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过年饭桌上往往会有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而南方,尤其是江南一带,春节喜食汤圆和春卷。汤圆多是芝麻馅儿,须得是水磨的糯米粉,黏得很却又有嚼劲。喜欢吃的人会喜欢的不得了,但像我这样不灵活的每次都会笨拙的戳破汤圆皮,弄得一碗的芝麻。自己吃的怡然自得,父母长辈看见了却哈哈大笑。于是我便少吃汤圆,改吃春卷。
春卷就不像汤圆那样规规矩矩,样子虽然都长长方方,但它的内里的花样可谓缭乱饕餮眼。闽南春卷馅多是清明前后鲜美的海蛎;莆田春卷以麦为皮,青菜为馅;江南一带的春卷馅儿多以春天的时鲜蔬菜和着猪肉……除了馅料的多样,做法也不尽相同。从小我吃的春卷都是以煎为主,两面都煎至金黄,一口咬下去,酥脆又柔软,还带着蔬菜的清香。后来在外面馋了想吃,买的时候发现竟然把春卷整个的放进油锅里炸。小心翼翼的浅尝一口,满嘴的油腥味儿。两相对比,从此再也没有在外面买过春卷。每次想吃,都会回家央求父亲。
父亲在吃食上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母亲虽然也做得一手好菜,但却不像父亲那般耐心。家里一般要吃什么都会自己动手做,包饺子和春卷是父亲的拿手好戏,从馅到皮,必得一丝不苟。我们家一般是过年吃饺子,清明吃春卷。一直以来,都是用春节左右生长的野荠菜做饺子馅,用清明时节的白菜做春卷馅。这是为了能吃到应季的新鲜食材。
所以每次提到春卷,我总会想起清明时节蒙蒙细雨中的杏花柳树以及一家人聚在一起祭拜先人的热闹,本来美味的春卷这个时候显得更加可口。但近些年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家的味道也越来越依恋。今年春节离家前夕,我突然提议要吃春卷,对吃食有求必应的父亲一口答应,却遭到了母亲的反对。理由是现在这个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菜做春卷馅儿。但拗不过我胡搅蛮缠和父亲的鼎力支持,最终母亲去买了春卷皮,父亲带着我回乡下老家挖野荠菜。
我拎着剪刀跟在父亲后面在田野里晃荡。早春的天气特别晴朗,远处重重叠叠的小山是秋天的金黄色——松树没能熬过冬日的严寒终于还是在春天枯萎。但眼前大片大片的田野里,依然泛着点点青色。生命的衰亡不可逆,但新生也是必然。野荠菜是贴着地面长的,蹲下来寻找时,草籽的香味往鼻子里钻,真的是春天到了,连味道都这么有活力。
正在天马行空的时候,我突然瞥见父亲竟然剪下了一株灰黑色仿佛腐烂的菜扔进了菜篮。我连忙走了过去,将那棵菜挑出来得意洋洋的给父亲看。没想到父亲淡定的瞥了我一眼,然后让我放回去。我惊讶的看着父亲,父亲接着说“你手上的才是真正的野荠菜,像这种青色的都不是野生的。”
啊?父亲的话让我惊奇。这样黑灰色的小菜竟然是我要寻找的东西。瞬间觉得十分奇妙,暗想这次不仅能吃到念念已久的美味,还长了见识。
老天爷总会在不同的季节赐予人们充足的美味,经过春雨和暖阳的召唤,田野上已经发出了很多野荠菜,不到半个小时,菜篮已经满了。拎着菜篮返回的时候,心情好的简直要唱出歌儿。
回家后洗菜、和馅一气呵成,然后拿出早已买好的春卷皮,林林总总的摆满了半桌子。我洗好手,跃跃欲试。没想到父亲眉头一皱,让我看着就好。我不服气地嘟囔我包饺子手艺一流,怎么春卷就不让我包了。父亲看出了我不满,说你看着我包一遍,要是你觉得可以就包。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拿着一张薄薄的面皮,填好馅,然后手指翻飞。还没看清楚,小小的春卷就躺在了盘子里。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敢下手,老老实实地搬了一个小凳子乖巧的坐在父亲身边看。
也就半个下午的功夫,包好的春卷就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桌子上。透过薄皮隐隐可见野荠菜,这时心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终于熬到了傍晚,母亲将春卷端进了厨房。不多久,就闻见了香味。看我在厨房门口转悠,父亲便拿出了盘子,给我先盛了几个。夹起来吹了几口气,一口下去,酥脆又柔软,野荠菜带着早春的味道轻拂着味蕾。什么山珍海味,人间至纯美味,大概也就是如此这般。
所以后来坐在离家的列车上,随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故乡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也变得虚化,唯一萦绕在我心里唇边的就是这野荠菜春卷的味道。你若问我这味道为何让人念念不忘,我会告诉你那小小的春卷无论是面皮还是馅料都充满着最美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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