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乡村系列】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短篇乡村系列】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文/无戒

生活的苦难有时候，让我们看不清楚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或者说活下去的必要性。

我听说红玉哥从监狱里面出来了，那年我刚好在西安上班，便没有回家，也没有见过从监狱里出来的红玉哥，是什么样。只听爸爸说不到三十岁的红玉哥头发全白了。看起来比父亲还苍老。

红玉哥是个苦命的人，我听说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现在的妈妈是他后妈，我出生的时候，红玉哥的亲娘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听妈妈说过红玉哥的亲娘，是个妙人，长得很漂亮。红玉的妈妈因为什么离开，妈妈每次都欲言又止，从来不说。只知道红玉哥在后妈的手里长大的。

说起后妈很多人能想到都是坏，那么红玉哥的后妈，刚好就是这样的女人。小时候，我经常见红玉哥的后妈对着红玉哥破口大骂，有时候连饭也不给吃。小小年纪的他每天放学就去地里割草喂牛，一大捆一大捆的往家里背，小小的身体弯曲着，闷声不冷，看的人心疼。

红玉哥的后妈也有一个儿子跟我一般大。叫印山，印山是个善心的孩子，无数次红玉哥没有饭吃。他总会偷偷的把家里的馍馍偷出来放在草棚里，红玉哥回来挖出来，就那样啃着冰冷的馒头。

我记得那次印山偷馍馍被妈妈发现了，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顿，他死死的咬着嘴巴，一声不吭。后来红玉哥没饭吃的时候，印山依然会偷家里的馍馍给哥哥藏起来。我一直记得印山那时候的模样。真的好帅。

红玉哥就是那样长大的，在后妈的打骂声中。那时候红玉哥的奶奶还在，有时候没有地方去了就去奶奶家睡一晚，吃一顿。奶奶是在红玉哥十岁那年去世的，然后世界真的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奶奶去世那天，我看红玉哥跪在灵前哭了好久，好久。我想他已经知道以后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红玉哥奶奶去世之后，红玉哥的日子果然过得更加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能看见他的身影在村子里各处割草。他开始不用身体扛割下来的草，推着一个比他还高的架子车。装上满满的一车草，小脸涨的通红，往家里推。

红玉哥的爸爸，从来不管家里，在一家砖厂上班，每天起早贪黑，对于家里的事情几乎不闻不问。

日子也是过得艰难，红玉哥小学毕业就不上学了。那年我和印山才7岁。红玉哥就离开了家，听说去县上一家羊肉馆子当学徒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红玉哥，听说他不在那里上班了，跟着村子人去了广东，又去了上海，又去了天津，什么地方去去过，当服务员，在工地搬砖，在路边捡垃圾，睡过路边，也曾有过几天没有吃饭的时候。就这样年少的他到处流浪。没想到他却干了犯法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年纪小。没人教导。

听说他坐牢的消息那年，我刚上高中，红玉哥刚刚二十岁。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难过了许久，印山坐在我旁边泪流满面的嘴里喊着哥哥。我无法安慰，陪他坐在路边一整个下午。

红玉哥的父亲回来了，带回来消息说，判了十年。在我奶奶跟前哭的跟个泪人。奶奶看着他骂到:“哭啥哭，但凡他小时候，你稍微关心一点他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红玉哥的爸爸止了哭声，起身回家了，他一下子老了，整个腰都弯了下去。

关于红玉哥，到底为什么会坐牢，众说纷纭。没有知道真相，也没有问过。听印山说是抢劫，伤了人。

对于红玉哥的悲剧，我难过了很久。后来我也从家乡出来了，关于红玉哥的消息很少听到了。

直到2010年那年，听说红玉哥回来了。苍老的像个老头。在家呆了许久，又去外面打工了。红玉哥的后妈突然变了，对红玉哥很好，嘘寒问暖的，简直想不起这就是以前虐待自己的后妈。

人啊年龄越大，心就越柔软，红玉哥回来之后，他们一家子终于团圆了，我看见红玉哥爸爸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

红玉哥其实生的极俊美，是村子里少有的帅哥，可惜了命不好。

回家那年他都二十八岁了，大好青春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我再次见到他，很少听见他说起关于他在监狱里面的事情。他看起来性格好了许多，跟小时候见到的红玉哥一模一样。我恍惚以为他坐牢也许只是个梦。

红玉哥是在出狱后的第二年娶上媳妇的。是家里给说的媒。那女子长的极丑，比红玉哥大五岁，是个二婚，满脸就能看见那一张大嘴。没有一个人同意，她嫁给红玉哥，可是红玉哥同意了，他说:“我有前科，有人愿意跟我结婚就不错了，不用挑了。”就这样他们花了巨额彩礼结了婚。谁知道这确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有时候我相信命。有的人一生永远一帆风顺，有的人却永远陷在各种苦难之中。无法自救。

