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你这个胆小鬼
这才是高考成绩公布的第二天。
安静了一个多月的林中校门口，一下子就变得热闹非凡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快比得上高考那天了，只是气氛全然不同。同学们都扎堆激烈地讨论着，手里握着《报告指导》、《志愿院校名单》，互相唰唰地翻着，不少老师都按捺不住热情跑过来继续给大家分析成绩，尽全力帮助学生们用他们既有的成绩报到一个好学校好专业，争取不滑档，不！是绝对不能滑档！
校门两边一个个太阳伞“大花朵”盛开着，伞下也围满了人，叽叽喳喳，好不消停。补习班的“教授班主任们”这就已经出来招生了，这里所谓的补习班就是复读班，这也是林中不成为的“规定”。
话说高三总共30个班，20个应届班，10个复读班，光听听这数字大家就知道林中有多大了，且不说它的厉害了。
“教授们”还真是敬业啊，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他们一个个坐在大大的太阳伞底下，一手摇着协和医院发的小广告扇子，一手攥着名单，名单就是复补习班报名表。每张桌子前面都贴着一块A4大小的纸牌子，纸牌子上标注着“XXX老师带班”之类的字。
听说补习班的老师们都很厉害，各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当然姜还是老的辣，教学能力那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比如说“AK”和“文胖子”的班是理科班里数一数二的好班，AK老师教化学，他的化学课可是整个林中全校师生无不知晓的，他讲课俩字：好！快！
高一的时候，叶荇他们班的化学老师抱病请假了一个星期，AK还给他们上过化学课呢，当时整个班那叫一个激动啊，闻名全校的补习班的特级讲师来给他们高一新生上化学啊！
当听完第一节课，叶荇就傻眼了，那叫一个快呀！比BBC广播还快，就像机关枪哒哒哒的推弹声。当然思路清晰，言语简洁，概括要点，课讲得也不赖。
他本名叫崔志勇，“AK”是大家给他起的外号，从叶荇她们来到林中就有了。“AK”其实是一种枪，АК是俄语Автомат Калашникова образца的字母缩写，意思是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是由苏联枪械设计师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设计的自动步枪。凭借着操作简单、安全可靠、价格低廉的优势而备受青睐。据统计，目前是世界上生产数量最多的一种自动步枪，有近百个国家的军队在使用或曾经使用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还有6个国家甚至把这种枪的图案印在了本国的国徽国旗上。
“文胖子”是教数学的。
他是省级特级优秀教师，每年的校园里的表彰栏里他的照片总是第一个。传说中他带的26班，每年的上线率都能达到99%，当然也是高三年级第一，复读班里也是第一的。文胖子也是林中的传奇人物了。
他们收补习生也是有成绩限制的，文胖子的班是补习班最厉害的班，要进去本次高考成绩下限本科线10分，上不封顶。AK老师的班则次之，本科线下30分就可以加入了。其他老师也就可想而知了，分数也会逐渐降低。
看着这熙攘的人群，别人们都是兴致勃勃地商量院校和专业，叶荇怀里揣着的《报考指导》突然变得多余了。
她心想：现在都是提前批的报志愿，再过个20天接着就是第二批，我这个第三批或者没批的拿《报考指导》过来干嘛啊？真是想太多。还不如去小卖部吃个大甜筒。
权仲天背着包如约赶到校园花坛，叶荇正坐在台阶上美滋滋地舔着甜筒上的巧克力。
“呦！烂菜叶子！真会享受啊！”
“您老这日子过得不错啊，看看人家门都在顶着大太阳疯狂滴选志愿，您老在这还舔雪糕呢！”权仲天走近。
“嘿嘿，哪里哪里--”叶荇不好意思地故意地笑笑。伸手从右侧拿过来一瓶绿茶，递给权仲天。
“呦，您老还想着我呢！”
“那是，你同桌我可是中国好同桌呢！这不是怕您 下山下累了吗！”
权仲天猛地甩起的大手掌箭一般划过叶荇的头顶随即又放下。
同时说：“我！……一巴掌……可惜这眼睛忽闪忽闪的，也是一条命，就算了，留个活口。”
“咳咳咳~”
叶荇一阵咳嗽。
“您老别激动啊！我有水就够了，我又不抢你的大甜筒。”
“咳咳咳------”叶荇俯身还咳个不停。
权仲天立马拍拍他的后背。
半天叶荇才安静下来，抬起头，满脸咳得通红地没好气地对对面的人说。
“烤全猪，你能不能别这么逗了啊！尤其是在我吃甜筒的时候。这样很危险啊，知道不，你这可算谋杀。”
“一个雪糕就能把你呛成这样？”
“你不知道大甜筒里有瓜子仁吗？！！！”
“哦！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不爱吃那黑乎乎的东西。”
“你！！------”叶荇一急脸更通红了。
“哎呀！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我的错！我的错！您老见谅啊。这还不是因为见到同桌了吗！”
“好吧。暂时就先原谅你。”叶荇白了他一眼。
叶荇低头看着手里半截甜筒，顿时热情大减，真是可恶的烤全猪，她都快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言归正传。
“烤全猪，你想好报哪了吗？”
“第一志愿：青交大，第二志愿：西安交大，第三志愿：云大。”
“云大？”
“云南大学！”
“哦！你还想去云南啊？那可是在地图的最南边，对吧？”
“对！你的地理学得可真好!”
