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同学情分

段洋洋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一边躺在沙发上啃着在小区附近的水果店里买的青苹果，吧唧吧唧的等待她究竟发过来什么，竟然用了这么久，这好像不是她的风格。

吴潇潇一向爱断句式的迫不及待的那种聊天，明明多说一个词就能完整表达出意思，她不，她每次都分两句，比如，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你说好啊。她马上跟着说明天。

有时候你都欲哭无泪，想截个聊天记录晒晒朋友圈，都不好凑成紧密有效的信息，毕竟，现在大家都挺忙的，朋友圈里的朋友也都来自五湖四海，见过没见过的都汇聚在这里，能花费时间放大你发的图片，认真看聊天记录的人，说明对方有注意到你，如果点赞一下，就是有期待能与你有点交集，在评论下，那就是更深的层次了。

所以，段洋洋不理解，为什么一些博主对点赞会有如此不屑的态度，说什么也就不是“点赞之交而已”，真的是着重强调“而已”两字。但段洋洋从不这样认为，她觉得点赞就像探访问候一般亲切，若不是地域限制，空间阻碍，或者身心耽搁，社会上拼命打拼的流浪人也不会时不时的感到孤单了。

单身又不爱出门的日子，她就是靠着点赞来维持日常的喜乐的，至于哀怒的成分，段洋洋想，大概获得的途径只有在编辑催稿时和不知道下顿吃什么时才会滋生吧。

对，忘了占据比较多的还有想念老陈时。

段洋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面对真实，尽管她不想承认一直放不下老陈的事实。

终于，吴潇潇长篇大论冲破枷锁而来，毫无逻辑的语言凑在一块，像一堆散乱了的拼图，需要对方玩家竭尽脑力来整合完整。

“哎呀，你没看杜盒朋友圈吗，他从不发朋友圈的。你怎么和他约上了。对了，你是不是放下前男友改换他了。你这速度都不告诉我的，真不拿我当朋友。杜盒啊，当年神秘男同学啊，怎么就被你勾搭上了，你不知道初中群都炸开了。有次星巴克偶遇他，都快认不出了，帅了不止几个高度，我硬拉他陪我坐会，才套出一点当年的秘密，原来他不是被林哥被逼才转的学校，单纯就是爸妈掏了钱让他转了市里最好的学校，而林哥是他老家的发小，你说复杂不？”

段洋洋理清头绪，回想了这个刚见面一次的男人，刚分开没多久的男人，好像她为了好玩说出来的那句好像在哪里见过竟然是一种刻意的巧合，她和他是同学，在所有的人际关系里，与陌路遇见的男子存在这样的关系不失为一种亲近，也是成年人社交里的加分项。可此时她的内心有点拒绝，连存在的一丝好感都烟消云散了，因为她想起同学关系偶尔散发出腐朽衰败的味道令人刺鼻，被媒体玩坏了的关系，不见得是一种好的开端，它可能牵扯到更多的人进来，不单单那么纯粹与清明，就像现在，吴潇潇八卦的询问，让一切都显得聒噪。

段洋洋起身走近阳台，窗外可以听见急躁城市发出的喘息声，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怀揣自己的小秘密赶路，赶着赶着秘密就成了心底最光明无暇的东西，比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伪善，窃窃私语显得更加赤城与和谐。

偶尔，印象深刻的几个电影画面闪现脑海，寻找一抹熟悉的瞬间拼凑出现下的生活。《我的少女时代》林真心的旁白交代了无数人的从少年到成年时的变化与梦想中的样子不符，段洋洋也早就领教过了，她不是没想过和老陈在充满阳光的卧室自然苏醒，他拥她入眠，她枕他入梦，可现实就是要教会你不要给予生活太多奢望，那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不是说着玩玩的。

吴潇潇大概等不及段洋洋回信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指责：“段洋，你啥时候约的杜盒都不跟我说的，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讲的啊。”

“大小姐，我才刚回到家好不，况且我压根都不知道这杜盒是何方神圣，我也就一时兴致约了个网友见见面，开阔下思维好能写出点故事来，你知道我都快被编辑催死了好不，你看，我的下个月房租都没着落啊，也就靠这点稿费撑一撑了，你行行好，让我赶紧赶稿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段洋洋没好气的回答她，想尽快结束话题，毕竟现在杜盒的身份跟明天要交的稿子比起来，后者更十万火急。

“不管如何，明天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我请你吃牛排，步行街上刚开的一家西餐厅味道不错。”没等段洋洋回答，就挂了电话，她瞬间像解放了一般，两只手与两只眼都充满轻松。

段洋洋也不记得了，她和吴潇潇的关系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她是不轻易能和人走进的人，她甚至有时候觉得亲密关系是一种麻烦，需要礼尚往来互帮互助才能合情合理。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合作关系，利益划分精确明朗不复杂，让人活得明白与透彻。而朋友关系大多都掺杂着人情世故，有种惺惺作态的嫌疑，这是她不擅长维护的一种关系，索性就不那么在意了。可偏偏吴潇潇相反，她是那种缺啥都不能缺朋友的人，所以她朋友也特别多， 小莉，miki，琪琪等一口气能说出十几个名字。

