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硬座车厢是一个江湖。男女老少，三教九流。
张译开坐的这趟车K588，从成都开往深圳西，全程37小时48分钟。他是在第二站遂宁上的车，坐到终点站深圳西，30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行李只有一个双肩包。
长期在深圳打工的张译开，这次是回老家办事，办完事便火急火燎踏上回程的火车。不知道女朋友一个人在深圳，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张译开有些担忧。
夜渐深，打牌闲聊的声音变小，呼噜呼吸的频率加大，伴随着方便面和咸鱼般的脚味扑面而来。张译开没有睡意，只是插着耳机望着窗外，虽然窗外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
车到站，是重庆下面一个叫涪陵的小站，人流量很小。不过一对祖孙还是上了车，坐到了张译开的对面。两三岁的小孙子白胖白胖的，在他奶奶或者外婆的怀里沉睡，老妇人很精瘦，穿着酱色呢子衣，肤色和小孙子对比强烈。
就这么熬了一宿，张译开看了看表，六点十七分，抻了抻腿，便踢到了对面的老妇人。老妇人“啧”了一声，接着瞪了他一眼，张译开连声道歉。老妇人从半夜上车到现在也一直没睡，抱孙子的姿势不曾改变，孙子仍在沉睡。
天大亮了，乘务员的小推车开始忙碌，硬座车厢又热闹起来。张译开在一旁络腮胡的热情邀请下，加入了斗地主大军，不知道是手气不好还是实力真的不行，无论是地主还是农民，他都是输。
实在没意思，张译开退出牌局。对面的老妇人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而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小孙子也还在沉睡一直没有醒来，他们俩仿佛是一尊连体蜡像。他们不饿不渴不拉么，张译开有些好奇，但没好意思开口。
到了中午饭点，小推车已经是第三次到来，盒饭价格降至10元，车厢里的购买量暴增，张译开也跟风买了一盒。虽然不好吃但也吃完了，张译开去扔垃圾顺便接热水的时候，又一次踢到对面老妇人的脚，老妇人的脸色极度不善。他匆忙道歉，逃也似的来到车厢接口。
张译开回到座位，发现老妇人怀中的孙子终于开始扭动，看似要醒的迹象。老妇人抱着孙子起身向厕所走去，没过多久他们又回来了，厕所现在是高峰期，两端都人满为患。小孙子已经醒来，急剧的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高亢而凄厉的哭声，嘴里还含糊的喊着“妈妈，我要妈妈…”老妇人焦急的安抚着小孙子，换来的却是更尖锐的哭喊声，每个人的耳膜都被充斥着，车厢里画风突变。
车厢里开始低声窃语，指责老妇人和小孙子，老妇人没有和大家道歉，而是皱眉看着小孙子。厕所终于空出来，老妇人抱上孙子快步进入。
老妇人这一趟厕所去了挺久，张译开打了个盹他们才回来。回来时小孙子已经安静，脸上多了几道红痕，又一次沉睡在老妇人怀里。
张译开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第六感作祟，总觉得这对祖孙有点不对劲儿。从穿着打扮到沟通方式，再到从厕所回来时小孙子脸上的红痕，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张译开的脑子里炸开了锅！他偷拍了几张这对祖孙的照片，然后传到微博，配上文字，加上话题，发送。
微博上100+的消息提示让张译开有些懵，这是要火了？随便看了几条评论，他差点儿没叫出声来。评论带图，是一条同城寻人启事：12月3日傍晚，二岁半的男童毛毛于重庆解放碑附近走失，身穿红色棉服和蓝色牛仔裤，脚踏黑色运动鞋…没错，照片里走失的毛毛和对面老妇人怀里的小孙子一模一样！
天啊，居然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人贩子，张译开开始坐立不安，得快点去告诉乘务员和乘警，不然待会儿他们下车了，孩子处境就更危险了。
乘警把张译开教育了一顿，张译开很不爽，但又没法反驳，只得提醒自己以后少管闲事。
老妇人确实是小孙子也就是毛毛的奶奶，亲奶奶，亲生奶奶。查了身份证，查了户口本，打了父母电话询问，无误。
毛毛12月3号走失后，当晚22点就被派出所在一家麦当劳儿童区找回。这次坐火车是跟着奶奶去见远在广州打工的爸爸妈妈。毛毛之前吹风受了寒，上车前奶奶给他喂了感冒药他便沉沉睡去。醒来后身体并未好转，上吐下泻，甚至开始低烧，奶奶便又给他喂了一次退烧药，毛毛不肯吃，奶奶没法只得强迫喂下，这才有了脸上的红痕。
那条转发评论点赞加起来破千的微博被张译开删掉了。行程已经过半，忘了这乌龙的一茬儿，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能见到女朋友了，他心情好了起来。
到了玉林站，上来一个前凸后翘的小巧妹子，坐到了张译开旁边。车厢里空调热，妹子脱了羽绒外套，针织衫的开口有些低，张译开一低头就能看到那诱人的沟壑，默默吞了把口水。
那妹子倒是热情的很，一上来就和张译开闲聊扯谈，先是张译开是哪里人坐到哪里，又问到张译开的工作家庭，聊到尽兴甚至笑倒在他肩上。妹子其实脸并不漂亮，剩在身材好，主要是胸大，男人一般抵不住这样的攻势，张译开也一样。
“大哥，其实现在一线城市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特别是像你这样打死工，八辈子也买不起房。人啊，就是要敢拼，你看人马云。”妹子和张译开谈起了未来。“我就想在外面多赚点钱，没想过能安家，也安不起家。”张译开有些无奈。“大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打工虽然没有出路，但是自有别的出路。咱们有缘，我带你一起做1040项目吧，这个是国家扶持的高新产业。绝大部分人对它有偏见，说它是传销，这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诽谤是诬陷，财富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他们没有冒险精神活该穷一辈子！”妹子越来越激奋。“那说说你们这个1040项目呗，我就想发财，只要不犯法，其他什么也不怕。”张译开心里已经有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是在北海操作近4年的项目，实际是由中央操盘，在北部湾布局，暗中实施的一个“国家秘密政策”，目的是利用该项目为北部湾吸聚资金，带动北部湾的经济发展，实现中国经济增长的第四极。”“那我如何才能加入这个项目？”“只要有会员介绍，然后缴纳会费69800元，次月银行返还19000元，剩下50800元，接下来，你要寻找3个合作伙伴，你的3个伙伴同样要投资69800元，还要每人再发展他们的3个伙伴；你本人+3个伙伴+ 9个下伙伴，你的团队已经有13个成员了。21个成员上总后，你直接或间接吸纳的金额已经达到了25407200，其中45%上缴国税，剩下10%上缴个人所得税，折去各项基本费用后你会得到1040万。到那时候，还愁在深圳买不起房吗？”妹子的饼越画越大。“哎呀，这个工程太好了，我得回去多叫些朋友，到时候一起去北海发财。要不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方便联系。”张译开趁机要了她的微信，扫码添加的时候还故作无意的蹭到了妹子丰满的胸部。
妹子在广州站下了车，终于快到深圳了。张译开目送妹子下车，又一次担心起女朋友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这个问题。
火车晚点二十分钟后停靠在深圳西的站台上，空气里热热的，张译开脱的只剩一件衬衫。
倒了三趟地铁，张译开终于到家了，疲惫的扭开锁匙，屋里又黑又静。
洗了澡，张译开搂住躺在床上真空袋里全裸的女朋友。女朋友脖颈处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左腰的尸斑开始愈发的明显。“看来得换一个了。”张译开喃喃自语，然后按亮手机，给传销大胸妹发了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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