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三的贫富人生

余老三的贫富人生

1

2007年，金梓县人民法院审判长宣判: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第92条，对负有安全生产重大事故责任的''永泰"建筑公司法人代表余永富，判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判现场施工负责人王平忠有期徒刑一年。…………

余永富，小名余老三，金梓县永叙镇文峰山人。从昔日生活在深山中的种地娃，到身家百万的成功人士，余老三本已完成了人生的华丽转身 。如今，却成了阶下囚。

追述他的贫富人生，当从1994年5月起开始回放。

1994年5月下旬的一天，余老三背上自编的竹器、滕器等生活用品到永叙镇赶集。

晌午时分，余老三将东西卖完，他用汗尘尘的手擦了下满脸满脖子的汗水，收拾背篼，正准备回家。

突听的有人高声叫他:余老三！

余老三循着叫喊声望过去，顿时喜出望外。原来是同村与他耍得最好的发小兼同学宋勇宋老么。

宋勇跟他舅舅在搞建筑，起码三年多没见到余老三了。两人多年未见，自是十分亲切。

宋勇见余老三已收摊，高矮要请余老三喝酒。发小请他喝酒，没有什么客套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镇上最好的馆子"一相逢"。

宋勇点了笋子烧牛肉、卤猪蹄、脆皮鲤鱼、一碟油酥花生米，要了一瓶52度江津白酒。

余老三见桌上摆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他想，我家逢年过节也没吃得这么好。宋老么咋个变得那么有钱了？

酒过三巡，余老三问道:老么，你跟你舅舅搞建筑，一个月挣得到好多？

宋勇伸出2个指头。

余老三说:200元。

宋勇道:兄弟，后面再加个零。

余老三嘴张成夸张形:啥子喃？2000元。比我一年地头收入和卖竹器的钱还多！

宋勇说:老三，比我钱挣得多的人多的是，而且，原来也是农村人。

宋勇端起酒杯与余老三碰了一杯，感叹道:这几年跟着我舅舅走南闯北，不仅仅钱比农村挣得多，还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我们过去活得太不值了。

外面精彩的世界是啥样，余老三没见过，也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能挣很多钱。

他心开始动起来:老么，你舅工地上还缺人不？缺人的话叫一声我。你看我这身体，苦的、累的、粗的活都可以干。

宋勇耿直地说:行，我舅只要缺人，我找人带话给你，你就来先试试。

两人酒逢知己，话也投机。一瓶白酒下肚，又各自吹了一瓶啤酒，然后挥手再见。

余老三平日里只有二、三两酒量，今天显然喝得高了些。一路上，他走得晃晃荡荡，酒精冲到脸上，与汗水搅和出一层油亮。

他手里提着打包的卤猪蹄，心里美滋滋想着，等我余老三挣到钱，我一定带婆娘娃娃到"一相逢"好生吃一顿。

2 

转眼秋收已过，余老三还没见宋勇给他带话，期望逐渐变得失望。

俗话说，三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余老三几乎绝望时，大队支书刘从安突然来到他家中，告诉他10月7日到金梓县邮电大楼工地找宋老么。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村里只安了一部电话，一般安在村支书家里。

余老三兴奋的一夜无眠。次日天刚一放亮，他就背着简单的行李冲冲往金梓县赶去。

上午10点半，余老三一脸是汗，满脸红光出现在宋勇面前。

宋勇告诉余老三，由于工期很紧，各工种都需要增加人手，所以赶紧通知了他。来后做钢筋工，就跟宋勇学。

余老三当上钢筋工后，十分卖力地跟着宋勇学技术。余老三不缺体力，缺的是技巧。

刚开始，余老三扎钢筋不得要领，粗糙的手指常常被铁丝扎的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后来，他虚心请教宋勇和观察其他人的做法，很快就掌握了这一技术。而且，扎的又快又好。

另外，余老三除了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外，任何工友叫他帮忙，他都二话不说，随叫随到。

