那份,她原本以为早已习惯了的痛。
那个晚上,从石川父母的公寓里出来,她和石川沉默着牵着手走向车站。已经到了樱花谢落的季节了吧?街道的两旁到处都是散落的粉色花瓣。
他们在车站旁的小花园里坐了下来,身后是来来往往穿梭着的电车,空气中弥漫着春夜的温暖。散落的花瓣像雨一样地在都市的夜色里飘荡着,他们就那样紧紧地握着手,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石川在静静地等待着叶子告诉她有关她的父亲的往事,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被叶子深藏在心底的,不愿意吐露的伤痛的往事。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握着叶子的手,静静地等待着他心爱的女孩,把所有的伤痛都倾泻给他。
这是叶子第一次向别人提起她的父亲。
一直以来,她都在回避自己的身世。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像一个被烫在身体上的伤疤,她想把那个伤疤给隐藏起来,但是那快伤疤太深太大了,那份痛楚,更会时不时地向她袭来。
她记得小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妈妈,她为什么没有爸爸;因为没有爸爸,她经常看到身材弱小的妈妈弓着身子,做着家里应该属于男人的重活。
幼小的叶子曾经伸出柔弱的小手,想要帮助妈妈;于是从叶子上小学的时候起,她已经开始懂事地帮助妈妈分担家务了。
她记得在学校里,自己曾被一群大声喊叫着:“私生女,野种!野种!”的同学们围在中间,沉默地站在哪里流着眼泪。她记得她每天就是那样忍受着同学们的戏谑,不敢回家告诉妈妈,因为她不想让劳累了一天的妈妈伤心。直到有一天,实在无法忍受的她,突然在人们的喊叫声中,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狮子一样地跳了起来,冲向人群,一个人与近十个孩子们厮打起来…
那天回到家,下班后的妈妈发现她满脸是血,神情默然地站在家门口。她的衣服被撕成了破布,她紧紧地把断了带子的书包抱在胸前…
妈妈把她领进家,坐在简陋的沙发上,搂着她哭了。她明白尽管她和妈妈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物质贫乏的日子,但是妈妈从来也没有为此掉过一滴眼泪。而那个夜晚,她看到妈妈哭的好伤心,撕心裂肺般地,像是把所有的辛苦,伤痛,委屈,都给哭了出来…
石川轻轻地把叶子拉向自己,他把他心爱的女孩搂在怀里,让叶子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任凭叶子的眼泪打湿自己的领口和肩膀。
从那以后,叶子不知经历过了大大小小多少次的“战争”,她曾经像个男孩子一样地,与欺负她的孩子们滚在地上扭打着。她没有听从妈妈有关转学的建议,而是凭着自己的不屈和倔强保护了自己。
叶子由此而变得越来越坚强。她在学校里努力地学习着,很快,她就从一位总是被别人欺负的泪流满面的弱女孩,变成了全班的尖子生。她不张扬而又热心助人的个性,也很快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欣赏。从小学到中学,她一直都是班长和学生会的领袖。
石川抚摸着她的长发,默默地为她的女孩儿而感到骄傲。叶子的讲述,让他彻底地理解了叶子个性的由来,也为他内心深处的那份,总想呵护她的感觉找到了答案。
“我到底该不该原谅那位,带给我和妈妈许多痛苦的父亲呢?”依在石川的肩上,叶子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叶子看了看面前的教科书,她知道应该是定下心来复习功课的时候了。她有意无意地甩了甩头,想把所有的思绪都甩出她的脑海。就在她翻开课本的那一刹那,楼下的门铃响了。(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
不应该总是带着父辈们的感情枷锁,走在属于年轻叶子们的人生路上。作为读者,逐渐看到了他们未来梦想的曙光。
向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