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诗学》中的戏剧理论

作者: 老刘陪你读书 | 来源:发表于2018-02-25 18:10 被阅读554次


    论戏剧的基本特征

    亚里士多德在论述戏剧的基本特征,并为戏剧下定义时,显示了他立论精深的高度和精妙的角度:先把制作科学和思辨科学以及实践科学区分开来,然后根据是否运用“摹仿”来把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和制作科学的其他门类区别开来,最后再根据摹仿中采用的媒介、摹仿的对象、使用的摹仿方式,将戏剧和其他艺术门类分别开来。这样,亚氏给戏剧下定义的过程就是逐级定性的过程,从大范畴内的区分再到小范畴内的区分,最终揭示出戏剧的基本特征。——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人类在办三件大事:认识、实践、创造,由此产生三类科学:即理论或思辨科学、实践科学和制作科学。理论科学(物理学、数学、形而上学等)是属于认识范畴的,是真正自足的科学。实践科学(政治、伦理学等)包含行动的目的,但他们不直接指导具体的生产和制作活动。诗(可以理解为广义的艺术)属于制作科学或技艺的范畴,制作科学的任务是制造,其目的体现在制作活动以外的产品上。制作科学是一个包括工艺和技术性制作(例如鞋匠做鞋)在内的大概念,因此亚里士多德便进而在其间划分出一个被称之为“摹仿的艺术”的较小范畴。

    亚里士多德的所谓“摹仿的艺术”,是指具有美学价值的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如史诗、绘画、音乐、悲剧、喜剧、狄苏朗勃斯(一种祭祀酒神的庆典歌舞)等等(《诗学》第一章)。所谓“摹仿”,指的是艺术再现现实生活的功能,即摹仿“人的行动和生活”(《诗学》第六章)。

    接着,亚氏再根据媒介、对象、方式三点,将戏剧和其他艺术门类区分开来。关于媒介,他说“有人用色彩和形态摹仿”(画家、雕塑家),“另一些人借助声音来摹仿”(歌唱家、吟诵者),有的只用节奏(舞蹈)、史诗“仅用语言摹仿”,而戏剧则“兼用上述各种媒介,即节奏、唱段和格律文”。关于摹仿的对象,他指出了各种艺术在表现人物时的不同选择性(比一般人好的人,比一般人差的人,一般普通人),即便在戏剧内部,悲剧和喜剧的摹仿对象也不一样,“喜剧倾向于表现比今天的人差的人,悲剧则倾向于表现比今天的人好的人”。关于摹仿的方式,他说,史诗“既可凭叙述,也可进入角色”,除荷马外的其他诗人则“以本人的口吻讲述,不改变身份”,而戏剧则要求演员“用动作来摹仿行动中的人物”(《诗学》第一、二、三章)。

    这样,亚里士多德通过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将戏剧与其他艺术门类区别开来,从而也就揭示了戏剧的基本特征——“摹仿行动中的和正在做着某件事情的人们”。

    悲剧的定义和作用

    他对悲剧是这样定义的:

    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别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摹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

    在这个定义中,亚里斯多德把自己对悲剧的深刻理性的思考浇铸到了一个长句里,我们不妨试着对它稍作分解:

    悲剧是对一个行动的摹仿。选择这个行动的一般标准是严肃(区别于喜剧)、完整、有一定长度;

    语言是悲剧的重要表现手段,是悲剧的主要媒介;

    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开场白,合唱,场,合唱,退场五个部分)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

    借助演员的表演是悲剧的基本呈现方式;

    悲剧的主要效果是疏泄感情,通过引发观众怜悯与恐惧心理来达到这个目的。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十分完备的悲剧定义。我最感兴趣和最想分析的,是最后一句: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疏泄一词,罗念生先生所译的版本为“净化”)。

    亚里士多德在认真地考察了悲剧观众的心理状态后得出了上述结论。他认为悲剧应该引起观众的怜悯和恐惧,这就从心理效果上进一步揭示了悲剧的性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思想或者说戏剧理论,已经包蕴了观众心理学以及接受美学。

    他在《诗学》第十三章曾对怜悯和恐惧作了这样的解释:

    怜悯的对象是遭受了不该遭受之不幸的人,而恐惧的产生是因为遭受不幸者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那么,这里所指的人,又是具有哪些特点的人呢?