印象最深的是小莉，她是外贸服装店店主。有次和吴潇潇两人一起逛街时在小莉家买了几件衣服，三人就互相留了微信，搁那时段洋洋就想，怎么也不会有下文了吧，顶多就是问问衣服询询价什么的，可她在朋友圈里看到吴潇潇和她竟然约着中午一起吃火锅，那一刻，段洋洋就觉得吴潇潇交友果然名不虚传，甚至也会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就只是她众多好友中的随随便便的一位而已。

对此，吴潇潇的解释是，怎么会，我对你不好吗？然后，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杏眼，像自家养的哈士奇一般摇头摆尾等着你去爱抚，真的让你已经准备好呛她的话都不得不咽了回去。

其实，仔细想了过去，段洋洋也就会觉得，吴潇潇真的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她们上的初中，不是全封闭式的，城里的孩子中午可以回家吃饭，睡觉。那个时候，段洋洋父母工作比较忙，就经常让她自己解决，吴潇潇知道了，就会帮她带一份自己家里的午饭，吃好就过来送给她，然后在桌子上趴着午休。

因为是同桌，在段洋洋上课开小车看小说的时候，吴潇潇都会时刻关注老师动向，帮助提醒自己。和吴潇潇一起的日子，是不用费心费力生存的样子，反观吴潇潇独自一人流露出的不拘小节样，你都难以想象一向大大咧咧的人，在照顾别人的时候也有全心全意的一面。

吴潇潇说就喜欢看段洋洋不可一世的样子，清高又孤独。初中毕业后，两人考上同一所高中，但没有被分到一个班，之间的交际少了许多，吴潇潇身边的朋友也换了不同的人，段洋洋没觉得失落，只是依然保持特立独行。

有时候，段洋洋也会怪自己竟然会如此狠心，对于朋友的失去，可以这么不动声色的抽离，像没发生过交际，但她也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合理的理由说，大概她不需要我。

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渡过了高一。

所以，大家都说学生时代的朋友都是一阵一阵的，这一阵子你我抱团友好，下一回合她她亲密无间，是跟着班级和小组划分的友谊。

段洋洋其实不想这样的，可一人之力改变不了任何大众走向。她觉得她思想稍微老练些，就像她那个时候大概就预想了自己未来的路子可能跟现在想的没什么差别，依靠文字谋生，洞察人间世事，用客观的理性的思维看待周遭的一切关系的变化。她也早就抛弃《霸道总裁爱上你》、《那小子真帅》的神转折大圆满结局，转而投向了安妮宝贝的伤悲怀抱。她喜欢她对都市男女的刻划想象，觉得那是一种认真。

所以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老陈说分手时的那句不成熟和幼稚从何而来。不是说同龄的女孩比男孩更加早熟一点吗，当然，不仅仅是指身体发育上。

命运有时候给人改写的台本，让演员都措手不及。

到了高二分文理科时，老陈和鲁小米的同时出现，让段洋洋平静的生活刮起了强烈的躁风，吴潇潇依旧没有和段洋洋一个班，如果是，可能剧情会不一样，但生活只能过一遍，没有重头来过一说。

身为局外人的一个好处大概是可以长期与主角保持良好的关系，没有那么麻烦事情发生。

一切安排，都为后来铺好了路。

这一天太累了，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刚醒，就看见周经理微信发来出差消息，让她上午不用去公司了，收拾收拾东西，下午两点多准备去上海见客户。接着听见工作邮件发来的提示音，浏览标题写的是客户公司的部分资料先熟悉下。

段洋洋虽然刚在这个公司任职没多久，但经理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夸她努力上进，头脑灵活，是个有潜质的，可以跟客户周旋的好苗子。而段洋洋把这些所有的赞赏都归功于理性，她态度上从不矫揉造作，客观对待工作上所有的问题，对于复杂人际关系处理的好坏不在乎，颇有职场女强人风范。

她也的确配的上女强人的称号。

从还算小康的家庭出走，只带了2602元现金，同城网站招到了合租对象，期间换了几份工作，终于找到现在喜欢的，各方面都合适的工作。坚持业余创作，即将完成人生的第一部可能会出版的小说，就是编辑催稿的这篇。

她是期待的，也是谨慎的，在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出版，只是说被偶尔被编辑约稿一两篇情感文而已。

段洋洋重新倒回到床上，双眼紧闭，像是在为昨晚舒适的睡眠做难舍的告别，整个身体沉甸甸的被坏情绪下了毒药似的不肯起来。但紧接着下一秒，她就猛地起身，快速刷牙，洗脸，清醒，吃饭，试图以饱满的状态迎接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并暗自在心里说，段洋洋，你下午要去上海啊！

她对上海有一种小孩子仰望英雄的感觉，这得益于父母偏执溺爱的结果。因为是独生子女，父母不允许她踏入出生城市之外的地方。很多有志青年不惜背井离乡也要去拼一下证明自己的城市，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