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

世间最难渡化的就是我执，更何况这执还带着滴血之剑，乱世哪有配称英雄之人，盛世又何须英雄。

（一）

时在乱世，世间剑道高人唯剑圣一人，而活在这弱肉强食、生灵涂炭的岁月里，他未敢收弟子，恐成大恶而为祸这早已混乱的世界。

遇到剑三确是他命中的注定。他顺水而来，被洪水送于剑圣门前，剑圣抱起他，却见他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小剑，有力挥舞间，险些让历经千百次大战的剑圣失了左眼。

剑圣留下了这个婴儿，起名剑三，因为剑圣幼时不耐学字，学一学二只学到三。而剑字确实他领悟剑道后，那个陪他过过九年闲散日子的女子所教。他在自己会写的四个字里选了二个作为这徒儿的名字。

剑三天赋极佳，18岁时剑圣就感到自己没有东西可以教于他，他会的四个字和所有剑法剑三都以习得，唯剩下剑圣那夺命一招，因其出剑必夺命，剑圣无法教于他。而剑三沉迷剑道，力求更近一步，他每每与师傅过招皆输，他知师傅必有未传之密。

剑圣经不住剑三恳求，与一天半夜出走了之。剑三起床，不见师父，慌慌追之。半年不见师父之踪。

执剑

（二）

剑三追至杭州市郊，听闻灵隐方丈精通周易，可问难于他。遂上至灵隐，以一寺之僧人之命为胁，问之师父之去想。

方丈望于剑三，阔脸方头，却眉目甚近，知其心性未熟，定会说到做到，便为其卜卦。

告其路，向灵隐后山，现行拾级而上，直至台阶尽头，向上99步，向东99步，遇草断草遇树砍树，99次向上，99次向东，共19822。不可错一步，不可少一步，你便能遇上那引你见到师父之人。

剑三听此言，留下话来，“你若骗我，我定将毁去灵隐。”方丈一礼，回：“出家人不打诳语。”

剑三走后，小沙弥瑟缩问于方丈，怎知那人方位。方丈手指灵隐后山，“你看着山有多高。”沙弥答“百十丈而已。”“那何来那9911步向上？他只是走他心中的路罢了。”沙弥似有所悟，方丈又叫他召集众人，灵隐自有人帮忙拓荒，他们要去准备写种子，准备好好生产。

剑三走了99次，错了99次，因为林密树多，开路之中，便忘了前数，只好从新来过。第100次，剑三终于走对，目下见一小院，院中种满茉莉，一名女子忙于其间。

“剑三，你来了？”女子笑到。

“你怎知我名？”剑三疑道。

“你师父就会写三个字，剑字还是我教于他，你也就只能叫剑三了。”女子盈盈笑着，那眉眼让剑三恍惚，看着有二八少女的轻盈又有少妇的媚态，深望下去眼神似乎还带上了老妇的洞明。

剑三一抱拳：“还请姑娘告知家师去向。”

女子乎的肃然道：“你最得意的是什么？”

“当然是我的剑法。”

“那你用剑赢了我，我便告知与你，但你如果输了，你就留下，给我做工九年，不用武功，九年后我告诉你。”女子清冽冽的嗓音，趁着空气里的茉莉香，剑三莫名的口中生津，喉头涌动咽了一下口水。

女子看了又笑得满面春风说，“呆样，和你师父真像。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法。”

话毕，沉肩附肘，含胸拔背，手伸向茉莉花树之中，提剑而立，就做好准备静待剑三出招了。

剑三本还犹豫，一看这女子也非寻常人，便也提气拔剑，以真气注入剑中，斜刺而去，看是想速战速决的架势。

女子哂笑，一个转身，看似像因无力被剑三力道带的，实际以回旋之力化了剑三的力道，反手剑平带着划向剑三。

剑三提剑挡住，想绕一个剑花，以自己的大力让女子之剑脱手，但突然感觉手好像绕入那韧性十足的蒲草之中。剑三慌忙收手，以力近攻不行，退一步以大开大合之势剑气如虹的攻向女子。

女子也不起招，之随着剑三一起一收，似影随行，每次都险险的划过剑三的剑锋之旁，但又调皮的在划过是清清浅浅的给剑三一下。十招之后，剑三停手，他早已输了，女子若想杀他估计易如反掌。