“额，我地理就只及格过两次好不好。”
“对啊！傻子都知道云南在南边！”
“我是理科生！！！”
叶荇大声强调。
“都怪你，被你带跑题了，真是。”
“你为什么想去云南啊？那么远。”
“哎，说你笨还真不是假的。一般都只看重第一志愿好不好，第三志愿完全就是个摆设。我不会去去云南的，就随便选了个。但是我怕第一第二志愿都会滑档，录取的几率不大。”
“不会吧，你都上一本线了，没问题的。”
“你知道我报的什么专业吗？”
“什么？”
“土木工程。”
“交大的土木？！”
“嗯，三个学校都报的土木。”
“我只知道土木工程是交大最好的专业，排名第一。”
“对啊！西安交大也不用说。往届录取分数线都是接近600了的。我这几乎没戏。”
“那你干嘛不换个专业，你既然很喜欢土木工程，你先进了交大，到时候你再努力学习争取转专业，也行的呀。”
“转专业，你以为很简单啊？”
“只要你上了大学好好学习多努力肯定没问题！”
“哈哈，我不想那么麻烦。要考就得一次性考上。我已经做好了复读的准备了，补习班的名都报了。”
“啊？！！！啥！你啥时候报的？”
“昨天晚上啊！下午成绩出来的时候，我跟我家人商量了一下，他们也支持我再读一年，于是我就给文晖打了电话，一句话就报好名了，他还说给我留个最好的位子呢！”
“你这也太快了，真决定了？”
“对呀！我不是昨天就跟你说了吗？我很确定。”
“好吧。”
权仲天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剩下的三分之一绿茶。
“哎！你跟文晖很熟吗？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我哪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好的成绩没调AK的班直接到他们班，他当然很高兴啊。”
“原来如此。”
“怎么样？跟我一起再来一年？”
“不不不！我不要！”
“你就再当我一年同桌嘛，再陪我一年呗。以后的以后啊，说不定去了天南海北，再也见不到了呢。免得你太想我了，我也好借此给你个机会。”
“额，烤全猪，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啊，真是服了你了。”
“好了，说真的，叶荇。你就不能再想想。你看这成绩只差了10分，复读一年至少也会增加个五六十分儿吧，到时候都能上一本了。你再想就算是你上了三本，那就是直接给学校送钱啊，再说高职吧，毕竟不是本科，以后找工作肯定比不上本科生有优势，你要是高职再考本科，那就又得一场高考了，你还不如趁着现在再坚持一年考个好大学。”
“那我要是复读反而比现在少了五六十分呢？你负责？你可别忘了我这回完全是走运啊才考了四百七。”
“哎，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嗯，不能，我有自知之明。你想得够长远周到。我压根就没想过那些。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待在学校了，我讨厌教室，讨厌课本，更讨厌试卷，我害怕了高三。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甚至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阴影。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所以复读，我是不会的。”
“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去想了，不然只会徒增伤悲。你啊，这样不行啊，你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都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我燕雀没有鸿鹄之志！”
“什么话！我看你就是个胆小鬼！！！什么怕这怕那，都是借口，就是个胆小鬼！！”权仲天突然很大声，接近于吼 。
叶荇吓了一跳。
耳边只回想着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气氛突然变得很冰冷，静悄悄的。权仲天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及时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喂！大哥！在哪呢？我在电脑室等你呢！你志愿还报不报了，我都好了，等你半天了啊！”
“嗯，我马上过来，在楼下了。”
叶荇都能听到那是陶学盛的声音。对，他是19班的第一，一直都是，权仲天的三兄弟除了老四张组长没上线以外，其他三都是一本以上，尤其是陶学盛和李岩，必须是重点。
“你快去吧！”叶荇呲着嘴。
“你跟我一起？”权仲天一脸坦然，似乎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就不用了，我又还报不了报志愿。”叶荇见他那么淡定，自己又何须在意。
“好吧，那你早点回去再想想吧。”
“嗯。”
说着权仲天大步跑向教学楼。
叶荇起身丢了甜筒的纸皮。打算回家。
一路上，她脑子里依旧被那三个字深深缠绕着：胆小鬼、胆、小、鬼……
曾几何时，她多少次在作文里写到她要做一个坚强的“super woman”，记得初中的语文老师还在作文的批语里写下“铿锵玫瑰”四个字送给她。她一直都在警示自己坚强、勇敢、坚持。可是现在呢，是她怕还是她真的不敢呢？还是她真的就是个胆小鬼？怕痛苦，怕失败，怕经历，再说都经历过那么痛的时刻了，都失去了最重要最疼爱自己的亲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有时候，有些人，有些话，并不温柔，也不动听，却足够让人清醒和温暖，因为仅一句就泄露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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