红玉哥结婚了，与那个寡妇结婚了。从相亲到成婚大概只用了二十天左右。彩礼高的要命，创了村庄彩礼的最高记录。村子到处都在议论红玉哥的婚礼。红玉哥的父亲只是默默地给孩子准备婚事，对于外面的言论，不闻不问。钱大都是跟亲朋好友借的，还有一部分是银行贷款，就这样凑齐了彩礼。谁知道快要举行婚礼的时候。那女人非要四金。放出话来，没有四金不结婚。红玉哥被弄的心烦意乱，都准备放弃了。跟哥哥一起喝酒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叹气。看的人心疼。

红玉哥的爸爸咬咬牙又卖掉了两头牛。给儿媳妇买上了四金。在农村结婚买首饰都是三金一银。(三金指: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一银指一对银手镯。)红玉哥的媳妇手镯都要金的！光一对手镯就花掉了一万多。就这样才搞定了媳妇，那时候红玉哥全家都想，只要红玉哥不打光棍，多少钱娶媳妇都好，谁让咱娃有前科呢。

谁知道，红玉哥的媳妇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喜欢到处跑，常常一出去不回家，好几天找不见踪影。红玉哥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便在结婚不久后带着媳妇出门打工了。在异地媳妇的这个毛病也没有改，还是喜欢到处跑，有时候一消失好几天。红玉哥一直隐忍着。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媳妇怀孕了，整天各种闹，稍微不高兴就找事吵架，红玉哥实在心烦，便把媳妇送回了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挣钱，每个月挣了钱都先交给媳妇，自己只留少许的生活费。

谁知道媳妇跟老妈过不到一起，两个人整天吵架。一吵架，媳妇就回娘家去了，说不回来了，吵着要离婚。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孩子出世。

那年腊月，下着鹅毛大雪。红玉哥的媳妇生了，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长的很像红玉哥，很俊美。全家都很高兴，整天各种好吃的伺候着媳妇。就是如此的待遇，也没有留下那个女人。

红玉哥的媳妇在孩子四十天的某天不见了，那时候，红玉哥正在北京的一家小饭馆做饭，接到父亲的电话，一时说不出话来。

丢下炒勺就跑去了车站。红玉哥从北京回到家乡以后，看着孩子红了眼睛。他到处找媳妇，却没有一点消息。娘家人反而反咬一口问红玉哥要人。

红玉哥有理无处说。就这样，红玉哥的孩子这般小就没了妈。他抱着孩子，对天长啸，老天爷，你为何不放过我。那天村庄很多人都听见这声嘶吼。很多人默默地为红玉哥落泪，嘴里说着，苦命的娃啊！

从那天开始红玉哥出了门，很少回来。他的孩子由老人照看。孩子叫正新，是红玉哥起的，希望他可以走正路，有一个新的人生。可是正新小小年纪没有了妈妈，爸爸也不在身边，每次见到他用能感觉到拘谨。说话的时候，都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爷爷奶奶每天都忙碌，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可以玩很久。

红玉哥的媳妇，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回来。她回来要孩子，说要离婚不过了。还说要分家产，要分红玉哥家的几头牛。叫红玉哥的妈妈直接给骂了出去。

听说那天下午两个妇女在村口破口大骂，几个小时，不分上下。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很痛。我不知道红玉哥媳妇那时候是否是想真的结婚。还只是为了帮家里挣彩礼。

我很想找到那个女人问问她，是否知道正新没有妈多可怜。可是我始终是个外人。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了。在中国很多村庄都有这样的事情每天上演着。我除了难过没有一点办法。

红玉哥和媳妇的婚还是没有离成。结婚不到一年，彩礼花了十几万，媳妇却不见了。再次回来不仅要孩子，还要分家产。我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否可以算人。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什么廉耻之心。

总之婚没有离成，家产也没有分到，挨了一顿骂，悻悻的离开了。在后来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正新就那样慢慢长大了，始终不爱说话，看人的时候有些羞涩，每次回老家。我都会过去看他。带着孩子跟他玩，他的性情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大概是情感的缺失，让他总是对世界怀有敌意。

后来红玉哥的媳妇还回来闹过几次。也没有任何结果。她依然要求要儿子，分家产。没人理睬。他们的婚姻就那样名存实亡。没有一个结果。

红玉哥这几年一直在一家饭店做厨师，挣来的钱都还了结婚时欠下的债。没有留下多少。父母生活也很艰苦，省吃俭用，不停地还着外债。

他们身上都背着一座山生活着。每每想起红玉哥的事情。我总是觉得心痛。

今年回老家的时候，再次见到红玉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从那段伤痛之中走出来了。见人都是微微的笑着。我们一起打麻将，谈天说地。看起来那些过往真的过去了。

听说他找上了女朋友。我们都叫嚷着想要看照片。他羞涩一笑，拿出照片给我们看。照片里的他们两个笑颜如花。看起来很美，很美。女子脸上露着恬静的微笑，一看就是很美好的人儿。没有出众的容貌，却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听说他准备过新生活了。在法院申请了离婚。法院判决他们离婚，孩子归红玉哥。彩礼没有退回来。那女人也没有分到家产。就这样结束了。两不相欠。

我想红玉哥以后的日子应该会越来越好的，前两天哥哥打电话过来说，红玉哥准备开饭店了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听到这个消息，我会心一笑。我想未来他们应该可以过得很好，所有的苦难都会成为过去的。

---

关于红玉哥后来的故事，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