因此，工友们都喜欢他，项目经理也十分器重他。

一天晚上下大雨，歇班。

项目经理把宋勇和他叫上去Ok厅唱歌。

宋勇要了24瓶啤酒。项目经理点了3个年轻女子陪酒。

1女子满脸笑颜坐在经理旁边，另1个也紧挨着宋勇坐了下来。剩下1个坐到余老三旁边。

余老三见这个女子，大约十八、九岁，长腿白皙，丰胸半露，紧紧的挨着他。他紧张局促满脸通红。身子不停的往另一边挪。

项目经理和宋勇见他如此窘状，与三个女子都哈哈大笑起夹。

宋勇点了"迟来的爱"与陪他的女子声情並茂的唱着。

项目经理紧紧搂着另一女子在昏暗的舞场中轻轻搖着。

陪着余老三的女子请他跳舞，他赶紧摆手:不会，不会。请他唱歌他也忙说:唱不好，唱不好。

女子笑嘻嘻的说:哥，我叫阿英。那今天我就只陪你喝酒。

说完，阿英倒了两杯啤酒，说道:哥，为了我们今天的相识，也为了今后你经常照顾阿英，我俩干一杯。

余老三想，喝酒倒是没问题，于是与阿英碰杯后，两人都一口见底。

不知不觉，余老三和阿英各自已喝了5瓶啤酒，由于一口一杯，酒精开始冲上头，余老三觉得晕晕糊糊。眼前的东西时而清楚，时而朦胧。

终于，胃上翻江倒海，他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吐。

他用手在水龙头下捧着水漱了口，洗了洗脸，然后返回包间。

包间里只剩下阿英一个人拿着话筒在唱歌。

阿英唱的歌，余老三从未听过，只觉得声音非常轻柔非常好听。特别是那句"别让我离开你"，听得他心里酸酸的。因为，他此刻突然起了家中的老婆。

余老三的思绪正在跳跃，项目经理和宋勇与2女子相拥着进来了。

宋勇埋单、扯发票。之后，三人回到工棚。

这一晚，余老三辗转反复:

旋转的卡厅灯光，放着歌曲的电视屏幕，年轻貌美、穿着裸露的女子，阿英好听的歌声，老婆在土屋忙碌的身影，交替着在他脑中翻来复去映现，直到凌晨5点才迷了一会。

3 

转眼，已到春节。

余老三回到家中，将8千多元全部交到老婆手中。老婆这辈子没经手过这么多钱，抖嗦着一张一张数着票子，心里乐的开了花。

过完正月十五，余老三揣着500元钱，回到工地。

这一年，是余老三时来运转的一年。

先是宋勇升为项目副经理后，他提为钢筋大班班长。

随着公司工程业务的扩大，半年后，他又升为项目副经理。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人们都喜欢把经理直接称为"老总"。所以，人们无限扩大的称他为"余总"。连副字也省略了。

起初，人们这样称呼他时，他惶恐的连连摆手，请大家不要这样叫他。久而久之，听习惯了，就觉听起来满受用的。

他从工人成了管理人员，工资自然水漲船开，每月拿到手有5000元。

余老三现在有钱、有地位，人变得气宇轩昂、精气十足。从穿着打扮到说话语气，越来越有"老总"的范儿。

这个时候的余老三，进卡厅已成家常便饭。搂着阿英，也是耳斯鬓磨慢慢搖晃，抓起话筒，也会声嘶力竭的扯开嗓子唱"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经常光顾卡厅，使他和阿英成了好友。也结交了不少行内朋友。

4 

进入2004年，余老三已在建筑业打拼了10年，熟悉了各工种之间的相互衔接，积累了丰富的施工管理经验，渐渐在建筑行业中小有名气。

现在的余老三，再也不是昔日文峰村深山中的刨地娃。他已不满足一辈子给人打工，他感觉羽毛丰满了，他要一飞冲天，实现自己当老板的梦想。

为此，他做好了前期准备:

