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饭桌

作者: 大圣叫泥磨 | 来源:发表于2018-10-07 21:12 被阅读30次

    我走进厨房盛饭。香软白米饭往碗里一团,热气给那蓝色的大朵牡丹蒙了一层雾气。

    清蒸桂花鱼出锅,撒上葱花,热油一浇,滋滋作响,香味勾得人直想往厨房里钻。好在厨房里的女士慈悲地将鱼及时端上饭桌,免了餐桌上两个望眼欲穿的人——我和弟弟——的痛苦。

    善良的女士又叫了花园里晒太阳的先生,花园里那位先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良久,伴随着一声决定离开躺椅的“哎呀”起身,传来拖鞋慢悠悠的脚步声。

    白底青花骨瓷碟中撒着青翠葱花的一条鱼愈发清香四溢,终于,在我们的味蕾溃不成军之际,懒洋洋先生终于在饭厅现身,往梨花木灯挂椅上一坐,朗声道:“开饭喽!”

    开饭!

    我的筷子迫不及待地伸向那条诱惑我许久的桂花鱼,拨开表面的葱姜,筷子轻轻一戳立刻离骨,在热油与酱油的简单搭配中一滚,入口便是层层美味:葱姜清香,酱油微咸,鱼肉嫩滑多汁夹着丝丝甜味,极鲜美。

    懒洋洋先生吃过几口鱼,幸福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夫人怎么这样优秀,既能赚钱,又会煮菜。”女士默默地,不说话。

    见女士不接茬,懒洋洋先生看了我们一圈,筷子伸向一碟炒得油亮的蒜蓉菜心。他挑了一根有菜花的夹起来,放到女士的碗里,又挑了一根,放到我碗里,再夹了一根到弟弟碗里。

    最后夹起一根菜心,先咬掉黄色的菜花,再吃一口饭,吃掉整根青菜。

    我小时候,他说。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菜心,但是只吃菜花。把花吃完,就把青菜放回碟子里不再吃了。最后被你们爷爷用筷子头打手。

    你们姑姑······他的手顿了一下,你们还记得她吗?我的大姐。她会把我的那根青菜吃掉。

    他的筷子转向青菜旁边那盘黑椒汁叉烧上。那块叉烧,切成不厚不薄正好的一片片,夹起一片来,都是肥瘦相间,浓油赤酱,香气逼人。他夹起一片叉烧,放在饭面,一口饭一口肉。他又夹起一块叉烧,说,如果我大姐还在世,你们爷爷奶奶还有人照顾。

    那时她已经病了,病得那么厉害,死拖着不肯看医生。看病贵?有什么比人命还贵?她真是无知!她自己不肯花钱治,我给她钱,她转头拿给你爷爷。

    老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说她是不是太蠢,实在是太愚蠢了。拖到最后,神仙都治不好她的病,硬生生把自己拖死。

    他叹了口气,筷子伸向那条桂花鱼,夹起一块鱼肉,却带起了一整块鱼皮。

    女士的筷子立刻伸过来,压住那块鱼皮,他的那块鱼肉失去最后的牵连,进入他的碗里。

    才四十多岁。女士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被一口冷硬的饭压实了。

    姐姐,你记得吗,她家就在那棵大榕树下面,我带你开摩托车去过。

    我点头。我记得那个脸长长的女士,她会用滑滑的绸缎做花边小枕头。以前我有一个正方形的,抱起来凉凉的,又滑,很舒服。

    你记得吧?有一次我们要走了,摩托车已经到了榕树下,她抱着一个红色的心形的枕头跑出来。我都说不用。她不听,把红色的绸缎枕头塞到你怀里。你记得吧?

    那是你姑妈。

    我记得。

    我站在爸爸摩托车前面,看到大榕树下的我的姑妈,抱着一个小小的红心花边绸缎枕头,向我走过来。

    姐姐,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后来她就走了,留下三个儿女。留给你两个她亲手做的绸缎枕头。

    她孩子的枕头,她没来得及做。

    他吃完了饭,放下筷子,顿了顿。

    抬眼问女士,还有汤吗?

    女士指了指厨房里面,锅里还有。

    竹笋炖鸡汤。竹笋咬起来有些脆,鸡肉炖老了,肉汁炖进了汤里。撇去汤面的鸡油,就是一碗清香的热乎乎的鸡汤。

    他喝完了汤,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擦嘴。

    叹了口气,说,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就要快乐地生活下去。

    然后懒洋洋地,踏着拖鞋溜达回花园,坐在躺椅上哼歌。

    青花瓷碗叮当响,阳光灿烂风微凉。桂花鱼,叉烧肉,炖鸡汤,还有簇簇黄花炒油菜。

    吃饱喝足,生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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