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围绕延津展开的故事,作家对养育自己的一方水土怀有深沉而热烈的情愫。当然,与《一日三秋》不同,这次故事围绕着“话”展开。
人是要说话的,许许多多的人正是在和他人、自我的对话中明晰定位,码放生活。但一旦将这种交流赋予某种作用,又会在无形中弱化“言语”本身的力量。甚至,一旦失去了可以言语的人、值得言语的事,一个人的精神乃至由此建构的世界就面临崩溃的风险。
作者从吴摩西诸事不顺起笔,写到他学徒杀猪、染坊挑水、县府种菜、入赘馍坊等一系列坎坷遭遇,但这些他都一一忍受了下来,最终却因为养女被拐、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而出走延津。半个世纪后,养女的儿子牛爱国又同样为了摆脱孤独、寻找“可以说得上话的人”而回到延津。一走一回,勾连起几十年、两代人的风风雨雨。
看似风雨的故事背后,是根深蒂固的中国式观念。我们延宕千年的传统社群架构和思维方式,让彼此之间互相熟悉、互为依靠。但恰恰正是这种“熟悉”,又让彼此之间竖起更坚硬的、隐形的藩篱。这种孤独是深刻的,也是持续的,而我们自己又很难和孤独和解,于是千百年来人们用各种方式制造“声响”,去试图抚慰胆小的魂灵。进而,越过人际关系的表面种种,我们就能看到一个神奇的现象:人类现代社会发展百年,却依旧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龃龉前行。
我无意否认个别人、个别时候,我们可以摆脱这种内生性的孤独,收获内心真正的平静,但这种现象,至少在作者笔下的世界,是一种偶然。这就无怪乎无论是吴摩西,还是牛爱国,总会产生一种“杀人”的冲动。这种杀是具体的,因为总伴随具体要实施的对象;但同时又是抽象的,因为动机本身其实是对环境、勾连和与世界接触不满的一种发泄。
作者描绘的故事很具体,很白描,但读者的想象和共鸣却愈加抽象。好似流沙流水,可感知,难留住——就好像自己的生活被一张拓版平行刻制在书页里,每一个人物都很难在现实中找到对应的人,却又很难说哪个在生活中根本不存在。这种游离恍惚的感觉之所以产生,或许恰恰因为,无论虚构还是真实,言语是串联的,孤独是共通的。
如何摆脱这种孤独?是广交友朋,亦或认真深入一段关系?作者没有给出答案,我也没有。但我想,挣扎是一定存在过的,或必将存在。而这种挣扎本身,也是一种姿态,一种因存在而合理的美好,延续多年,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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