首先，为了打台面，他花1万块钱买了一台下线桑塔纳出租车，将车全部喷成黑色。如此一来，这辆车锃亮锃亮的堪比镇领导的官车。

另外，花8万块钱在镇上买了1套2的底楼二手房。並将临街窗户扩宽装饰了一下。

然后，将山上的田租给別人种，将老婆娃娃接下山。

余老三买这套房子，盘算有四大好处:他回家再也不用爬山，车子直接就开到家门口;娃娃可上镇里的小学;老婆可用临街窗口卖日用杂物，增加家庭收入;有套房子在镇上，将来当老板也有面子。

余老三脑壳越来越开窍，买套房子就将所有的后顾之忧全解决了。

跟着，他注册了一个叫"永泰"的建筑公司。接下来，他开始寻找机会，准备包搅工程。

2005年，他通过阿英，结识了本省最大饲料企业容达集团工程部的王部长。

余老三在与王部长的交往中从不提工程二字。他却经常请王部长和他的朋友吃饭喝酒，唱歌娱乐。

久而久之，王部长觉得余老三是个重义不重利的哥们，值得交往。

2006年初，当容达集团要修建另一座新厂区时，负责基建工程的王部长自然将余老三列为第一人选。

这个工程预算为900万。余老三知道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並向王部长承诺，工程结算后按比例进行分配。

由于有王部长的信息和暗中支持，"永泰"公司在招投标中胜出。

当余老三签完合同的那天，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兴奋的又想哭又想笑一一一那个文峰山上，只有三间摇摇欲坠土坯房的山里娃，那个穷得来28岁，才找到一个残疾老婆的余老三，竟然拿到了这么大的工程，终于，就要迈入有钱人的行列了，终于，做老板的梦要实现了。

为了这一梦想，这些年他付出得太多太多。这一天，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拿到工程后，余老三马上把这些年结识的施工方面各种人才召至麾下，有组织、有计划的开工了。

他清楚，这个工程是他搞建筑的里程碑，只能搞好，绝不能搞糟。

为此，他吃住在工地上，对工程安全、质量、进度严格把关，不敢有半点懈怠。

一晃，工程已进行到一半多，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5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流火7月。

这些天来，天气特别闷热。太阳像个大火球，将工地上任何建材都晒的滚烫。

工人们汗流浃背，工作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衣服上一圈一圈的汗渍就象抹了盐。

大家都盼望下场大雨，驱走这要命的暑热。余老三也希望来场大雨，给工地上凉爽一下。否则， 说不清楚，哪天就有人在烈日下中暑倒下。

终于，这场雨被大家盼来了。

那天晚上，闷热了近半月的天空突然发威，倾盆大两伴着狂风，哗啦啦尤如泼水，一直下个不停。

工人们吃完大锅饭，回工棚或斗地主，或抓金花，享受这难得的娱乐时光。

余老三也难得偷闲，就着工地上的大锅菜和一盘花生米，慢慢品着白酒。

晚上11点，暴雨仍夹着狂风，肆意的将工棚吹打的啪啪作响，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

此时，余老三正喝最后一杯酒，突然见1人打着伞冲了进来，将他吓了一跳。

他抬头一着，原来是住在他隔壁，在工地上当会计的远房侄女。

远房侄女关心的说:三爸，这么晚你都没休息，我过来看看。

他也问道她:你咋也没睡呢？

远房侄女说:雨下得哗哗哗的，有点吓人，我睡不着。

余老三高兴的说:既然睡不着，来陪三爸喝点酒。

说罢，余老三从床下拿出几瓶啤酒。

远房侄女今年20岁，职高毕业后在酒吧当过服务员，自然也有些酒量。

两人各自喝了4瓶，双方都有了醉意。

余老三将远房侄女送至门口。突然一道闪电夹着雷鸣，将侄女吓得转身紧紧抱着他。

余老三突然一身战栗，他感到侄女结实的胸紧紧贴在他几乎赤裸的身上，侄女年轻的脸上羞得象红霞。

醉眼梦胧中，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那个也象侄女一样年轻的阿英……，突然，他不管不顾捧着侄女的嘴狂吻起来。

