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村里走了两个老人。
一个是朝夕相处爷爷的朋友,一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几乎在同一天去世。农村的习俗,葬礼要办三天:送别遗体、火化、下地。于是连续三天,村子的两头都放着哀乐。第三天请客吃饭,晚上还有请来的乡下乐队表演;音响放到震天响,台上的人蹦蹦跳跳,台下的人围成一团笑逐颜开。这吵闹把几天来沉闷的心情驱的烟消云散;像是逝去的人留给在世的人最后的狂欢。一晚上的吵闹过后,村里重归于平静。所有人都返回到自己的轨道,继续自己的生活,平静地仿佛没有人离开过。
只剩下那扇锁上的门。
那扇锁上了,就再也打不开的门余下的日子里,它要守着这栋破旧的古宅,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偶尔陪伴它的,只有风。
朴实的农村人盖新房子的时候,新砖要红色,门也要漆成更红的红色;几个月一砖一瓦垒出的房子,在装上红色的木门时,要放一串鞭炮庆祝一下,宣告新居正式落成。门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个家的。
那扇锁上了,就再也打不开的门那扇门年轻的时候,每天有好多孩童围着它跑来跑去,嬉戏打闹;门开了又合,搞得它筋疲力尽。渐渐地孩子们长大了,开始去外地求学,两个星期它才能见到他们一次;那些孩子带着欣喜推开门,它看到他们带着笑容的脸,高兴地随着风开了又合——这是它开心的方式。后来孩子们成年了,要去外地参加工作,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主人本是一对夫妇,现在只剩一个人;那扇门也老了,风和雨侵蚀了它的身体,开合拖着长长的吱呀声,像是呻吟。
那扇门见证了一代人的喜怒哀乐,他们早晨睁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它;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关上它;过年过节会给它装饰一番;但后来大多时候主人都会搬张凳子,背靠着它坐一下午。
那扇锁上了,就再也打不开的门从一群人,变成一个人。
门在晚上能听得见他的叹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年之中,门只有春节才能看到他的笑脸,忙忙碌碌地招待他的“客人”。其他节日的时候,他总是依靠在门边,默默地望着来路,又默默地离开。很多时候,门都想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很多年之后,他老得要走不动了,起床都要费很大的力气。门总是静静地等着,等着他缓缓地走过来把自己打开。终于有一次,他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门一直等了很久,直到外面某个邻居在它身上敲了又敲,没有应答。后来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进进出出,吵吵闹闹;门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像是回到了它的少年时光。不同的是,来往的人们都没有笑脸。
门看到他被抬了出来,眼睛闭着。后来门看到他又被抬了进来,变成了一个盒子。
再后来,门被锁上了。
门每次望眼欲穿地等在路边,等着它再次被敲响。
那扇锁上了,就再也打不开的门但是没有人来。门前荒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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