    亚里士多德认为,成功的悲剧人物应该具有这样的特点:

    “遭受不幸的人和我们自己类似”,但又“比我们今天的人好”;

    “在道德品质上并不是好到极点”,即不是完美无缺的人;

    “人物之所以遭受不幸,不是因为本身的邪恶,而是因为犯了某种后果严重的错误”;

    “不应遭受不幸却遭受不幸”。

    也就是说,一个与观众比较接近,但又比观众们好一个层次同时又不是完美无缺的好人,因某种过失遭受到不应遭受的悲惨境遇,就是亚里斯多德心目中理想的悲剧人物的特征。这样的人物才是好的悲剧人物。因为十恶不赦的人即使遭受了某种败逆之境,“可能会引起同情,却不能引发怜悯和恐惧”。如果恶人是罪有应得,那甚至不能引起人们同情而只能拍手称快,那就成了喜剧。另一方面,如果这个比普通人好的人主观行动或者性格上没有瑕疵,而纯是偶然性的飞来横祸,那必然也是浮薄的,引不起人们切实的震动。

    再说回来,怜悯和恐惧是观众鉴赏悲剧时的心理特征,而不是悲剧的目的。悲剧的目的,是通过引发观众怜悯与恐惧来使观众的感情得到升华,得到疏泄。

    眼泪和唏嘘、害怕,应该充溢于观看悲剧的观众身上,但是当观众看完悲剧离开剧场的时候,不应该继续处于眼泪、唏嘘、害怕之中,他们应该比看戏的时候平静,而这种平静与走进剧场之前的平静相比,感情应该更圣洁一些。

    这种圣洁,就是必须通过怜悯和恐惧,而又不能止于怜悯和恐惧的情感升华。

    悲剧和喜剧特性的区别

    作为对比,亚里士多德在谈论悲剧的同时,也夹杂着对喜剧做了探讨。其实,根据《诗学》第六章作者说明,喜剧本是以后要专门详细谈谈的,可惜早已失传。不过,在现存的《诗学》中,也记录了很多关于喜剧特性的介绍,并多是与悲剧对比的谈的。

    例如,他认为,“悲剧描写比一般人好的人,喜剧的摹仿对象是比一般人较差的人”;“喜剧摹仿低劣的人;这些人不是无恶不作的歹徒——滑稽只是丑陋的一种表现。滑稽的事物,或包含谬误,或其貌不扬,但不会给人造成痛苦或带来伤害。现成的例子是喜剧演员的面具,它虽然既丑又怪,但不会给人带来痛苦。”(《诗学》第五章)

    在这里,作者揭示了喜剧人物是“低劣”“滑稽”而不是坏,喜剧的丑不是恶,也不会给人带来痛苦。喜剧更适合表现“皆大欢喜”的结局:“在喜剧里最大的仇人,例如俄瑞斯特斯和埃基斯徒斯,在终场时可以变成好朋友,没有谁杀人,也没有谁被杀”。他认为“这样产生的快感却不是悲剧的快感。这种结构较宜于用在喜剧里”。由于喜剧那时候不受重视,亚里士多德也对喜剧采取了较为轻蔑的态度。

    今天我们知道,喜剧虽然多写滑稽,但在滑稽的背后也多有讽刺,人们在欢笑声过后,有时也会产生恶的联想,从而也会感到痛苦的芒刺。这是亚里士多德所没写到的。


    附注:本文主要参考陈中梅先生译注的《诗学》和余秋雨的《戏剧理论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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