侄女稍一推搡，不再反抗，也将余老三抱得更紧。

在雷声、雨声、风声中，他们彼此融化。

从那天后，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们几乎都会在一起。

6 

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实然有一天，侄女告诉余老三，她怀孕了，例假有三个月没来了。

余老三傻了，他知道麻烦事来了。他劝说侄女去引产，侄女不同意。

工程这几天要验收了，余老三不敢此时节外生枝。先将侄女安抚着，等工程所有工作处理完后，他再来解决这件事。

工程结算后，他该给的给了，该还的还了，手里还足足有140万。

余老三成了真正的百万富翁。本应万分高兴的他，现在却高兴不起。

远房侄女知道他挣了这么多钱，无论如何不同意去做引产。余老三说给她10万补偿，她也不要。她坚决要与这个大她近20岁的远房长辈结婚。

老婆听工地上熟悉的工友告诉她，余老三挣了100多万元，也兴奋的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他，要他处理完工地上的事就赶紧回家，娃娃们和她太想他了。

余老三陷入难言的痛苦之中:

侄女铁了心要嫁给他，大有以死相逼之决心。

老婆是结发妻子，十多年甘苦与共，还有两个亲身儿女连着心，丢下她们娘仨于心不忍。

真是两难啊！

但是，再难也要作出选择。

余老三最终选择与老婆离婚，净身出户，补偿老婆20万元，提供两个娃娃每月各1000元的生活费、上学费。

余老三选择与侄女在一起，跟侄女年轻貌美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很大关系。

她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后，见他去意已决，最终同意了协议离婚。

7 

余老三和远房侄女结婚后，花40万在县城买了一套一套三新房。花30万买了一辆帕萨特。

婚后，老婆给他生了了个儿子。

可是新鲜的日子沒过多久，余老三越来越觉得经济上不堪重负。

年轻的老婆迷恋上打牌，每次输赢都在几千元。保姆工资每月3000元。前儿女每月要支付2000元。他还要不断花钱，请人吃喝娱乐找关系弄工程。存折上的钱每天都在减少。

他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忧郁，开始借酒消愁，酗酒成瘾。

正当他消沉至极的时侯，命运再次出现了转机。

好不容易，他又接了一个300万的工程。

有了独立承建近千万元工程的经验，他对管理一个不大的工程相当自信。

他把各种制度订立上墙后，要求各工种负责人严格执行。然后，让施工现场负责人每天检查落实。

按排完后，他自认没有遗漏，相信现场各工种人员会照章操作。

他也不象原来一样，亲临现场检查监督。大部分时间都与社会上的哥们喝酒、打牌。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工地上施工时，吊塔由于地基松软突然倒塌，造成2死1伤的重大安全事故。

紧接着，市县两级安监、建设、公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工地，马上查封了所有资料，进行严格的调查取证。

调查最终结论:施工日志填写潦草、未建立重大安全隐患排查制度、安全会议制度落实不到位。法人代表未参加过一次安全检查。

以上每条，他这个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都脱不了关系。

经金梓县检查院批捕，金梓县人民法院作出如下判决:判决他一年半有期徒刑，现场施工负责人一年有期徒刑。赔偿死者各30万元，伤者8万元。

鉴于他无现金支付能力，法院将依法将他现有房屋和帕萨特车公开拍卖，用于赔偿。

余老三听完宣判，知道一切都完了一一一

房屋拍卖后，年轻的后老婆只能带着娃儿回娘家住。与他离婚再嫁是必然的。

当初他那么狠心的將前老婆踹了，前老婆不接纳他也是必然的。

余老三想，一年半出狱后，能够接纳他的也就只能是老家文峰山上父母留下的三间老土屋了。

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十多年前，他1人贫穷孤独的生活在这三间土屋里。

十多年中，他离开这三间土屋，风光无限，荣华富贵生活在县、镇上。

十多年后，他一贫如洗，还得1人孤独生活在这三间土屋里。

想到此，他禁不住悲从中来，喟然长叹:命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