“剑三输了，做工九年”说完剑往一旁的大石一挥，剑居然大半没入其中。

“我叫茉莉，住在这山中，后山的茶园都是我管的，你留下帮我制茶吧。”茉莉说完转身，带起一片茉莉花香浮向剑三。

剑三遍在这灵隐后山开始了自己的茶农生涯。茉莉教他如何照看茶树，浇水、施肥、抓虫子；又教他扦插、培土、移苗；又从摘茶、晾晒、挑梗，炒茶。

他每每不耐，说“这麻烦怎耐得。我用内功来做能方便不少。”

茉莉敲他脑袋：“世间比武功难的事多矣，你要放弃走便是。”

剑三摸摸脑袋，继续做那些细小的活计去了。

剑三每天都很忙，春日最忙，几乎没有那时间睡觉，要去照顾冬日种下的小苗，太阳大了要给搭棚，下雨不用搭棚，但雨大了还要给挡雨。晴时要去摘茶，雨时要回来炒茶。更不耐还有那桃花盛开时，还要去摘写回来晾干，茉莉喜喝桃花泡的茶。

夏日也忙，忙得收拾好春茶，出去买，还有那一两株老茶树，他要小心的给它们挑出虫子来。夏也是要收茶晾茶的，只是品种不同，要小心的制成饼，藏在地下。还有那一院子的茉莉，都要小心摘下，做成茉莉龙珠。剑三觉得这个茶喝起来，就跟他用轻功飞走林间一样，只是轻功走的是肉身，这茶走的是灵魂。

秋也是忙到，秋茶是极香的，他认真采回来，炒的时候感觉整座灵隐山都在这香气之中，连寺里的老方丈也总跑来蹭着闻，磨磨唧唧的用蔬菜瓜果换些去。

冬天更忙，冬天他要认真的种下小苗，这些脆弱细嫩的小苗，每每给它们浇水时，他总想起自己幼时等师父把那猎来的鸡煮成汤，喂给他时，那时的他和这些小苗一样被滋养着。

（三）

九个春秋说来也快，寒来暑往，离九年之期，也不远矣。

一天，山中突然出现两只恶虎，凶然冲着灵隐寺中去。

剑三忘之大惊，九年间，除了拿他打趣逗诨的茉莉，这寺中的大小僧弥，多是他消遣逗趣的之人。看着他们每每被他吓到、馋的“阿弥陀佛”的念叨，是他九年间最有趣的事。

思及此，他伸手拔剑，却发现九年未曾练功，这剑居然拔不出了。他懊悔自己当初用力过猛。

茉莉突然回来，看他的急样，笑问：“你要动武功？你不要你那师父下落了。”

“我，我救了他们，再做九年白工与你。”

茉莉轻笑，衣袖一挥，剑三突的拔出剑来。

剑三汹汹下山，寺中人皆惊，以为他要实现之前所说，毁寺灭僧。

但见他提剑守住大门，却不进来，直到二虎出现，众僧才知他来意。

剑三不愧是剑三，一招下，一虎死，一虎跑，他还要提剑追去，方丈劝下，那虎以怀仔，还是莫要伤它性命。

剑三松下提起的气，却发现自己将才使出的正是师父一招制敌之剑法。

他突感头疼，奔向茉莉的小院，却遍寻不到茉莉。方丈追来，剑三忙问他可见茉莉，方丈拉住剑三，坐于小院，取出剑三所制春茶，夏茶，秋茶，各一杯泡与剑三。

“剑三，你可愿听老僧一言？”

剑三惶然，望着老僧。

“你都记起？”

剑三点头，“我杀了师父？”

“九年前你来找我时，一身血气，我便知你师，也是我的老友已死。他死前有信于我，他悔于只教于剑道，未教你仁心，让我把你困在这山中九年。”

“那茉莉是谁？”

“茉莉本是你执念所化，你执着于剑道之心和你对你师父的愧疚之心共同化之。只是你未有心肝，这些只能外化为茉莉伴你。如今你已有仁心，可放爱、放愧、放怜悯，茉莉自然消失。”

“不，她存在，她教我很多，我会制茶了。”

“你师本就是这山间茶农，茶之道早已教你，只是你着迷于剑，未能见之。”

“.......”剑三沉吟不语。

“你已悟剑道，世间可称第一，剑圣也，可有什么打算？”

“这种茶我才学九个寒暑，至今还未学透，我就在这山中继续种茶吧。”