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诏书是同着早已经成为太后的王娡一起到达的椒房殿。
诏书上刘彻罗列出了阿娇的种种罪状,但她并不十分在意,左不过是说她无子、善妒罢了,只是不曾想这次倒多了个更为严重的名头——惑于巫祝。
大汉人民痛恨巫蛊之术,以这样的罪名加诸在她身上,百官和民众只怕也会厌烦极了她这个皇后,他日必然没有回旋余地。
阿娇瞥见端坐在正殿的王娡虽是一副痛惜婉怜的长辈模样,眼角眉梢却依旧藏着些笑意,她想,这样让她无法翻身的罪名多半是眼前这位太后出的主意。
“若得阿娇,必以金屋贮之。”
从前的誓言仿佛还萦绕在耳畔,而当年那个少年郎却早已经沉醉在他人的温柔乡中了。
“娇儿,你又是何苦呢?如今哀家也保不住你了。”
已经贵为太后的王娡,衣着艳丽妆容精致,做着一派母仪天下的样子,极力的隐藏着从前的不堪。
看着她假作慈爱的关怀,阿娇不想再多理会,只道:“天色已晚,太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
语罢便起身接下了圣旨。锦帛之上的字迹她很是熟悉,那是她亲手教的。
阿娇苦笑出声,金屋藏娇的誓言,年少夫妻的情谊,最后也不过是一道废后诏书来了结。
当阿娇踏出椒房殿的时候,王娡正在殿外等着。她保养得当,多年来的模样都不曾变改,恍惚间,阿娇竟然觉得一切像极了从前她和母亲第一次见王娡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候在殿门前,眉眼低顺。
“娇儿怎么没有收拾就出来了?可是人手不够?”
随阿娇出殿的是两名陪嫁的侍女,那是阿娇未出阁前就在旁伺候的。除了有一名侍女捧着废后诏书以外,阿娇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椒房殿里有的,本宫都不缺。”
珠宝金玉,权势财力,王娡,你追求一生的东西,陈阿娇从来都不缺。
离宫的那条长街,阿娇走过无数遍。当年她和母亲常常一起进宫陪伴外祖母,那时她从没有想到,这深宫高墙会锁住她的半生。
“阿娇!”
他还是来了。
景帝英俊王娡美丽,所以刘彻长得也很好看。
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刘彻像是一个泥娃娃,凭着旁人怎样揉捏,他都是一样的乖巧懂事,仿佛从来不知委屈是何物。
那时他尝尝被刘荣欺负,阿娇总想,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掌管天下,坐稳太子之位呢。
如今看来,却是她错了。那个软糯的小孩子,终是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模样,杀伐果决,不输古人。
“刘彻,你来送我吗?”阿娇笑着问,语气轻松的和幼时她每次离宫一样。好像此前为了那低贱的舞女在他面前撒泼争论的事情,不曾发生一样。
“阿娇,你和姑母不该如此。”
帝王的威严是不容人践踏的。无论刘彻的皇位是不是倚仗陈家,倚仗母亲得来的,已经登基且稳坐帝位的刘彻,早就不是谁能够控制的了。
阿娇叹了口气,嘀咕着一句:“是啊,不该如此。”
鼻间酸涩的阿娇,抬头看了看天,被高墙挡立的那片小天空,永远都是那样,没有变化,晴天时万里无云,雨落时乌云蔽日。
“刘彻,有些东西,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
再远的路都有尽头,走上马车后,阿娇回头,对刘彻说:“刘彻,你要记得,陈阿娇曾爱过你。”
曾经,陈阿娇爱刘彻,那是从年幼的一句金屋藏娇的戏言开始的爱情。
虽是帝王之子却因为粗鄙的母家而受尽冷眼的皇子与生来尊贵的陈家贵女之间,原本,该是鹣鲽情深的伉俪,却在猜疑与妒忌中化作了相看两厌的怨偶。
“刘彻,陈阿娇此生赌错了。”
追逐爱情无法母仪天下的陈阿娇,此生幽闭长门,她认了且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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