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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做梦,梦回往日,那条细细长长通往后山的石子路,那片广袤无垠的田野,那亩深不见底的池塘,那座水泥砖瓦砌成的大房子,还有那个我深深想念的故人。
细雨丝丝湿衣裳,今早去了葬着外公的后山,几年不曾涉足这块土地,四周的田野大部分已经荒废,野草长势很快,曾经的棉田似海、层层茶林大多已经被野草占据,变成了原生态。外公的坟墓边草木环绕,溪水流淌,静僻的很,对于外公那样一个人来说,这种环境实在是一种享受。我摸了摸外公的坟头,就像当年外公摸着我的头一样。
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儒雅俊逸,在我心里,我的外公就是这样一位谦谦君子。他拥有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身材,接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知识分子的涵养。平日里英俊的脸上常带着淡笑,后背挺得很直,走路慢悠悠的,在那个汗涔涔忙于耕作的年代,显得清新脱俗。后来,老师在课堂上说起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刹那间想起的便是外公,如果外公身在那个年代,气质肯定不输周瑜。再后来,我读到嵇中散,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这个形象也很是贴合我的外公。
外公的人生与我的人生的交集,是我的整个童年,说起来好讽刺,我的人生刚刚开始,他的人生已经凋谢;我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他已经遭遇死亡。
农历三月十八,清晨,我一直在外公跟前乱晃,爸爸怕我吵着外公,便将我放在邻居家,等我准备回家时,看见家里每个人的头上都缠着白布条,我懵懵懂懂的问邻居姐姐:“外公死了吗?”
农历三月十八上午,外公去世了,据今年已经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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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外公动了手术。
一天,天下着小雨,幼儿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陆陆续续的被大人接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班级门口张望,像个唐僧一样不停地问老师,怎么还没有人来接我啊?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后来连老师都走了,我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外公慢慢的从楼梯上来,一阶一阶的,走的很缓慢。我决定惩罚他来迟了,便屏住笑,不出声,偷偷看他。他在教室里探头,发现已经没有小朋友了,便在楼道里四处望了望,踱着步子一间一间教室寻找。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后背挺得很直,脸上有点疑惑,但还是带着一丝淡笑。等我怪叫一声从他背后出现抱住他,他才大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
外公那么疼我,我不见了,他应该十分着急才是,可是他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真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那个时候,外公手术过后将将能下床,如果我早些懂事,那我便能替外公撑伞,不再缠着他要他背,要他抱,也能给他煮蜜枣汤喝。
外公喜欢吃蜜枣,我也喜欢。犹记得,温暖的被窝,外婆鼾声如雷,睡在另一头的外公轻轻的用脚踢踢我,我欣喜若狂地取下他脚上的蜜枣,捧在手里吃的一脸甜蜜。
往后我吃的每一颗蜜枣,都不能与童年的相提并论;我遇到的每一个男子,与外公相比都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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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的时候,同学神神秘秘地说,谁谁的爸爸昨夜回来了,可是他爸爸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惊奇的询问缘由,她告诉了我一个古怪的秘方,到现在早已记不起是什么,只能记得我得到这个秘方后,真的去试了。当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外公从阴间回来了,那外婆肯定很高兴,爸爸也高兴,妈妈也高兴,姐姐也高兴,我当然也高兴!
这件事情做的很幼稚,可是,直到今天,我的这个想法都没有变过。我常常会想,如若外公回来,不论是月黑风高夜,还是阴气逼人街,我都会去接他,就像那次他来幼儿园接我放学一样,我也要接他回家;如若外公回来,我要好好孝敬他,给他煮很多很多蜜枣汤,就像他对我一样。
可是,逝者已矣,再多想也只是空想,也许,活人活的好,才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奠。
盼,故人入我梦,使我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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